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帝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众人,径自在座位上坐下,整个屋子鸦雀无声、气氛像结了冰般沉默。半晌,皇后终于忍不住开口,“皇上,这金璃盏乃是先帝在世时亲自设计用来做祭天之用,臣妾四处搜罗奇珍异宝,找能工巧匠费尽心思才打造成……”“行了行了,再怎么稀罕的物件,哪里比的上人重要,总不至于因为无心之失要了人的性命吧?”皇后气急:“皇上,我们哪里曾说过要了宸妃的性命?也不知她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您这样偏袒她,宸妃进宫五年,犯错犯了无数,如今耽误了祭天这等大事,您竟然也要袒护她!”“好了!这五年来,你如何处处为难宸妃朕知道的一清二楚。总归是无心之失,就算是罚总也有个限度,就让宸妃罚俸一年,再禁足半年吧。”
皇帝吩咐,众人只得遵命。冉月被禁足七八日,洛姬偷偷跑去看她,她却提不起什么兴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冉姐姐,我从宫外特地给你带了好吃的呢,你快尝尝。”冉月勉强笑笑,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洛姬放在桌上的食物,洛姬对眼前这个美丽又孤独的女子充满了怜惜,不由再次出言劝慰,“冉姐姐,听说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你要是饿坏了,父皇也会心疼的啊!”一听到昭帝,冉月的眼神总算恢复了些神色,开始向洛姬打听这几天宫外的事情,“我那日在花园里夜观星象,发现南方水星有上升之势、怕是要有水患,这几天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是啊,听说楚南等地确实发生了水灾,朝廷上下这几日正忙着赈灾之事呢。”“那么可有决策?”“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我虽是端王妃,但总归是宫中女眷,朝堂上的事也不便多问。陌哥哥并不常回端王府,偶尔见到他一次,他似乎也没什么心情理我的样子。”
洛姬说着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她不懂人间戏本里讲的情情爱爱,但从小就认识了楚陌一个人,见了他心里便十分地欢喜,原本以为他也应该是这幅样子对待自己,可他却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想必他对于自己并不是十分喜欢的。提到楚陌,洛姬的心情明显低落下来,冉月猜想他最近一定是冷落了洛姬,不禁暗地里摇了摇头,这么一个活泼明丽的正牌妻子他却也不屑一顾,反倒听说总去忘忧阁找什么头牌姑娘,这天下的男子,真是何其薄情。“怎么了,洛儿也不开心吗?”冉月温柔的声音拉回了洛姬的思绪,她不谙世事、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自己今日本来是来安慰冉月的,又怎么好又反过来让她再安慰自己,“没有不开心,只是……”
“洛儿,”冉月拉起了洛姬的手,用她看似柔弱却十分坚定有力的目光对着洛姬一字一句,“这天下的男子,不是说你怎样待他,他便一定会怎样待你。比如早年我和昭帝的两情相悦,那是我的福分;可是如今,我俩又总似相隔了万水千山,原本最亲近的人却是可望不可即了。人生种种,有得也有失、总也是无奈,冉月并不后悔。”“姐姐你?”冉月不再去看洛姬的眼睛、又或者她是不去面对自己的内心,“你看这窗外的繁花似锦,眼下是十分讨喜,等它凋了谢了却又无端惹人厌烦起来,人生大抵也不过如此,若是能在最繁盛之时离开,于人于己也都是最好的归宿了。”洛姬似懂非懂,觉得她说的一方面甚有深意,另一方面却觉得这言语有些古怪,“姐姐是在宫里待的不开心吗?”冉月没说话只是笑笑,笑容里平添了几分凄楚的况味,“你呢,洛儿你待的开心吗?”
“不开心,宫里规矩太多我又没有朋友,就只有陌哥哥,可是他似乎也把我忘了。若不是几位师父吩咐我在宫里过完八月十五中元节再走,我怕是早该逃之夭夭了。”“你看,你才待上这么几日便觉得不开心,我又能比你开心多少。”洛姬疑惑,“主要是没有人关心我,可是父皇,父皇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也不开心?”“是啊,昭帝他的确是对我很好。可……”冉月低眉,声音低的听不清楚,仿佛她只是将这些话说给自己听,“可人总该面对自己应有的命运,不能因为舍不得”。她说完这话,复又重新抬起头来,似乎已经下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洛姬妹妹,你懂法术,能帮我出宫吗?”“出宫?冉姐姐是想去散散心吗?包在我身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越快越好,就明天午时可好?”“这么急?好吧,明日午时我再过来找你。”
入夜,楚宫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又祥和的月光中,楚昭帝最近国事繁忙、几乎每晚都要到深夜方能入睡,今日恰巧得闲,他领了总管曲公公在勤政殿外新开的桂花树下稍坐一会儿,恍惚间又听见满月阁传来熟悉的歌声。曲公公心领神会,“主子,这几日您也累了,恰巧今儿个奏折不多,要不咱上宸妃娘娘那儿瞧瞧去?”“是啊,朕是该去看看她了。这后宫上下日日争斗,唯有月儿她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朕常常觉得亏欠,明明是朕离不开她,却累她遭了皇后她们许多苦头。”“皇上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宸妃娘娘蒙陛下圣恩垂青,这是娘娘的福分呐。”“福分?”昭帝苦笑着摇了摇头,主仆二人抬步向满月阁方向走去。
次日,洛姬给皇后和各宫娘娘问完安已是晌午时分,她来不及吃饭便来到宸妃宫里。冉月打扮得极为干净清爽,只带了一些银子傍身,两人关了房门,洛姬压低了声音说道:“冉姐姐,几位师父特地吩咐我不得在楚宫施法,只得委屈你一下了。”她说着掏出了一粒丹药让冉月服下,“这是师父们给我的隐身单,但是药效只有一刻钟,我们动作得快些。”服了丹药,冉月的身体神奇地渐渐变成肉眼看不见的透明样子,洛姬用法眼看她时,总觉得她体内似乎悠悠涌出一种极淡的蓝色光亮,她也顾不得多想,牵起冉月的手出了房门。“宸妃娘娘说有些头疼先睡下了,吩咐你们不要打扰,更别多嘴讲到皇上那里。”简单打发了门口守着的几个奴婢,洛姬拉着隐形的冉月顺利出了宫门。
不多时药效散了,冉月叫洛姬在一处等她,自己一个人去找来了马车和干粮,她自己则是换上了一身俊逸的男装,招呼洛姬上车。洛姬看她一举一动都有条不紊的样子,丝毫不像在深宫里待惯了的娘娘,心里暗暗佩服。冉月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洛姬有些闷得慌,挠头想了好久终于找到了打破沉默的话题:“冉姐姐,听说昨天夜里父皇去你宫里看你了呢,他对你可真好。”想不到接下来却是一阵更长的沉默,接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冉月低头咬着嘴唇,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好看的阴影,许久,冉月终于回过头来:“洛儿,我刚刚分心,竟迷了路了。”
觉察到冉月的不开心,洛姬马上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没关系没关系,冉姐姐想往哪个方向走,我去找人问路。”“那就辛苦妹妹了,我们去襄北。”“好,我这就去问路。”冉月从车上调下环顾一圈,发现不远处正有尿尿青烟升起,便一溜烟小跑过去。眼前是一男一女两个依偎的身影,男的一身白衣、身姿挺拔,女的则是一袭紫衣温柔地靠在男人肩头,俨然一对神仙眷侣。洛姬有些脸红、生怕自己打扰了人家,但又想着既然过来了、便鼓足勇气开口:“大、大哥大嫂,小女子路过此地迷了路,敢问去襄北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啊?”
男子头也不回,懒懒地抬手指了个方向,洛姬道了谢正要走,他却又发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看她。四目相对,洛姬惊讶万分,“陌哥哥!”楚陌站起身,却别过脸不去看她,言语淡淡的不带任何温度,“姑娘,你认错人了。”“想必这位就是新晋的端王妃吧?之前常听端王殿下提起你呢。”一旁的女子一开口便是一副娇媚欲滴的样子,说罢还起身挽住了楚陌的胳膊,洛姬虽然不谙世事,但此刻也明白了二人的关心,一时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楚陌似是有些愧疚,但那似有若无的愧疚转瞬即被对紫衣女子的温柔笑容代替,“曼姝,本王今日有其他事情,改日再来陪你。”旋即他又转脸看向洛姬,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淡表情,“王妃,本王送你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