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有一天夜间起来起夜，路过镜子边，因是晚上灯光本不明亮，余光瞥见镜中的人，她吓了一跳。凝神仔细观看，原来是自己，只早已不是当初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白里透红的皮肤变成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肉嘟嘟的包子脸消瘦成鹅蛋脸，而那双水灵透彻的眼睛中写满疲惫。
方溶月双手捏自己的面颊，想要画出个明亮动人十六岁的笑容，半天只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苦脸。无奈看着镜中的自己，而镜中的那个人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悲怜的同情的眼神。她学着当年教英语课美国老外的样子耸了一下肩，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时间如梭，岁月如白马过隙，北方第一封捷报传来的时候正是快要过年的时候，皇帝看到了很是高兴，台下文武百官连同道贺，终于可以过一个安稳好年。
太子也说了几句道贺的话，倒是六皇子站出来说过冬了，北方将士棉衣米粮需得备足才能英勇应战，皇帝在兴头上，自然连口答应，顺口就把犒军的任务交给六皇子。
六皇子原本想速战速决，在年前将犒军之事安排妥当，好回京陪皇帝过年。奈何户部在此事上连番推脱，他忙前忙后费尽心机，也堪堪直到腊月尾才将一应犒军物品准备完善。
皇命不可违，明知还有两日即将过年，也得将皇帝圣旨和一应物品先行送往北方戚大将军处，此行甚远，少说也得一两个月，是以先行前往宫中给皇帝皇后请安拜个早年。
当其时，皇后正陪着皇帝下棋，看见六皇子进来请安，皇帝寻常面色，点头示意他起身，嘱咐了几句带给戚大将军的话，后面便无话可说。倒是皇后很是关心，对他诸多嘱咐，深怕他身边的奴仆伺候不妥当。六皇子连连点头称是，只道孩儿知晓了。
正说着，太子按常例进来请安，看见皇后不停嘱咐六皇子，佯装吃味，“去岁我前往江南的时候也不见母后如此嘱咐，如此看来我真是不如六弟受宠。”
皇后被他逗乐，笑骂他几句，直请皇帝给自己做主。一时间父慈子孝，四个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倒真如一家人一般。
从椒房殿中出来，太子独自一人走回未央宫，路上碰见进宫给皇太后请安的王婧宸，太子给王婧宸讲了在椒房殿碰见六皇子的事。
“他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北方？”
“明日，难道姮丫头打算去送行？”
王婧宸薄怒瞪太子一眼，抬手摸自己梳成妇人的发髻，她两世为人，加起来二十三岁的年纪，早已不是个孩子，“六皇子此去，回来时恐怕已经是冬去春来。”
“此行需得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不知北方战局现下如何。”
“已经入冬，往年北方和大尧通商才得以渡过严冬，此战从春季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中间虽抢夺个把城池，但要撑起一族过冬的衣食实属不易。不用戚大将军去找，匈奴自会找上门，关系到匈奴一族的生死存亡，下面几个月将会是战争最为激烈的时候。”
两人一路说着，已经走到未央宫的书房中，太子和王婧宸分别坐下，自上次发烧之后，王婧宸已有几个月未进宫，这段时间太子的书房中新添了几幅古人字画。棋桌上放着一盘残棋，是之前她送给太子的冷暖棋子。
“上次鸿轩与我一同下棋，突然宫中有事，这一盘残棋就耽搁到现在。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妻带夫职陪我下完这盘。”
王婧宸绕着棋盘转了一圈，选着白子一方坐下，“既然太子诚心相邀，我也不推辞。”
“你怎知鸿轩手执白子？”
“我自己的外子，怎会不了解？”她笑着落下第一颗棋子，“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我的太子哥哥下棋时偏爱黑子，凡事喜欢主动出击。”
太子闻言倒是笑起来，“如何主动出击？”
“两军对阵，局中之势本就瞬息万变，若一方行有孤军且带有粮草，只要有精确的准备，全盘吃掉也不为过。”
太子举子落下，“想法虽好，奈何顾忌之事颇多。”
十万多士兵性命都因太子一个抉择葬送，现而今不过十万石粮草棉衣。太子接受她这个建议不过是迟早的事，王婧宸自不必多费口舌。闭口不语，专心下棋。
在王婧宸的记忆中，明年是极为重要的一年，原本身体安康的皇帝在秋天狩猎中，因黑熊突然发狂袭击，虽只是受到一些轻伤，奈何年纪已大骨子里受到惊吓，自此身体一发不可收拾的衰落下去。
而这一年冬天又出奇的寒冷，皇帝熬过了三九四九寒冬，到了开春终究没有能够挺下去，就此西去。
废除太子的诏书便是在狩猎之后发出的，那场狩猎中的突发事故成为了废除太子的导火线。废太子被贬为庶人，关押进冷宫之中，当其时太子已几近疯魔。在冷宫中没呆多长时间，一剑割断脖子自刎而亡。
这一世，太子虽然没有失势，甚至看起来还是受宠的，但六皇子如同一条毒蛇盘桓在侧，在朝中除却长公主，支持六皇子的只怕还比支持太子的多，更何况北方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戚守安。她不能容忍一点意外，她不要作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王婧宸下棋时心不在焉，输了原本局势大好的一盘棋，太子笑道，“倒是可惜了鸿轩的苦心经营。”
“太子哥哥定不要告诉他，否则他必要埋怨我。”
太子横眉，“他敢，别说是输了他一盘棋，就是输了他上官府邸，我也会给你补回去，怕他作甚？”
“还好你没有女儿，否则照你这护短的样子，谁敢给你当女婿？”
“什么女婿？”太子妃推门进来，手中端着蛊羹汤。
“恒丫头与我说笑呢。”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眼看到了晚饭时分，太子妃原本是要留饭的，王婧宸直言府中有事，太子妃也无法再做挽留，派人送她出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