一XX式在句子中可以充当定语、状语，也可以单独做主语。
（30）大领导握住父亲的手，幽默地说，“在你的眼里没有活牛，只有一堆堆肉和骨头？”
（《四十一炮》）
（31）周围的人蹦跳着，躲闪着，一个个身手矫健。
（《四十一炮》）
（32）说着他就拉开了拉锁，将皮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摸出来。
（《四十一炮》）
一XX式数量短语重叠同样也可以表示“多”、“每一个”、“逐个”等语法意义。例（30）“一堆堆肉和骨头”体现的是数量上的“多”；例（31）“一个个身手矫健”强调的是“每一个人都身手矫健”；例（32）“一件件地摸出来”有“逐一”含义，用来描述皮包里的东西是一样一样被摸出来的。
一X一X式数量短语的重叠，如果X为名量词，在句子中多做定语，也可以做状语；如果X为动量词，则只能做状语[ 裴辉强，胡德明.：《数量短语重叠式“一AA”与“一A一A”的异同.》，合肥工业大学学报2012年第期，第5页。]。在莫言小说中做状语成份的比做定语成份的要多。
（33）小妖精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地呷酒，动作老练至极，绝对一个久经酒场锻炼的老手模样。
（《酒神》）
（34）小径上有时铺着一层金黄色的落叶，有时布满一汪一汪的绿色臭水，臭水里浮游着一些红色的小虫子。
（《天堂蒜薹之歌》）
（四）量词、数量短语重叠的语用特点
量词、数量短语重叠能够使得基式的形象色彩加强，具有了很强的描写功能。在表达中运用相应的重叠行式能产生不同的表达效果[ 田琳《现代汉语物量词重叠式研究》，湘潭大学学报2005年第10期，第2页。]。
（35）木筏漂到中流，水势如箭，边缘上激起簇簇浪花。
（《丰乳肥臀》）
（36）走出槐桑之林，满河床的白沙土光华夺目，半轮巨大的红日唧唧有声地下沉着，西半边天上彩霞朵朵，宛若鲜花怒放。
（《天堂蒜薹之歌》）
（37）宛若一蓬蓬水草，宛若一尾尾鳗鱼。
（《食草家族》）
（38）阳光照耀众人，曹县长脸上开始放光，大家都板着脸等待着，一个个脖子抻长，看着愈来愈平静的湾水。
（《红高粱家族》）
（39）父亲他们散到田野里去，从死鬼子身上把枪弹解下来，一趟一趟地往围子上运。
（《红高粱家族》）
（40）但今天，他感到那坚硬的鸡血面具，宛如被急雨打湿的墙皮，正在一片一片地脱落。
（《檀香刑》）
（41）她脱下衣裳，一件件扔到木盆里。
（《檀香刑》）
（42）在她与军爷的一问一答中，仿佛在一件一件地脱去衣裳。
（《檀香刑》）
（43）“你这个大傻瓜，也不动脑子想想，俺要侍候着大老爷一口口吃完呢。”
（《檀香刑》）
（44）我要让那些对我心怀不满的家伙心服口服，要让他们知道，罗小通的英名不是吹出来的，而是一口一口地吃出来的。
（《四十一炮》）
例（35）“簇簇”在句子中做定语，描绘出水浪被激起其形态就像花一样；例（36）“朵朵”在句子中充当谓语成份，用“朵朵”来形容彩霞，形象的描写出了霞云的形态，给人美好的感觉；例（37）“一蓬蓬、一尾尾”在句中做定语，体现的是水草的繁盛、鳗鱼数量的繁多，生动的反映了人物听到猪的嚎叫后心绪的纷杂。XX式和一XX式能够统指，在所包含的范围内有“并无例外”的意思。例（38）“一个个”在这里做主语，是前面真正的主语“众人”的复指，“一个个脖子抻长”强调的是整体，每个人都把脖子抻长了。一X一X式比起其它两种形式更能体现时间的顺序性，蕴含连续、连绵、接连不断的意义。例（39）（40）中的“一趟一趟、一片一片”都是句子的状语成份，“一趟一趟”描写的是运枪弹的这个动作一次又一次、连续的进行，“一片一片地脱落”描绘出了糊在脸上的鸡血凝固后一片接一片不断的落下来的场景。由于一X一X式比XX式、一XX中间的停顿更长，因此一X一X式在某些场合相对其他两种形式能起到强调的作用。例（41）（42）中的“一件一件、一件件”都有“每一”的意味，但是“一件一件”的程度更深一些。例（43）（44）中“一口口”与“一口一口”所表现的都是量多，但不同的是，“一口一口”更体现了过程的艰难和不容易，需要经过努力才能完成
量词和数量短语本身的色彩意义并不明显，但是在重叠后能够结合语境产生一些新的色彩意义。以下是两个XX式在句子中做谓语的例子，
（45）山下的村子里鸡鸣狗叫，炊烟缕缕，一派和平景象。
（《丰乳肥臀》）
（46）秋雁声声，金风飒爽，正是农历八月中的时令。
（《食草家族》）
例（45）（46）“炊烟缕缕、秋雁声声”这种说法我们一般在口语不说，大多只在文学作品出现，有较强的文艺色彩。而一些方言中、口语中的量词的重叠又能体现出较强的口语色彩[ 裴辉强，胡德明《.数量短语重叠式“一AA”与“一A一A”的异同》，合肥工业大学学报2012年第26期，第33页。]：
（47）沙疙瘩上种着一墩墩红柳、紫穗槐、白蜡条、桑树疙瘩，月亮照在树丛上，枝条和叶片都星星点点地亮。
（《丰乳肥臀》）
（48）母亲说：“我变了，也没变。这十几年里，上官家的人，像韭菜一样，一茬茬的死，一茬茬的发……”
（《丰乳肥臀》）
此外，量词、数量词重叠后还能体现一定的“感情色彩”[ 年玉萍《现代汉语量词的色彩意义》，《.时代文学》2008年 第4期，第41～47页。]，如：
（49）余姥姥把那“阎王闩”一寸一寸地模了一遍，点点头，用三尺大红绸子，珍重地包起来，然后恭恭敬敬地供在祖师爷的神像前。
（《檀香刑》）
（50）母亲流着眼泪，用那条满是硫磺味几的毛巾，蘸着一盆水，一点一点地，仔细地擦拭着领弟的身体。
（《丰乳肥臀》）
例（49）“一寸一寸”描绘出了余姥姥每一寸每一寸地、小心仔细地摸“阎王闩”时、更能体现余姥姥在对“阎王闩”的珍视和恭敬。例（50）面对伤痕累累的女儿，母亲此时的心情非常的悲痛，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女儿的身体，每一处都为女儿清洗干净，“一点一点”形象地表现了母亲对自己女儿的怜爱之情。
四、莫言小说中的名词重叠
汉语中能够重叠的名词数量不多。张斌（2010）认为名词重叠的自由度与该名词的“生命度”有关，指代无生命物的名词其重叠的频率要高于指代有生命物名词重叠的频率。莫言小说中的名词重叠不多，主要有两种形式（详见下表）：
1、XX式
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
天天66面面12年年 6枪枪 4车车 1字字 1
夜夜47心心11头头 6口口 3刀刀 1门门 1
人人40时时11户户 5事事 3蹄蹄 1
家家26日日 7句句 5路路 1院院 1
2、XXYY式
重叠式词频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
上上下下12 4风风雨雨 2恩恩仇仇 1世世代代 1
家家户户11 3老老少少 2方方面面 1网网络络 1
边边角角5 3里里外外 2花花草草 1字字句句 1
斑斑点点4 3时时刻刻 2日日夜夜 1祖祖辈辈 1
名词在重叠后能产生相应的语法意义。在重叠以后，能表示“每一个”，如：
（51）虽然处处招人厌，但他脸皮厚，不在乎，事事都掺和，他抢先把鼓背在身上。
（《生死疲劳》）
（52）从此之后，水煎包铺子的老板娘，夜夜都听到张扣的歌唱声。
（《天堂蒜薹之歌》）
（53）家家张灯，户户结彩。
（《生死疲劳》）
例（51）（52）（53）中的重叠式都可以表示“每一”。例（51）表示 “在每一处都招人讨厌”；例（49）表示“每一件事都掺和”；例（52）表示“每一夜都能听到歌声”；例（53）表示“每一家、每一户都张灯结彩”。另一类名词重叠表示的则是重叠的两个名词之间“与”的关系，如：
（54）福生堂的房子一排十五间，共有七排，院院相通，门门相连，层层叠叠，宛若迷宫。
（《生死疲劳》）
（55）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闭口无言。
（《檀香刑》）
（56）四婶说：“政府，你们不能官官相护啊！”
（《天堂蒜薹之歌》）
例（54）（55）（56）这几组都可以理解为“院与院”、“门与门”、“面与面”、“心与心”[ 华玉明：《名词重叠的表义类型及其语法差异》，浙江师大学报1996年第1期，第15～17页。]。
XXYY式重叠同样也有可以表示“每一”，如：
(57)西门金龙和颜悦色地说，“我是您一手培养起来的啊，您的教导我字字句句都记在心头……”
（《生死疲劳》）
例（57）表示的是“每一字每一句都记在心头”。
五、莫言小说中的副词重叠
副词的重叠形式是指构形问题，重叠式副词是构词问题，副词的这两种形式的区分比较复杂，因此一直是学界讨论的热点话题。判定的基本依据是看是否存在一个副词基式。XX式是单音节副词的重叠形式。XXYY式是双音节副词的重叠形式。莫言小说中的XX式副词重叠式主要有：
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
渐渐 277活活 37万万 21早早 8略略 5
刚刚 227常常 34偏偏 17恰恰 7每每 5
悄悄 163频频 32通通 15真真 7最最 5
缓缓 112明明 30白白 10足足 7屡屡 3
连连 90统统 25稍稍 10单单 6断断 1
仅仅 60往往 24草草 8生生 6实实 1
暗暗 48
XX式副词重叠式的基式在句子中只能充当状语，其后一般不能加“地”，其重叠式之后可以加“地”。
（58）崔家的小寡妇白白献身，也没动摇麻邦的立场。
（《丰乳肥臀》）
（59）“师傅，”他用更低的声音说，“如果我这样窝窝囊囊地被人砍了头，不是白白地砸去了三颗牙吗？”
（《檀香刑》）
副词在重叠式与其基式代表的是“文”与“白”两种不同的语体风格。一般来说，基式的文艺色彩要浓于重叠式。因为基式本来在历史上产生得就比重叠式早，在现代汉语中重叠式要运用得更多一些。在语气的表达上，其基式的程度没有重叠式重，重叠式要更为强烈些。
（60）墙壁是断断不可扶的，卵石堆里也没生出可供扶援的树木，万不得已，我伸出一只胳膊，架住了她伸出来的胳膊。
（《食草家族》）
（61）“那么，我要死了！”爷爷平静地说，“我死了之后，你们要想法把我弄到红林子里去，活人万万不可进去。用风筝吊皮团长的办法万万不可再用。这个任务就由这位大头的孙子来完成。”
（《食草家族》）
“断断”、“万万”都有“绝对”的意思，其否定的程度已经非常深了，“断断不可扶”就是绝对不能扶，“万万不能去”是要人务必不要去，情态十分恳切。
莫言小说中的XYY式状态形容词
重叠有构词重叠与构形重叠之分。第二章我们主要讨论的各类词的重叠都是属于构形层面的重叠。构形重叠是词在形态上的变化，这种变化带来的是语法功能和语法意义上的变化，如我们上文提到的，动词重叠后产生“尝试”义、量词重叠后产生“周遍”义，并不能产生新词。构词层面的重叠则与之不同，它能产生新词，构形重叠都有相应的基式，构词重叠却没有基式。构词重叠又包含了两个方面，既可能是音节的重叠又可能是语素的重叠。音节的重叠是指由没有意义也不能单独使用的音节重叠构成的词，又称为叠音词。音节重叠形式可分为XX式（蛐蛐、勃勃、孜孜）、XXYY式（轰轰烈烈）、XYY式（哗啦啦）等[ 许建章《浅谈汉语中的音节重叠和语素重叠》.临沂师专学报1989第3期，第5页。]，其主要功能有三类，分别为指称事物（蝈蝈、奶奶）、描摹事物的情状（翩翩、冉冉）、模拟声音（汩汩、潺潺）[ 张斌主编：《现代汉语描写语法》，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98页。]。语素的重叠可以生成合成词，主要的形式有XX式（娃娃、妈妈）、XYXC式（瓮声瓮气）XXYY式（断断续续）等。音节重叠和语素重叠形成的很多词可以成为词尾构成XYY式形容词，如“汪汪、油油、乎乎”等。这部分词在莫言小说中很有特点，下面我们将把他们挑出来进行研究。
XYY式形容词在现代汉语中为数众多，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学术界对这类形容词就进行了关注。对于XYY式形容词的性质现在基本上认为应该分为构词重叠和构形重叠，如“冷清清、凉爽爽”这类重叠是有基式的“冷清、凉爽”重叠为“冷清清、凉爽爽”，是形容词的不完全重叠。另一类如“乐悠悠、白生生”等，应该是构词重叠，产生的XYY式是重叠形容词。朱德熙（1982）在《语法讲义》[ 朱德熙着：《语法讲义》，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73页。]中把“黑油油、硬梆梆”之类XYY式形容词归纳到状态形容词中，并认为其中的“YY”是词缀，黄伯荣、廖序东（2002）也认为“红彤彤、亮堂堂”这类词是由单音节性质形容词加上叠音词缀组成[ 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下），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55页。]。也有不少学者对把YY一概称为词缀提出质疑，马庆株（2002）就提出，应该把“实义词根语素”与“词缀”区分开来，如“白皑皑”中的“皑皑”，有时可以成词，在构词用的是它本身的意义，因此应该算作词根[ 马庆株：《.着名中年语言学家自选集马庆株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69~77页。]。本节我们讨论的XYY式都属于构词重叠。
一、XYY式状态形容词的形式特征
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重叠式词频
湿漉漉96直挺挺15厚墩墩 5响当当 3瓷光光 1绿荧荧 1
亮晶晶88红扑扑14慢悠悠 5兴冲冲 3磁溜溜 1绿莹莹 1
沉甸甸65黄澄澄14胖嘟嘟 5痒酥酥 3刺溜溜 1满当当 1
懒洋洋52气呼呼14气冲冲 5油漉漉 3醋溜溜 1密麻麻 1
毛茸茸47白茫茫13肉乎乎 5白惨惨 2呆愣愣 1明光光 1
酸溜溜46痴呆呆13色迷迷 5刺啦啦 2肥腆腆 1明溜溜 1
乱纷纷44黑糊糊13贼溜溜 5刺痒痒 2干哄哄 1木僵僵 1
热烘烘41娇滴滴13大咧咧 4嘟噜噜 2鼓蓬蓬 1嫩油油 1
恶狠狠38甜丝丝13肥嘟嘟 4咕咚咚 2刮剌剌 1黏乎乎 1
光溜溜38水灵灵12金星星 4光灿灿 2刮喇喇 1暖乎乎 1
怒冲冲38灰蒙蒙11蓝幽幽 4黑溜溜 2光滑滑 1气烘烘 1
慢吞吞37金灿灿11密匝匝 4黑幽幽 2汗润润 1青蓝蓝 1
明晃晃36怯生生11腻滋滋 4烂糊糊 2好生生 1青溜溜 1
阴森森36雄赳赳11 气哼哼 4泪滚滚 2 黑釉釉 1 清悠悠 1
急匆匆35 乱蓬蓬10 热腾腾 4冷飕飕 2 黑幢幢 1 热嘟嘟 1
轻飘飘35 慢腾腾10 肉滚滚 4毛绒绒 2 红艳艳 1 肉嘟嘟 1
笑嘻嘻34 暖洋洋10 傻呵呵 4闹哄哄 2 黄惨惨 1 软润润 1
圆溜溜31 齐刷刷10 乌溜溜 4暖烘烘 2 黄乎乎 1 湿淋淋 1
绿油油28 气昂昂10 乌油油 4胖墩墩 2 黄糊糊 1 湿润润 1
乱糟糟27 雾蒙蒙10 羞答答 4胖乎乎 2 黄蜡蜡 1 松垮垮 1
软绵绵27 眼睁睁10 直勾勾 4气鼓鼓 2 黄漫漫 1 坦荡荡 1
傻乎乎26 圆滚滚10 直愣愣 4青溜溜 2 晃荡荡 1 团溜溜 1
笑眯眯25 醉醺醺10 白森森 3青幽幽 2 火爆爆 1 乌蓬蓬 1
黑洞洞24 蓝汪汪 9 病恹恹 3肉腻腻 2 火刺刺 1 乌青青 1
黑油油23 木呆呆 8 颤巍巍 3傻呆呆 2 急巴巴 1 稀拉拉 1
热辣辣23 闹嚷嚷 8 抖颤颤 3傻哈哈 2 急吼吼 1 瞎咧咧 1
黏唧唧22 暄腾腾 8 粉嘟嘟 3笑盈盈 2 急火火 1 瞎嚷嚷 1
油光光21 白生生 7 汗津津 3圆乎乎 2 急煎煎 1 邪剌剌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