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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主子起死回生,新娘子又突然晕厥,今日这桩喜宴也就不了了之。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把姬无瑕扶进厢房。
阮霸装个笑脸把凤天影推向厢房。
老夫人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年媚素搅了这喜宴后,拍拍手就走人。
厅堂内酒席撤了,人也散了,只有燕青还尽心尽职地守在凤阁门外,等候主子差遣。
夜幕降临,一弯浅月挂上梢头。
凤阁厢房里亮了一盏灯,凤天影坐在灯焰下,翻看随身带来的一本小册子,小册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详细记载了三个女子的出身背景。
姬无瑕——
北六省巨富姬添荣的掌上明珠,家族世代经商,曾经垄断了北六省的盐行盐运。她嫁入凤舞山庄后,凤天影在北六省也得以开设凤氏商号。
凤、姬两家联姻,凤氏产业迅速壮大,姬添荣一旦亡故,姬家财产有一半会传给他最宠爱的独生女姬无瑕!
“啧!难怪阮霸这么着急要娶一个刚丧了夫的寡妇,他这哪是夺人妻,简直是在夺一座金矿嘛!”
凤天影啧啧有声,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但仔细一想,今日这桩婚事不正是太夫人亲手促成的吗?
回想起今日喜堂上太夫人对死而复生的儿子那种怀疑冷漠的态度,他又有些困惑:这当娘的对干儿子怎么比对亲生儿子还要好?亲生儿子一死,她就急着想把凤氏产业与儿媳全权交付给干儿子,这事儿悖谬常情,令人费解!
以指甲拨一拨灯心,灯焰蹿起,光线亮了些,他再把小册子翻到第二页,细看。
年媚素——
威远大将军之女。
两年前,凤天影随商队远赴西域,关外遇险,财物被强盗洗劫一空,幸亏当时戍守边疆的年将军及时赶来救了他一命。将军赏识他的经商才能,便把女儿许配给他。
从此,凤氏产业受大将军营下铁骑军士的庇护,凤氏也向将军府纳贡献银,双方互惠互利。
“这小野猫原来是将门千金哪!”
很少见到一个女子既有妩媚风情,骨子里却又那么野蛮刁钻!这个女子的确挑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不过,她对自个的丈夫似乎没有多大的好感。
除了这两位夫人,还有一位,他今日没有见到。把小册子翻到第三页,一个诗情画意的人名映入他眼中。
吟柳——
江南书香世家的才女,家谱里曾有过三个探花、四位进士。
凤老爷子生前向往仕途,器重有才华的书香子弟,与吟柳的父亲是八拜之交,凤、吟两家订有婚约。
吟柳及笄嫁入凤舞山庄,但她只喜欢一人独处,性情内敛胆怯,因而无法讨得丈夫的欢心。
“吟柳……吟柳……”
嗯!这个名儿好听,想必那人儿更妙!不过,看完凤家娶进门的三位夫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原先那个翘了辫子的“凤天影”倾心动情后才娶回来的,要么是获财获利,要么是互惠互利,要么就是婚约难毁、父命难违。看来,原先那个“凤天影”心机真够深的,手段也真够高明,竟把婚姻大事当成获得利益的一种手段,这三个女人也真够悲哀,她们的丈夫真是无情!
合上小册子,收放妥当,他伸个懒腰,慵懒的目光在屋子里打个转,视线落在一张床上,这张床看起来很柔软很舒服,只不过床上已经躺着一个人,稍稍犹豫,他的唇边便泛开一缕痞痞、坏坏的笑。
他可不是无情的人,拈花惹草、游戏人间是他的本性,说他玩世不恭也好,放荡不羁也罢,美丽的花儿开在枝头,总得有个赏花人来折吧,不然暴殄天物就太可惜了!
他先侧耳聆听四周的动静,又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再瞄瞄床上昏睡不醒的佳人,嘿嘿!天时、地利、人和统统占尽,再不出手那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半眯的凤目射出危险的光芒,他一步一步靠到床边,一伸手,“刷”一下掀了被褥。
红艳的新嫁衣下玲珑的曲线、微露的玉颈,那么的香艳可口!他徐徐弯下腰,两手一伸,握紧了佳人的香肩后……猛力摇晃!
“夫人啊,快醒醒!快快宽衣侍侯你家夫君!”
他可不是采花贼,要风流也得佳人主动来投怀送抱,这叫情趣,懂不?咦?没啥反应?再摇,摇啊,使劲摇……
啪嗒!
一滴泪珠顺着姬无瑕紧闭的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凉凉的,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水痕蜿蜒着从她的眼角汇聚到他的手上,凉意也从手背直透心口,连心里也莫名地潮湿起来。带着玩味的坏笑僵凝在脸上,望着泪流不止的人儿,他微微叹了口气,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重新帮她盖好被子。
“傻丫头,哭什么?”
这个女人哪,还真是水做的骨肉!他苦笑着摇摇头,一转身,正想退到椅子上将就着睡一夜,不料,衣袖不知几时已被她紧紧抓在手里,无奈回过身,看到床上的她像是陷在梦魇中,双唇一开一合,发出几个如同被沙砾划过般支离破碎的音。
她一脸痛苦,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像溺水的人儿想抓住一根浮木一样,抓得那么用力,连指关节都变得苍白泛青。
他久久地盯着她的手,似乎这只手抓住的不仅仅是一片衣袖,连他的心都被挽留在她身上,不忍看她痛苦落泪,他长长叹了口气,坐到床上,将她整个人连同被褥一起拥入怀中。一手轻拍她的背,他翻出记忆里娘亲哼过的摇篮曲,朱唇微启,醇厚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哼唱。
眉结渐渐舒展,泪痕干了的人儿睡得很沉,看不到那双魅人的凤目里不经意流泻出的丝丝温柔……
破晓时分,天空飘起了缕缕雨丝,初秋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绕着几许烟雾,冷冷清清中又潆洄着朦胧的轻愁。
姬无瑕睁开眼时,看到伫立窗前的一个身影,一绺乌发在风中轻扬,舞动的发丝迷蒙了他的眼睛,碎碎的目光有些飘忽,思绪仿佛飘得很远。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摊开白皙的手心承接着屋檐滴落的水珠,浮动在窗前的雨雾将伫立晨风中的身影渲染得犹如画中人。
画中人呵,可望而不可及!
清眸含着几分忧伤,痴痴地看着,默默地看着,她甚至不敢靠近他,只这么看着,心却微微揪痛了。
在窗前伫立片刻后,凤天影心头微微一动,仿佛感应到什么,转身看到床上坐起的她,消瘦的脸颊,水光泛动的眼中充满朦胧的忧郁,那么痴痴地望着他,那种痴情,那种沉寂无声的忧郁,就像一朵消瘦的菊花,静静地散发着淡淡幽香。
斯人如水,人淡如菊。
“你醒了?”
面对这个女子时,他唇边不禁泛起一缕怜惜、温柔的笑。
她有些吃惊,呆呆地望着他脸上的温柔笑意,眼中又扑簌簌落了泪。
他又叹了口气,走到床前,手掌贴在她脸上,一遍遍地抹****的眼泪。
承接过雨水的手凉凉的,贴到脸上时,她浑身颤抖一下,苍白的脸却突然晕红——他、他居然在为她拭泪!
悄悄屏住呼吸,她生怕打破一个美妙的梦境,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凉凉的手包拢在手心里,再贴到唇边,一口一口呵着暖气。
指尖碰到两片柔嫩的樱唇,他的眼里顿时染上子夜的黯色,徐徐俯下身,闻着她的体香,在她耳边邪魅轻佻地笑道:“夫人,你这是在诱惑我吗?”
她愣愣地看着他,没有会意他话中的挑逗暗示,直到他的脸在她眼前渐渐放大,并呼吸到他喷出的气息时,她才猛然回神,惶惑不安地张开嘴,发出“咿咿唔唔”的声音,双手慌慌地比画出几个动作。
她、她在打手语?!听着她口中的“咿唔”声,他陡然心惊:她居然是个哑巴!
她不停地打着手语,一会儿指指身上的新嫁衣,一会儿划出一个圆,急切地想告诉他某些事,而他只是怔怔地盯着她一开一合却发不出声音的嘴唇,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压根没看清她打出的手语。
她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臂膀,用力摇晃几下。他蹙紧眉端,目光微闪,略显急促地避开她的视线,当她焦急地再一次抓住他的手时,他浑身僵了一下,竟拨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匆匆逃出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床上的她像是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房门外湿漉漉的雨下个不停,凉凉的秋风吹进屋子,吹落她眼中的泪。
泪沾衣襟,她缓缓低头盯着身上的红嫁衣,十指颤抖着握住衣扣,猛力一扯,喜袍滑落,露出那袭洁白缟素。
下了床,她就穿着这件单薄的衣裳,披散着头发,赤足走入凉凉的雨中……
凤天影逃出房间后,才长长舒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个哑巴娘子,曾想染指她的那种邪恶念头在惊讶地发现她竟是个哑巴时,欲念便消失殆尽,他莫名地有了种罪恶感,——这个脆弱的女子是碰不得的,碰了,会碎!
漫无目的地绕着曲廊漫步而行,沿途有站岗的山庄弟子冲他躬身施礼。几个彩衣丫鬟手挽花篮,笑语如珠地迎面走来,看到凤主子,小丫头们脸上微红,盈盈裣衽。
凤天影笑嘻嘻地伸手摸一摸小丫头嫩嫩的脸,“你们忙什么哪?”不忙的话陪陪主子也无妨吧?啧!这几个小丫头可真够水灵的。
被主子吃了豆腐的一个小丫头羞羞地低着头,烫红着脸,小小声地答:“奴婢们正要去太夫人那里送素斋。”
“那就快去快回!”
凤主子挥挥手,几个丫头踩着小碎步,走远了。
闻着指尖沾到的一点胭脂香味,凤天影心情突然转好,信步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小园前,圆月门上镶着的一块扇形匾石中提有“柳园”二字。放眼望去,依稀可见芳圃柳树、小楼凉亭。
穿过圆月门,凤天影轻悠闲散地漫步于柳园当中。
小楼前一片柳树林,柳荫匝地,长长的柳叶沾露荡在微风里,翠绿色的烟丝般飘曳如梦。
漫步而来的他目光倏凝,猛然间看到柳树林里一个翩翩起舞的身影,如瀑的长发飞旋,纤细柔曼的身姿如柳叶轻盈,灵动的舞姿像个精灵,长了一双无形的翅膀,在烟柳雨雾里蹁跹飞旋。
雨中旋舞的人儿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柳眼眉腮沾满雨露,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她闭着眼睛,悠然陶醉在淅沥雨声中,不停地舞动。
凤天影看得几乎呆住,疑惑自己是不是撞见了雨中一个精灵,那轻盈的、灵动的身影,轻而易举地攫获了他的视线,凤目中闪出一片激赏的异彩,“啪啪”的拊掌声传入林中。
舞动的人儿受惊般打个趔趄,舞姿硬生生停顿,沾露的睫毛忽闪忽闪,小鹿般湿漉漉、略带惊慌的眼睛望向柳园里那个不速之客。
“啊——”
看到凤天影时,女孩突然惊叫一声,扭头就跑。
凤天影大惑不解,忍不住追了上去。
女孩跑得飞快,冲出柳园,绕几个弯,拐入一片精巧屋舍中,不见了踪影。
眼角余光微微瞄到女孩是跑到了第三间屋舍前突然消失的,凤天影追到屋子前,想也不想,一推门,大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竟是热气腾腾,一只大大的浴桶摆在屋子中间,浴桶里注满热水,烟雾热浪蒸腾而上,弥漫了整个房间。
这里是浴房,一个女子正在沐浴。
凤天影怎样也想不到闯进这屋子,看到的竟是这么一幕活色生香的妙景!先人古训“非礼勿视”,偏偏他这两只脚像生了根,两眼也一眨不眨地粘在那女子身上。
浴桶中飘着几片花瓣,十根兰花玉指搓揉着圆润的香肩,微微仰起纤秀优雅的颈项,水珠沿着颈子滑到锁骨,高高挽起的秀发散落几绺,黏在匀称柔滑的肩背上,温水将细腻柔嫩的肌肤浸得微红。
沐浴中的人儿用轻柔的浴巾敷了敷脸颊,猫儿一般眯起妩媚的眸子,红唇里逸出一缕惬意的轻叹。
沐浴完毕,年媚素缓缓地从浴桶中站了起来,伸手去撩衣架上的一片红绫抹胸。突然,她看到雾气中隐约晃动着一个人影,“小兰,是你吗?快来帮我取下这件衣服。”
雾气中的人影慢悠悠地晃了过来,靠得近些,年媚素才赫然发觉“小兰”的身材怎么变得修长了?再近些……杏眸骇然瞪大,一张笑嘻嘻的脸清晰映入眼帘,她惊呆了。
凤天影唇边勾起一抹坏坏的笑,指尖挑起衣架上一片轻凉肚兜,慢悠悠递给她,他以十分暧昧的口吻问:“夫人,还有什么需要为夫效劳的吗?”
全、全、全被他看光了?!猛然回神的年媚素飞快地钻回水桶里,双手把自个圈抱成一团,露在水面上的脸蛋火烧似的烫。她略显狼狈地瞪着一脸坏笑的他,磨着牙吼了声:“滚出去——”
“夫人是在害羞吗?”他有趣地看着她那绯红的脸颊,这似嗔似恼的表情真的很诱人,心口异样骚动,他慢慢地俯下身去,鼻尖儿几乎蹭上她的俏鼻,魅人的凤目勾着她,“咱们不是早就成亲了吗,你还羞什么?不如……咱们挤一挤,洗个鸳鸯浴。”这点子不错吧?
年媚素又羞又恼,檀口一张,吐出的话满是那野蛮劲儿:“呸!你个没种的男人还想占我的便宜,做梦去吧!”
凤天影猝不及防被她“呸”个正着,抹了抹脸,他不做声地盯着她,朱唇徐徐弯起一道奇异的笑弧,左手猝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唇缓缓落下……
“呀、啊啊啊——”
尖锐的叫声穿出浴房,直冲九霄。
端着梳妆匣,刚刚走到浴房门外的一名垂髻丫头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抬手敲门,“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屋子里静了一瞬,小丫头隔着门听到一种挣扎似的“呜嗯”声,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倒在地,紧接着“啪”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传了出来。小丫头觉得不对劲,刚要闯进屋去,房门却突然被人拉开了。
丫头看到门里走出来的一个人时,骇得手上端的匣子也“砰”一声掉在了地上,珠花洒了一地。
凤天影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嘴唇被咬破了一小块,他却笑嘻嘻地顶着半边脸上那个大大的巴掌印走出门来,脚下带着几分轻飘,笑嘻嘻地走远了。
小丫头白着一张脸冲进屋里,看到屋中的衣架倒在了地上,二夫人已飞快地穿好衣裙,脸上红红的,嘴唇也微微红肿,看到贴身丫鬟惶惶奔进来时,她气不打一处来,脱口就骂:“死丫头,让你去取梳妆盒,你倒是慢吞吞学蜗牛爬啊?去那么久!还忘了关好浴房的门,让那个臭男人闯进来轻薄人家……”耳根子一热,胸口又堵上一股子闷气,她愤愤地踹了一下浴桶,“臭男人!死个一回,居然转了性子,笑嘻嘻没个正经!”吻了她,走时居然还对她说:“小野猫,你这爪子该收一收了,对自个丈夫要驯顺些,知道吗?”
驯顺你个头!年媚素不解气地再踹一脚,浴桶“喀喇喇”作响。
小丫头看得心惊胆战,小小声地劝:“夫人消消气,先让兰儿帮您梳发……”看到手中空空的,小丫头这才想起梳妆匣被她不慎落在门口,正要去捡回来时,忽听山庄内竟响起了钟声,钟塔上的巨钟被人敲了四下。
出事了?!年媚素脸色一变,旋风般奔了出去……
走在曲廊上的凤天影听到钟声时还莫名其妙,暗自猜测:敲钟是在通知山庄弟子该吃早饭了?往四周一看,山庄里的人都往一个方向跑。
“凤主子——”燕青远远地奔过来,面色惶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出大事了!姬夫人跳到荷塘里去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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