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色的文士袍、胖嘟嘟的脸颊、斑白的头发下一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构成了老冯先生大概的身体特征,面庞上荡漾着的一丝儒家的中正之气让人怎么看怎么笃定这位老先生一定是一位脾性和蔼博学多才的老人。
听闻那黑面老僧不满的哼声,冯老先生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脱掉那双看着有些发旧的布履,走进屋舍盘膝就坐在那僧人对面,望着门口的书童略微有些嫌弃般捂着鼻子小心翼翼的拎着先生的布履匆匆而走,老冯先生回心一笑才自缓缓地张口道:“国师百忙中寻来,可是有什么大事件!”
“东南六国会盟算不算大事件?”黑面老僧随即反问;
“都是些权谋之类的蝇营狗苟,算不得什么。”老冯先生微摇着头回答道;
“北面道门里的徒子猴孙们已经跃跃欲试着撩拨东南面的局势难道也不算什么!”黑面老僧继续反问;
“不过就是些小辈们的折腾罢了,往年间也不过如此。最终不都在国师的慧眼之下无所遁形,烟消云散。不碍事、不碍事。哈哈哈哈。”老冯先生答话的同时不忘拍了黑面老僧一记大大的马屁。
“冯师!虽然你比老僧大不的几岁,但看在你天下文人师表的份上,老僧尊你一声冯师。往年间那些林林总总自不必多说,我南汉虽也能与那夏国斗的旗鼓相当但每每都是艰辛异常,东南六国表面为盟约兄弟之邦,实则暗地里都各怀心思并非牢不可破。然我南汉虽比邻楚、越、魏三国为何次次计划都会落与那偏远的夏国之后,最终只能沦为搅乱人家行动的绊索,是!每次我们都能破坏人家的计划不假,但这都并非老僧心中所想。我不信你堂堂大儒看不出来老僧的想头!”
“哈哈哈哈,国师自辅佐陛下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为我南汉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老夫都看在眼里。就国师心中所想老夫也非常明白,只要是我南地铮铮儿郎谁不想国家新盛气吞万里山河,可国师可曾想过北面的那个小皇帝为何一直宁可时不时地发派些小喽喽扰乱一下东南的局势而不发兵直下呢!老夫想他不是因为国力不济也不是因为兵微将弱。而是时运未到。”略微一顿,冯老先生看了看不准备言语的老僧继续道:“想那道门里的大人物也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任由着他的那些猴子猢狲们乱扑腾,如若不然以老夫对他的认知断然不会一直这般坐视不理无动于衷,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缺一不成也!所以呀着急不得,慌乱不得。
”
“哼,每次都是这般。你就准备还是如此推诿老僧。谋定而后动老僧知道,但也不能坐视他们在东南胡乱搅局吧!就算是我们只能一次次以破坏他们的计划为目标,然后堂而皇之的安慰着自己说我们是胜利者,但你可曾知道每一次所谓的胜利我们的代价都付出的太大,老僧只是想求你给我一点点支持,你的学生们充斥着这片大陆的边边角角,其中能者不在那道殿十六子之下。为何不能为我南国所用!为何每次都让老僧费劲口舌而不可得!只需你大袖一挥我想他们都会无不从命,难道这朗朗国度,非要折败在你儒家那该死的中庸之道上你才甘愿吗!”那黑面老僧说到激动处整个僧袍都鼓噪的猎猎作响,身前小矮桌上的茶碗都开始发出高频率的颤抖,茶碗中凉透了的茶水犹如沸腾般眼看着就要奔涌而出。
也不见老冯先生有什么惊讶的举措,只见他放置在腹部重叠着的双手微微抬起往那矮桌上一放,之前的异动就在一瞬间又归于平静,前一刻还要奔涌而出的凉茶平静地都没有一丝涟漪。甚至连老僧鼓噪起来的僧袍都恢复了之前的原样,彷佛前一刻的画面从未发生过。“唉!国师切勿动气,你也是堂堂修佛之人断断不可这般急躁才是。”老冯望着黑面老僧突然间略有些苍白的面庞怜惜地道;
一阵静默,老僧苍白的面庞才和缓了过来,略有些失望地自嘲道:“易缺啊易缺!可能师尊当年早已看出你再怎么修佛终不能身证菩提,才会给你起的这易缺的法号吧,缺!终究是缺些波澜不惊的心性呐!”
“国师切不可自堕!想你佛陀山易字辈禅师中,老夫最佩服的唯独你一人,好好地戒律堂首座被你嗤之以鼻,生生地在这南国里摸爬滚打创出了别树一帜的佛门殿堂另开了枝桠,想你那些师兄弟们哪个又比的上你。无非是摈弃不下你国师该有的职责与良心罢了,还不归来!”掷地有声的话语自老冯先生口中滔滔不绝而出。
易缺和尚听着老冯先生口中所发出的中正之音,不由心中一惊,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老夫子喝断老僧心中魔障!只是心中每次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就会无端地想到老夫子您这尊活神仙,哪怕知道得不到什么应许也总想在您这里念叨念叨心中不快,之前失礼之处请老夫子勿要见怪才好。”
“国师严重了!你为南汉劳心劳力,是我们都该谢你才是。论修为老夫也只不过比你早些个摸到这个门坎而已,不值得炫耀!假若有一日你能静心养性般不闻窗外事,恐怕也能触及此境,但若论这些年我南汉国种种辉煌举措,都离不了国师的幸苦操劳,说起来总是老夫对你不住,无法帮你分担的过多,老夫禁锢在儒学里的时间太长了,也确实如你所说顽固不化的厉害,总是不忍老夫那几个长脸面的孩儿们站出来扑腾到这些个是是非非的争斗中来。他们的生活老夫认为就该是教书育人,孩子们也倒争气,一个个没有辜负我的寄托。不过除去此事免谈,旁地事情老夫定然不负国师所托!”老冯先生说完竟然站起身来对着易缺大大地鞠了一躬;
望着快要一鞠与地的老冯先生,易缺并没有要客气地搀扶一把的意思,只见他也站起身来,微叹口气双手合十道:“但愿老僧能有老夫子所说的静心养性地一日,阿弥陀佛!”
之前门首的书童端着一个茶盘奉来了一杯热腾腾地新茶发现老先生对着空无一人的坐垫弯腰拘礼,见怪不怪地走进屋舍把茶碗往矮桌上轻轻一放,询问道:“和尚已远行,先生可安坐否?”
老冯先生微微抬头看对面果真没了国师,才一甩袖子准备站直身子,只听“哎哟”一声。老冯先生久弯着的老腰嘎嘣一抽不由得就张口痛呼,书童见先生惨状赶忙搀其臂抚其腰,缓缓地把老冯扶坐与桌前。老先生盯着茶碗有些不满地道:“为何不早些上茶,每次非要等到国师离开,你才姗姗到来。难道老夫已经穷困到请不起老友一杯热茶的地步了吗?还是说你这顽童被娇惯的不懂礼数了呢?”
书童听着先生略有些责备的问询,张口就反驳道:“国师每次到书院来都是夹枪带棒一番就大刺刺离开,哪次曾喝过咱家一口茶?都是老套路了,孩儿早已熟门熟路,难道先生不觉得问询此话有些多余吗!子曰一茶一饭当知得来不易,国师每次来孩儿必备一碗新茶与桌前就是礼数,他不喝已是大大地不该。何必再糟蹋另外一碗呢?如若以先生所言,孩儿实在是觉得浪费地紧呢!”
老先生品了一口新茶,听着书童有理有据的反驳盯着那碗未动的茶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那国师再来时如若先生我不在家你就大胆问询于他可要茶否,如他像往常一般不搭理你第一碗茶都不用上了,免得糟蹋了好东西。”说完劈手夺过那早已凉透了的茶水咕咚咚地一饮而尽。
身旁的书童望着牛饮完凉茶后的先生,开心地回了句:“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