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朱月?走了。
以她的离开换取花中寒的活命,换取血木两族战事的化解。
长平王、昭华公主和梁王殿下甚至皇后都在朝前朝后努力为花中寒讲情,血族可汗也很有诚意地派了使臣来佳郁和谈。向来拿不定主意的千叶皇帝终于又动摇了,他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国舅的意见,可喜花定洲居然也并不再坚持要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
于是,花中寒不再是擅签休战协议的罪人,反而成了促动和平大业的功臣,衣锦荣归。
花老夫人一大早便站在府门外等待着父子二人一同归来,庆幸着雨过天晴,一切恢复平静。
但是,事情并没有一帆风顺地朝着花老夫人美好的想象而发展。花中寒回来见不到朱月?,大为震惊,连大门也不愿意迈进。
“奶奶,你不是答应替我照顾好她的吗?”
老夫人虽然心虚,但表面上声色未动,“是啊,奶奶做到了,她在府中的日子,我竭力使她过得舒适,可是她的离开我也始料未及。”
“会去哪里?我涉险过关地回来赴约,而她却离开,为什么呢?”花中寒喃喃自语,极度的疑惑与不安,转眼向花定洲。
花定洲沉默地避开他的注目,
“她……她应该是回去了吧。”花老夫人维护着儿子。
她是顾全大局,不能让中寒发现月?被逼离开的真相,那样的话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将划得更深,愈加难以弥补,“那个……之前好像听她说过想家,要回去一趟……”
原本还只是处在疑惑之中,但当听到老夫人的这一句话,花中寒已经肯定月?的离去必有很深的委屈。真是失望啊,原来以为奶奶还是可以信任的人。
“奶奶,别再骗我了。”中寒幽幽叹一口气,“月?此刻绝不可能主动提出想家,也绝对不可能会回去。”
她本来就是从那个家里逃出来的,一心一意要逃离一段无法接受的身世和一桩出于同情的婚姻。况且,当他还处在生死未卜之中时,她怎么可能舍得一走了之?
花中寒不是一个蠢笨的人,前因后果,前事后非,他仔细一想便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有点难以自抑地转身面对义父,这个他既敬且畏了二十多年的人,“父亲,你逼走了月?,对不对?”
“不是!”老夫人还妄图掩饰。
可是花定洲却用力一点头,“是!”
看他的样子,那么理所当然,没有半分的心虚与不忍,好像赶走朱月?是多么天经地义多么伟大的一项壮举。
花中寒终于被激怒了,“月?只是一个柔弱无辜的女孩子,天真明媚而无半丝心机,难道只因为与父亲你所恨的人沾亲,便注定不可以得到安逸的归宿吗?难道你真的如别人所说,因恋成痴,因恋成恨,已经到了人性灭绝的地步了吗?”
“中寒!”花老夫人板脸喝止他,“你这孩子,真的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就和父亲翻脸?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爹,你怎么可以如此不敬?如此不孝?”
花中寒眼睛扫过神情沉戾的花定洲和激愤不平的老夫人,突然凄楚地一笑,“是的,我的生命与荣誉都是花家所恩赐,我没有资格忘恩负义地责怪你们,怪只怪我自己太过迂腐,只为求得片刻心安而一再将心爱的人辜负。奶奶,如果我真的能够狠得下心来不孝,也不会让自己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他此时早已深深后悔,当初应该什么都不管地带着月?一走了之,不该回来乞求什么原谅,早该猜到,以父亲数十年来孤僻扭曲的心理,就算原谅他不肯为他打仗,也绝不会同意他娶姓朱的女孩子为妻。是他害了月?,是他对她不起。
茫茫天涯,月?,你一个伤痕累累的孤身女子将投身何方?
“我知道,”他重重叹一声息,“除了父亲,没有人那么迫切地想赶月?走,而能逼得她不得不走,也只有用我的性命来相要挟才最见成效。所以,中寒如今之所以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拜的不是父亲大人网开一面的恩德,而是月?对我的浓情厚意。”
他说着,回想起数日前朱月?在昏迷中求死的情景。她是温室中的花,自小被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不曾经历挫折,一下子遭遇诸多打击,早已脆弱不堪。以月?的心性与能力,是绝没有办法处理逆境的,此刻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她,能否活得下去都是一个问题。她会不会再次求死?
这么一想,惊出一身的冷汗,同时心痛如绞。
“我……不愿意承受那傻妮子这么大的恩情。”他讷讷地念道,“我不要用她的命来换我的命……”眼睛望向花定洲,悲哀得有点发直,“父亲,难道你非要看到那样的情景?非要看到……有两条年轻鲜活的生命,为你死去多年的爱情而殉葬?”
“中寒?”花老夫人察觉到他言语中的不祥,轻唤了一声。
花中寒转向她,露出一个如和风般轻柔的微笑,“对不起,奶奶,中寒不孝,辜负了您的疼爱。”
就在拱手施礼之间,花中寒随手已拔出一早在金殿上被赐还的佩剑,飞快地刎颈而去。
“中寒!”
三声凄厉的惊唤同时响起。
咦?为什么会是三声?
花老夫人、花定洲,还有一个是——朱月??
是的,朱月?。
原来,她一直都不曾真正地远走。
只是穿上一身破鄙的衣衫,扮做一个小乞丐的模样,守在侯门前繁华街市的一个角落,为的是再见心爱的人一面。
欣慰地听到他为她而与平生最敬爱的两个人争执,欣慰地感受到他对她割不断放不下的情意……可是,她并不希望看到他为她而死。
我如此隐忍,沦落得如此苦,不就是为了你能活着,并且没有负担地活着吗?花中寒,你不可以如此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于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不顾一切地斜冲了出来,直接便用双手去抢他的剑锋。
而这时,花中寒自己的一只手却先她一步握住了锋利的剑刃,抵挡了利刃向自己脖颈刮划的去势。
她还是晚了一步,手只来得及握在他被割得鲜血淋漓的大掌之上。
她惊疑地抬头看他的脸,他也正望着她,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又是放心又是心痛的模样。
“月?,”只听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真的想寻死。”
她反应不过来,“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作出自刎的动作来惊吓她?
“我只是在作一个赌注。”中寒轻轻地微笑起,“你就那样离开了,也没有见我一面就走。我想,你走的时候一定是处在冲动的情绪中,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冲动而不顾后果的女孩子,当时决定要走,便马上走,可没多久便一定会后悔没有再见我一面才离开,可你死要面子,一定不肯再回头求我父亲通融,于是,我猜想你一定会潜藏在这府门外的某一处,等着远远望我一眼……”他放下手中的佩剑,那一只带血的手轻轻地抚上她为了乔装而故意弄得脏兮兮的脸孔,“果然被我猜中了。”
“你……”月?怔怔地望着他,失语。
她为他那么担心,承受着莫大的委屈,可他竟然还要吓她,言语奚落,就为了证明自己比较聪明吗?
过了很久,她才讷讷出一句:“花中寒,你又骗我?”
“你说过你以后不会再骗我,可是你又骗我!”气疯了的朱月?终于抛开了近日的种种隐忍与收敛,扑到他的身上又踢又打,“花中寒你个混蛋!你又骗我!每一次都骗我!装死很好玩吗?伤我的心很过瘾吗?花中寒,你个死家伙!你个该杀千刀的!”
花老夫人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从来不知道这个蛮族女孩居然真的颇有蛮劲呢。之前看她不声不响乖乖巧巧,为了中寒还总是含悲忍屈的模样,名字也取叫月?,一派娴静文雅的意境,却原来竟都是假象?
也许,当年朱承胤为爱女取这个名字,正是希望她能长成为一个宁静而优雅的女子,可却是自己对她的百般溺爱而让她离淑女的标准越来越远。
打着骂着,月?哭着,突然握住了中寒的手,那只被剑划伤的手,伤口不浅,血流不只。
“混蛋花中寒,”她握着这只手,又哭,又骂,“自作聪明的蠢家伙,如果你猜错了怎么办?猜错了你是不是真的去死啊?”
“是,”他说,“假如你今生真的永远也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真死了又有什么可惜?”
只这一句,便令朱月?无力了,她跟他之间最初的情便是由嬉笑怒骂开始,她最不能忍受的偏偏是他正经表白的模样。身子向前倾,头也向前倾,抵在了中寒的胸口,骂声渐息,而哭声却更大。
这一哭,她要哭出多年来所受的委屈,和近日来所有的郁结。
中寒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时更把手中的剑扔开,腾出双手去拥抱住她,紧紧地拥抱住她。
回来了,他的月?终于又回来了,那如同八年前一样,任性恣意而情绪化的朱月?这一刻才是真的回来了。
别再忍抑,莫要苦撑,在我的面前,该哭你便哭,该笑你便笑,该发脾气也请尽情地发,恢复你天然无饰的率真本性吧。
“月?,既然你回来,我便决不再让你离开我,绝不!”他保证着,如盟誓一般,又如挑衅一般,眼睛看向了身边神色复杂的花定洲。
“不、可、以!”
兀自失神了半晌的花定洲,接收到义子挑衅的眼神,终于醒转了过来,暴然开口。
“为什么?”却是花老夫人先提出了抗议,“定洲,看这两个孩子,他们是真心相爱!他们一路走来那么辛苦,但凡有一点人心的人,都不会忍心再为难他们。”她边说着,边举绢帕擦拭眼角情不自禁滑落的感动的泪水。
“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起!”花定洲却一意孤行的样子,偏执得近乎狂癫,“除非我死!除非你们踏过我的尸体拜堂!”
他的双目暴张突起,脸上青筋也根根突显,双手狂舞,“来人!把少爷给我押进府去!把这女子给我赶走!赶得越远越好!”
“住手!”花老夫人立刻喝止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丁家将,失望地转向儿子,“定洲,你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疯了不成?”老夫人挺一挺苍老却仍矍铄的腰脊,终于决定摆出一家之长的威严,对于孙儿的这桩婚事也来个强加干涉,这一次是不惜得罪儿子,“我不能再助纣为虐下去了,”她半是自语半是宣告地道,“今天就做一回主,让中寒与朱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绝对不行!”
中寒与月?的喜色还未形于表面,花定洲又在一旁坚定地大喝。
眼见着因为有老夫人压着,下人们不敢妄动,他只好亲自出手。花定洲自身上抽出自己的佩剑,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它架上了花中寒的脖子,花中寒未曾提防他真的会动手,茫然地受制。
“你们别逼我!别逼我真的动手杀了这个逆子!”
“爹?”中寒不敢置信义父为了阻止他娶朱家的人竟真的可以抹杀多年的父子情义。
“花定洲!”老夫人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出,一大早上,她生平最亲近的两个小辈居然轮翻地在她面前动起刀剑。
“你到底想怎么样?不气死为娘不肯甘休是不是?”她确实动气了,全身都在颤抖。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一些老年人的疾病,这一急一气之下,脑供血不足,眼睛朝天一翻,手中的龙头拐杖先倒了地,继而人也仰天而倒。
“哐当!”
在花老夫人倒下去的同时,花定洲手中的宝剑亦落地,“娘!”
“奶奶!”花中寒亦同时急喊。
为老夫人诊视的大夫是太医院的首席医官,皇上身边的红人,与这些皇亲贵戚也向来称兄道弟熟识得紧。
“那些拗涩的术语我也不多说了。”诊过脉相之后,太医对守在外面的诸人道,“老夫人的病是急火攻心引起,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过多的刺激,以后啊,还望各位在诸事上多容让一些,免得出了什么意外悔之莫及。”
众人闻言皆静默不语,没有互相怨怼,而只是各自惭疚不已。
这时,听到里面颤巍巍地传来一声:“定洲,进来见我。”
花定洲恍若初醒,迟疑着分别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年轻人。
花中寒触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保护地握住了月?的手。
月?的小手万分冰凉,那低落的温度自他的掌心传达到心间,蓦然震颤。
目光放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花定洲的眼角神经质地抽搐,但终于忍住不发一言,进了房门去。
“我……我觉得自己非常不祥。”月?望着重新紧闭的房门轻轻开言,“老天爷可能根本没有打算要给我幸福。”她的出生原本就预示了一场不幸,生母因她而招来了杀身之祸,而养母也因她而半生痛恨愁苦,她自出生便被诅咒,之前几年的顺风得意统统皆是幻象,更重要的是,现在连花老夫人也因她而病,“中寒,我好害怕我注定将会一世孤独。”
“傻丫头,”他只是更握紧了她的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不幸再发生在你的身上,是甜是苦我们都一起尝,是生是死我们也一起承受——记得我们的誓言吗?”他只觉得自己从没有一刻比此刻更为坚定,“不论谁都拆散不了我们在一起的决心,相信我。”
“中寒,”她轻轻地把头靠上他宽阔的肩膀,闭上眼睛,“我其实已经很累。”
一直都被骗,总是在充满希望的时候被打击,她对未来已经毫无信心了。
他展臂将她搂入了怀中,仰头,下巴抵在她光洁的额上,“而我却斗志昂扬呢。”
“算为娘求你还不成吗?”床榻上的老夫人满面哀恳,“我们花家,近年来已经够不幸的了,你自己求而不得,一世为****所困,难道想让中寒也走同样的路吗?设身处地地想想吧,中寒是你养大的孩子,有些性子也十足十就像你,就算逼得他肯放弃了那个女子,他仍会念着她一辈子,苦自己一辈子,就和你一模一样,你真的可以忍心吗?”
她的面前,花定洲不语,头低低地垂着,看不出表情,好似在做着激烈的心理争斗。
花老夫人继续道:“看他们今天的那个样子,我们若再不同意,非得做出什么惨烈骇人的举动来,到时候,为娘是万万承受不起,而你,难道也仍可以泰然处之吗?”
见他仍是没有动静,好似很难动摇,老夫人轻咳一声,忍不住放弃了温婉劝说的招术,摆出强硬的姿态,“人家说起我们花家,总是一腔艳羡,你爹这一生也确实辉煌,生前立下赫赫战功,由定国将军而一举封侯,把持了朝廷半壁江山,而你姐姐贵为皇后,母仪天下无比尊荣……但你知道你爹临死之前是多么的遗憾吗?他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看你得到幸福。为娘身为女子,所有的希望本全在你的身上,可你执拗乖戾,为情自误,早也将娘这颗心伤得斑驳破碎。你的不孝,为娘可以都不计较,现时只拜托你成全了中寒,虽然他并不是你亲生的儿子,但这些年来他懂事孝顺,出类拔翠,正是定国侯府理想的继承之人,我很喜欢他,你爹生前也最欣慰的就是得到了他这样一个孙子。如果你这一次硬要将中寒逼死,那么索性现在拿起你的剑,把为娘先给劈了算了,也好让我到阴间与你父亲团聚,了却这些年来心中的寂寞孤苦,免得活在世上受你……”
“母亲!”床前低思的人猛然抬头,打断了她威胁的话语。
老夫人住嘴,定睛看他的脸,万分惊愕,“定洲,你……”
她看到,向来刚硬而内敛的儿子此刻居然是满脸泪水。
自成年以来他便未曾在她面前流过半滴眼泪,就算是二十多年前新婚之日,最爱的女子被人掳劫失踪,他痛彻肝肠也未曾在人前流过半滴眼泪,只默默收拾行装,踏上漫漫的寻妻之路。
可是如今,为了阻止儿子的婚姻,何至于竟至如此?
“定……洲?”知子莫若母,她惊疑地问起,“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
“娘啊,我……我好后悔!”年过半百的花定洲,因多年的心情压抑而无比苍老,现如今,竟似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跪到了母亲的床前咽咽哭泣。
一切皆因自己的偏执。
当年,为寻找失踪的未婚妻,多方查探,终于找到了艳炽国,听到了失乐崖的传说,得知乐璇已死。当时,仇人朱承熙早就也失踪多年,无处寻觅。于是,他失魂落魄地想返回千叶,当路过边关的醒狮城时,恰逢狮王朱承胤喜得贵女满月,大摆宴席。听路人说起朱承胤便是与朱承熙关系最为亲厚的同胞兄弟,他蓦然起了迁怒之心。那一天,他潜入了府内,默默观察了半日,便偷偷将朱承胤那时年方两岁的幼子掳回了千叶。
初时,他是想将那孩子杀死,再把尸体送回狮王府,让姓朱的人也尝一尝丧亲之痛。但终究下不了手,还鬼使神差将他带回了定国侯府,谎称是路上捡到的小孩,收为义子抚养,二十多年,竟也产生了浓厚的亲情……
“这么说,中寒他是……”老夫人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发颤。
她完全相信儿子的这一番话,中寒的长相,原本便让人觉得特别像血族人,而且,自己儿子本就习惯迁怒,因为恨朱承胤,他可以迁怒整个血族,苦心谋划二十多年挑起战火,那么,迁怒于对方的亲弟弟更是绝对容易发生的事,况且当年正是气头上。
这么说,中寒他是朱承胤的儿子,也就是朱月?的亲哥哥?!
难怪他如今歇斯底里地反对他们两个的婚事,宁可背负所有人的指责也要硬下心肠来棒打鸳鸯。
老夫人觉得再也没有别的事比这件事更能让她受刺激,“作孽啊,定洲,你真是——作孽啊……”
原来是这样。
房顶上,两个偷听的年轻人执手相望,不胜唏嘘。
花中寒已经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定不辜负朱月?,他斗志昂扬,要与义父决个高下。
既然已经把对方视为了对手,便要运用战争的谋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所以,他拉着百般忸怩的月?跳上了房顶偷听义父和奶奶的谈话。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匪夷所思的结果。
想起八年以前,十八岁的花中寒与十六岁的朱月?深夜独处在茂密的针叶林中,月光清辉自林隙轻探,她幽幽地向他倾吐心结——
……我曾经有一个哥哥……
……但是这个哥哥并不能算是我的亲哥哥……
……母妃听说一个方法,只要从外面过继一个福泽宽厚的孩子为养子,便会带来人丁兴旺之运,她就有可能怀上自己的孩子……
……母亲说服了父王和舅舅,把冯醇收为养子,改名为朱月椿,他就是我名义上的亲哥哥……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与醉哥哥好生相像。
怪不得,他第一次见到冯醉,便觉得好生怪异。
也怪不得,冯醉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得好生亲切。
朱月椿,原来他就是朱月椿,也即是冯醇。
这样的结果,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尾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是一座小亭,建在城墙边一个高耸的土墩上。
不过是截几根树干,搭个顶,再支撑住,勉强有个亭子的雏形。极不精致。
可它却有一个风雅的名字:醉明月。
此刻,月明星稀,一个华冠锦袍的魁梧男子面南而立。
南方——在南方的国度里,有他最挂念着的人,不知几何可以回归。
迎着朗月星光,他重读那封早已读了一千二百遍,几乎倒背如流的信笺。
“醉兄如晤:
月?如今已安然在小弟营中,勿念。
多年来,她因小弟所受之委屈,我已心知,必全力报偿。同时,醉兄长久代为呵护之情,弟亦感激不胜。
弟不日将启程带月?回千叶佳郁,见我父亲,为我们的将来求一份祝福,也为我两国的和平而求一个保障。
小弟今日,并非以千叶国重将之身份手书此简,而只是作为平民华阿明,作为一个深深爱慕令表妹的男子,来向你作个保证——他日相逢,必定重还月?当年的笑脸。
期待与兄再次同醉于醉明月。
弟,花中寒,顿首,再顿首
当日,随同此书共同送上的,还有一份已加盖了千叶国元帅印鉴的休战协议。冯醉读过那封信后,几乎便毫不犹豫地在休战协议上也盖上了自己的印鉴。
他对华阿明——或者说是花中寒,总是有一份莫名其妙的信心。
既然他保证,他便相信,相信他定能重还月?当年的笑脸,解铃还需系铃人,也只有他,才可以重还月?当年的笑脸。
虽然,如今他二人一走已经月余,尚无半点消息,但是,他始终坚信总有一天花中寒会如约带着恢复欢笑的朱月?一起回到艳炽,回到这醉明月亭,再次与他共醉。
他相信,同在这一轮明月之下的他们三个人,无论相隔得多么遥远,心灵却必然永远都会是相通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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