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宛去往江南的路上,水波荡漾,天微微亮。沈宛挑开船帘,思绪万千。“你不后悔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也不知道。”沈宛轻轻摇摇头。去江南的路程遥远,而且在这个时候,除了她们自己,几乎没有别的乘客了。“姑娘们这么急着赶路啊。”上船时,撑船的老人家问。“是,越快越好。”她轻轻道。
再说那日晚上他去了沈苑,发现门竟然是开着的,不由心里好奇走了进去,唤了一声,竟无一人。他走进前屋又走进后堂,空空如也。可有几盏烛灯亮着,想必她们是出去了还未归来?他想着这个时辰,不由担心,但又无他法,拿了本书,静静地坐着等着。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又要过去,他的心思早已不在书上。忽然他一个寒战,想两人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不测,不由站起身来来回回地走。走过厅堂,又走过几个屋子,忽然他的脚踏进了他从未踏进的沈宛的闺房。一股柔香袭来,仿佛伊人如旧。他手里托着一盏灯,在黑暗里看得出来,除了厅堂,就只有这间屋子点着烛灯,而且,烛灯不下十几处,烛光荧荧,恍如白昼。他轻踏进去,发现在她的妆镜前有一样东西,他走过去,轻轻拿起那张信纸。
“沈姑娘为何离你而去?她不是个普通人,她是个有傲气的女子。她从未对自己的身世感到一丝卑微,所以说若是只因为她自己的身世,她是绝不会而离你而去的。”顾梁汾道。
“公子,其实有一日,隽儿去绣坊替夫人办事的时候,听那里一位绣娘说,那日她去找沈姑娘要绣好的货,走到巷子里忽然发现有辆马车停在门口,不由好奇走了过去,未进门看到两位女子同沈姑娘站在院子里,那天,貌似少夫人和她身边伺候的香屏都不在府里……”隽儿道。
“公子,”绣坊里的一名绣娘道,“我与沈宛姑娘相识不久却性情相投,以我看来,沈姑娘不会因为自己,而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若是公子……这可就不一定了。”
“有谣言说,沈姑娘,是会给公子带来不幸的人……我也是听说的,别介意……”
走在路上他脑海里千思万虑,终究还是没有答案。那日他去找了一个人,不是官氏,而是香屏。香屏支支吾吾地站在他面前,头也不敢抬一下。“大爷,您问话。”“我问你,那日少夫人与沈姑娘说了些什么?”“公子,您千万别冤枉少夫人啊,这不干少夫人的事,是……是奴婢。”“好,那我亲自去问毓敏。”“公子!是奴婢,真的是奴婢!少夫人那日,不过是去拜访了下沈姑娘,还带了好些礼品,是奴婢,是奴婢,见不得少夫人受苦,奴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都说了些什么?”“其一,因为沈姑娘,害得公子与老爷父子不和,几次争执,公子还挨了不少家法,其二,公子前途似锦,深得皇上器重,沈姑娘身世不好,又非明媒正娶,公子置妻子家室于不顾,长期与她相处,此为外人听了会说闲话坏了公子名声,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怕是会对公子心中生忌,葬送了公子锦绣前程。其三,沈姑娘到底是江南汉人歌女,明府终不会同意记入宗籍,既然如此,沈姑娘可忍一时,将来又何去何从呢?其四,六月前公子身染寒疾又坠下马背,虽不是沈姑娘之过,可却脱不了干系,整整这些,还不足够让沈姑娘引身而退么?公子,这些谣言都是屏儿讲的,完全不干他人何事,公子要罚要打屏儿绝无怨言!”香屏话音一落,跪到他眼前,弱小的身子微微发颤,唇已没了颜色。他已气血冲遍全身。只是他心明白,这样一个无头无脑直性单纯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想出这么多话来,且字字伤人,句句戳心。是啊,沈宛不会因为自己,但若是听了这些话,可能了,太可能了。他心里明白这些都该是谁教的,谁说的,只是不知是额娘,还是她?或是其他人?这丫头护主忠心,心无坏处,只是对错都分不清楚,又该作何?目光落在远处,长长叹了一口气,也罢,这一生,或许也该到了尽头。
次日,约了好些好友饮在长亭,大家都是些文人,亦好久不见。顾梁汾端起一杯酒,说让大家作首诗,然后让大家评论,作的不好,就要连饮三杯酒。作诗开始了,大家纷纷研墨,铺好纸张,诗从顾梁汾开始,到陈维崧,周之绮等人,又到况周颐,王旭等人,多以桃花为景饮酒为乐共赏春光之情趣作出一首首颇有雅趣的诗词。“容若,该你了。”周之绮笑道。“看看大才子这回又以什么为题作一首惊人之作啊?哈哈哈。”陈在一旁打趣道。“大才子不会还没有构思好吧?也罢也罢,什么都行,随便做一首吧,不然这酒,可以就都罚你了哦。”陈笑道。他想了片刻,轻提起笔稍蘸了蘸墨,手腕恍如漂浮,笔尖轻点在纸上,其他人看着那一行行落下去,待写好后纷纷来围观。顾梁汾轻声读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容若……”顾的眼里升起一层模糊,其他人也纷纷不语。“是因为沈姑娘么?”陈轻轻问,他摇了摇头,“或许这一生,从一开始就错了……”“容若,你别这么想,古来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则夭,你这样想,无非是让自己心里更加不痛快。”“可是,纳兰兄台的心境,或许我能懂。”周之绮在一旁嘟囔着。“你能懂什么呀!你有过心上人么?你可知,情为何物?”陈打趣道。“怎么没有!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有个苏姑娘,还送了我一块绣着桃花的手帕呢!”周说着就要拿出来,“行了行了,你那些苏姑娘杭姑娘的,不知道有多少个,我劝你呀还是收收心,不然哪一天被你阿玛发现了,你可就要家法伺候了哈!”“不仅这样,以后你想出来都出不来了!”王旭笑道。“我都说了我早就把心收了,我现在,就只钟情于苏姑娘一个人,你们爱信不信!我虽不如纳兰兄一样,但确也是个性情中人!”“好啦好啦……”陈抚慰道,“待你喜结良缘日,别忘了叫我们喝喜酒啊!”“当然了……”周的声音小了些。他忽然与一同的玩笑话有意避开似的走到凉亭边,轻咳了两声。
“容若!”顾梁汾走到他身边,轻拍了拍背,“怎么了?”“没事。”他转过身轻声道。顾笑了笑,“你这首诗虽格调清雅,词句美妙却未免太过哀伤了些,相比他人,你作的甚是凄凉,这杯酒是不是该罚你啊?”“梁兄说的是了。”忽然双目凝视着远方,“兄台,今日请兄台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相求,请兄台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一定要答应我。”“何事?你说,我定会尽力而为。”“若是有一日,容若死了,就一把火,将我化了。”“咔嚓”一声,顾梁汾手中的杯子落地,摔得粉碎,众人纷纷回头。“你这是什么话?”顾梁汾眉头皱起,“好端端的咒你自己死么!”“然后啊,就将骨灰洒在这桃花树底下,”他伸出一只手,指着凉亭旁边,“兄台不知,这桃花,年复一年地开,美得很……我也不会寂寞……”“容若……”他心里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下,“梁兄,你能答应我么?”顾梁汾强忍着要溢出来的泪,作了个笑脸,““好,好,答应你,答应你就是了。”又故意打趣道,“你这一身惆怅的,谁知道会开出什么花来呢。”“是了,是了。”他也笑了笑,只不过这次笑得及其欣慰。“纳兰兄!你和顾兄说什么呢?也说给我们听听!”周之绮向这边挥手,“容若,”顾梁汾抓住他的手,“方才,你是说笑的吧?”他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走了过去,顾梁汾见他真是打趣,也就放下心来。
纳兰的死讯传来就在七日后,病症实在罕见,咳血不止,分明寒疾却全身火热,只听太医说,七日未汗。皇帝听闻亲手开了一剂药方,奈何药正送往明珠府上,死讯已传出。前来悼亡的好友旧友数十人,才子悄逝,悲叹奈何。
那日的前四日顾梁汾来探望,纳兰半睡半醒着,见到故友,精神甚好,坐起来说了几句话,顾梁汾却眼泪纵横,说去了也好,或许是个解脱。问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他想了片刻,说唯,今若能再见沈宛一面,再无遗憾了。顾梁汾当即写信给沈宛,信上只有八个字,“大限将至,唯盼一面。”沈宛收到信后连夜坐船赶往京城,不料路上船出了意外,耽搁一日,再到明府时,已是满目白绫。
纳兰逝世后旧时好友聚在一起收集了纳兰生平的诗词,做成一本集子,取名“饮水词”。纳兰容若逝世时只过三十岁,只是有一件事情他终未知晓。纳兰与沈宛的女儿,名叫沈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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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喽!为了这个,我确实也学了不少,现在感觉自己对这个人物的了解又增加了许多呢,不在中国,不过中文还是不错的吧,嘿嘿,有时间的话去中国,对这个人物,还有好多其他人物都想多多了解一番。最后,谢谢大家看完哦!真的真的感谢,虽然我承认有点枯燥,不过我是真的努力的!写这个的理由呢,是因为我有一本“纳兰词”,上次回国姑父送的礼物。:)谢谢大家喽,拜拜!快乐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