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我的上帝,远远地站在一边——我不知道你是属于我的,就走近你。我知道你是我的父亲,就俯首在你脚前——我并没有像和朋友握手似的将你手紧握。
我没有站立等候在你降临的地方,抱你在胸前,视你为同道中人,将你占有。
你是我兄弟的兄弟,但是我不理他们,不和他们平分我的所得,我以为这样,就能和你分享我的全部。
在喜悦和伤痛里,我都没有站在人类的一边,我以为这样,就能和你站在一起。我胆怯地不舍放弃生命,因此我没能跳入那伟大生命之洋中。
当万物初始,群星第一次放出光芒,神在天上举行着集会,唱道:“哦,圆满的画面,纯粹的欢乐!”
突然一位神叫道——“光链里似乎有个缺口,一颗星星消失不见了。”
他们金色的琴弦猛然断裂了,歌声止住了,惶恐地叫着——“对了,那颗不见的星星是最美的,上天因她而感到荣幸!”
自那天开始,他们就不停地找她,众口相传地说,因为失去了她,世界失去了一种快乐。
只在肃静的夜晚,众星微笑着相互呢喃——“寻觅是徒劳的,无缺的完美正笼盖着一切!”
倘若我今生无缘与你相遇,就让我心中永远遗憾——让我无法忘怀,让我在醒时梦中都怀着这种惆怅的苦闷。
当我的日子流逝在世界的闹市中,我的双手满捧着每天的收获时,让我觉得我永远都是一无所获——让我无法忘怀,让我在醒时梦中都怀着这种惆怅的苦闷。
当我累得坐在路边喘息时,当我在尘土中铺设床铺时,让我永远记着前面还有漫长的道路——让我无法忘怀,让我在醒时梦中都怀着这种惆怅的苦闷。
当我装饰好了屋子,吹起笛箫,欢声笑语的时候,让我永远觉得我还没有邀你做客——让我无法忘怀,让我在醒时梦中都怀着这种惆怅的苦闷。
我就像那秋日里的残云,随意漂浮在天空,哦,我永远闪耀的太阳!你的抚摸还没有将我的水气蒸发,使我融入你的明亮,因此我计算着和你离别的冗长的岁月。
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如果这是你的游戏,就请把我消散的空虚绘以色彩,镀以金辉,让它浮荡在狂风中,舒卷成各种奇妙的景象。
而且如果你愿意将这场游戏结束在夜晚,我就在黑暗中,或在晨光灿烂的笑容中,在清透干净的凉爽中,消溶不见。
在许多散淡的日子里,我为所虚度的光阴感到惋惜。但它并没有虚度,我的主,你掌控着我生命里的寸寸光阴。
你藏匿在万物的心里,孕育着种子生根发芽,绽放蓓蕾,花落结果。
我疲乏了,闲睡在榻上,想象一切工作都已停歇。早晨醒来,我发现我的园中,开遍了奇花异果。
你手里有着无限的光阴,我的主。你时间无法分秒计算。
夕去朝来,时代有如花开花落。你知道如何去等待。
一个接着一个的时代到来去使一朵野花变得完美。
我们不能虚度光阴,因为没有时间,我们必须争取机缘。我们太贫困了,决不能迟到。
因此,当我把时间让给每一个急需,像我索取时间的人,我的时间就虚度了,最后在你的祭坛上就没有任何供品。
一天已逝,怕你的门已关闭,我急忙赶来;但发现时间还很充裕。
圣母呵,我要把我悲伤的泪珠穿成项链,系在你脖子上。
装饰你双足的是星星用光明做成的足镯,但是我的项链要挂在你的胸前。
名利因你而来,也任凭你的予取。但这悲伤却完全是我自己的,当我把它作为供品献给你时,请你把你的慈恩当做对我的酬谢。
离愁遍及世界,在浩渺的天空中生出无数的愿景。
就是这离愁整晚守望星辰,在七月的阴雨天里,枝蔓簌簌地谱写抒情的诗歌。
就是这笼罩弥漫的痛苦,愈深而变成爱和欲,因此也成为人家的苦乐;就是它在诗人的心中恒久流淌,融化成为诗歌。
当战士们从他们主人的明堂里刚走出来时,他们的武力藏在哪儿了呢?他们的盔甲和干戈藏在哪儿了呢?
他们看上去是那么无助、可怜,当他们从主人的明堂出来的那一天,如雨后春笋般的剑向他们飞射而来。
当战士们列队走回他们主人的明堂里时,他们的武力藏在哪儿了呢?
他们放下了刀剑和弓矢;他们的额头上闪烁着和平的光芒,当他们列队走回主人的明堂的那一天,他们把他们生命的果实留在后面了。
死亡,你的仆人,在我的门前。他穿过未知的海洋来到我家传达你的召唤。
夜色深沉,我心生畏——但是我要端着灯,打开门,鞠躬欢迎他的到来。站在我门前的是你的使者。
我要合掌含着泪礼拜他。我要把我心中的财富,放在他脚前,来礼拜他。
他完成了使命就回去了,影子留在了晨光中;我独自一人在凄清的家里,作为最后献给你的供品。
我无望地在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她;但却找不到。
我的房子很小,一旦东西不见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是你的房子是没有边际的,我的主,我来到你面前就是为了找她。
我站在你薄暮金色的天穹下,睁着渴望的双眼望向你。
我到了万物不息的永恒的天涯——无论是希望,是幸福,还是从泪眼中看见的面孔。
哦,让海洋将我寂寥的生命淹没吧,投进这最深的圆满里吧。让我在万物的完整里,感受一次失去的温馨的触碰吧。
破庙里的神啊!七弦琴的断线不再弹唱赞美你。晚钟也不再宣布膜拜你的时间。寂静的空气围绕在你周围。
春风沐浴着你幽僻的居所。它带来了花朵的消息——就是那给你做礼拜的花朵,现在却不再呈献了。
往日礼拜你的人,到处流浪,永远渴望那未得到的恩赐。已是黄昏,灯光的影子若隐若现,他困乏地带着饥渴的心回到破庙。
对你来说,许多节日在沉静中到来,破庙的神啊。许多礼拜之夜,也在无灯光中度过了。
艺术家巧夺天工地造了许多新的神龛,当末日降临,他们便被投入遗忘的圣河里。
只有破庙的神还留在无人的礼拜和不灭的淡漠中。
我不再大肆宣讲了——这是我主人的希望。自此我轻声细语。我内心的话要用歌曲轻唱出来。
人们仓促地去国王的市场,所有买和卖的人都在那里。但我在工作正忙的正午,早早地离开了。
尽管没有到季节,但请花朵在我的园中开放;中午,让蜜蜂奏起它们懒散的嗡鸣。
我曾把时间消耗在了理性和欲念的战争中,但如今,我闲暇旅游的雅致,把我的心带去了他那里;我也不知道这忽然的召唤,会引发怎样徒劳的结局。
当死神来轻叩你门的时候,你会把什么献给他呢?
哦,我要把我满溢的生命之杯摆在我客人面前——我决不会让他空手而归。
我一切的秋日和夏夜的丰收,我勿促的生命中的一切收获和收藏,在我临终,死神叩响我门的时候,我都要摆在他的面前。
哦,你生命最终的完结,死亡,我的死亡,来对我低语吧!
我一天天地守望着你;我为你忍受着生命的苦乐。
我存在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希望的一切和所爱的一切,总在奥秘中向你奔流。你目光向我最后一瞥,使我生命永远属于你。
已经编好了新郎的花环。婚礼结束,新娘就要离家,和她的主人独处在这静夜里。
当我眼中的人世消失,生命带着它在静默中离开,最后一次拉上我眼前的帘幕时,我知道那一天即将到来。
但是星辰将在夜中守望,晨曦像从前一样升起,时间像汹涌的波涛,荡漾着欢乐与悲伤。
当我想到我时间的终点,时间的屏障便断裂了,我在死亡的光亮中看见了你的世界和这世界里丢弃的宝物。最低的座位是世间奇物,最小的生物也是世间罕物。
我追求未得到和已经有的东西——让它们过去吧。让我真正地拥有那些我蔑视的和忽略的东西吧。
我已经请假了。兄弟们,祝我平安吧!我向你们鞠个躬就要启程了。
我交还我门上的钥匙——我放弃了房子的所有权。我只恳求你们最后说几句好话。
我们做了很长时间的邻居,但是我通常都是在接受,很少给予。现在天已破晓,我黑暗的屋角,灯光已熄灭。应着召唤,我准备启程了。
在我动身的时候,祝我一路好运吧,我的朋友们!天空里晨光夺目,我的前途是美丽的。
不要问我去那边带些什么。我只带着空空的手和期盼的心。
我要戴上我婚礼的花冠。我没有穿红褐色的行装,即使路途险要,我也不会心生畏惧。
旅途的尽头,将升起星星,王宫的门口将奏响凄美的音乐。
当我第一次跨过这生命的门槛时,我并没有察觉到。
是什么力量让我像午夜森林中的花朵一样,开放在无边的神秘中!
当我早晨看到光明时,我顿时觉得在这世上,我不是一个陌生人,那不可思议,不能言表的,已经像我母亲似的,将我抱在怀中。
即使这样,在死亡里,同样未知的又将以我知道的面目出现。因为我爱此生,我知道我也会同样地爱死亡。
当母亲的右乳从婴儿的口中拿开时,他开始啼哭,但左乳又立刻给了他安慰。
当我走的时候,让这个作为我离别时的语言吧,就是说我所看过的是无法超越的。
我曾品过在光明海上开放的莲花里的隐蜜,因此我获了祝福——让这个作为我离别时的语言吧。
我已经在这姿态各异的游戏室里玩过了,我在这里已经瞥见了虚渺的他。
我浑身上下因为他那触碰不到的抚摸而喜颤;倘若死亡这时降临,就让它来好了——让这个作为我离别时的语言吧。
当我和你做游戏时,我从没问过你是谁。我不懂得羞怯和畏惧,我的生活是欢愉的。
你像我的朋友一样,清晨来将我唤醒,带我穿越林野。
那些日子,我从没想过你对我唱的歌曲的意义。我嘴上附和着,心里跟着节奏起舞。
现在,游戏的时间已经结束,这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什么样的情景?世界俯首看你的双脚,和它的肃静的群星一起敬畏地站着。
我要用战利品,我的失败的花环,来装饰你。我永远无力去逃避未被征服的。
我确信我的骄傲会碰壁,我的生命将因为极度的困苦而毁灭,我空虚的心将像一枝空苇似的鸣出哀音,顽石也化成泪水。
我确信莲花的花瓣不会永远闭合,藏匿的花蜜终将显露。
来自蓝天的一只眼凝望着我,默默地召唤。我将一无所有,真正的一无所有,我将在你脚下接受真正的死亡。
当我放下舵盘时,我知道该是你来接收的时候了。该做的事要立刻做。挣扎是徒劳的。
那就把手拿开,静默地接受失败吧,我的心啊,认为能在你的岗位上静坐着,是件荣幸的事。
阵阵微风吹熄了我的几盏灯,想着把它重新点燃,使我屡屡忘了其他事情。
我这次要聪明一点,把我的席子铺在地上,等候在黑暗中;我的主,你高兴时,就悄悄地走来坐下吧。
我跳进有形的深海里,为了那无形的完美的珍珠。
我不再驾着我的旧船游遍海港,我乐于弄潮的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
我现在希望死于不死之中。
我要带着我生命的琴弦,去到无底洞旁边,那座涌出无调的乐音的大厅。
我要调试我的琴弦,让它与永恒的乐音相融,当它咿呀出最后的声音时,就把我静默的琴儿放在静默的脚边。
我这一生永远用诗歌来寻找你。它们带我从这门走向那门,我和它们一同探索,寻求着,触探着我的世界。
我所学过的课程都是诗歌交给我的;它们将秘密通道指给我,它们把我心里地平线上的许多星辰,展现在我眼前。
每天它们都带我走向痛苦和喜悦的奇幻国度,最后,黄昏,在即将结束旅行的时候,它们要把我带去哪一座宫殿的门呢?
我在外人面前夸耀说我认识你。他们在我的作品中看到了你的画像。他们走来问我,“他是谁?”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说,“实际上,我不能说。”他们责备我,蔑视地走开了。你却微笑地坐在那里。
我将你的事迹谱成不朽的诗歌。我心中涌出秘密。他们走来问我,“把你全部的意思都告诉我们吧。”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说。“啊,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他们嗔笑了,极其鄙视地走开。你却微笑地坐在那里。
在我向你致敬时,我的上帝,让我的一切感知都在你脚下展开,触摸着这个世界。
像七月的湿云,带着未落的雨水低垂着,在我向你致敬时,让我所有的思想都伏守在你门前。
让我所有的诗歌,唱出不同的曲调,在我向你致敬时,奔腾地流入寂静的大海。
像一群鹤鸟,因为思乡,日夜地飞回它们的山巢,在我向你致敬时,让我全部的生命,启程回到它永远的故乡。
如果你吩咐,我就装满我一筐筐的果实,尽管有些已经熟透了,有些还未成熟,我都会送到你的院落。
因为这个季节,充盈的果实成为了负重,不时会从绿荫下响起牧童惆怅的笛音。
如果你吩咐,我就到河上起帆航行。
三月的风躁动不安,搅得困乏的波浪满腹牢骚。
果园全部的果实都已结出,在这让人疲倦的黄昏,你在夕阳中的召唤从你岸边的屋里传来。
难道夏天的节日只是对鲜花盛开的而不是对残花败叶吗?
海的曲调只是和着潮涌吗?
歌唱的不也是朝退吗?
珠宝在我的国王站着的地方被织成了地毯,耐心的泥土等待着触碰你的双脚。
少数明智而伟大的人坐在我主人的旁边,但他却让愚蠢的人在他的臂膀下,而且让我永远做他的仆人。
年轻时,我的生命就像一朵鲜花,当温暖的春风来到她门口乞求之时,她大方地从富庶的花瓣中摘下一两片,从不觉得损失什么。
现在已不再年轻,我的生命就像一颗果实,已经无所分让,只等着将自己和那沉甸甸的甜蜜一起奉献。
醒来时,我发现他的信和黎明一同到来。
因为看不懂,所以我也不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
我不想麻烦正在读书的圣人,无需麻烦他,也无法确定他是否能看懂信里的内容。
让我将信举过我的额头,贴在我的心房。
当寂静阑珊、群星点点时,我要把它摊在膝上,寂静等候。
树叶簌簌地为我诵读它;溪水潺潺地为我颂扬它;智慧七星也将在天上为我歌唱它。
我无法获得我所想要的一切,我不能理解我所知道的全部;但这封未读的信却将我的负担减轻了,将我的思绪谱成曲调。
当我不理解你信息的内涵时,一撮尘土也能将它掩盖。
如今的我已比以前聪明,我透过曾经的屏障,领悟了它全部的内涵。
它在鲜花的蓓蕾上描绘;泡沫使它闪烁;它被群山托上峰巅。
我曾转过脸去避开你,因此误解了你的信件,不知其中意义。
我迷失在了铺好的道路上。
在一望无垠的海面,在蔚蓝浩渺的天空,没有道路的踪迹。
路被掩盖了,被飞鸟的羽翼、灿烂的星光、四季交替的繁花掩盖了。
我问自己的心:鲜血是否能感受到那条看不见的道路?
唉,我不能留在这间屋里,这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因为永远的异客顺着路走来,声声呼唤着我。
他的步伐使我胸膛震颤,使我苦不堪言。
大风袭来,海水咆哮。
我抛开所有忧愁和烦恼,去追赶那无家可归的海浪,因为异客顺着路走来,声声呼唤着我。
准备启程吧,我的心!让那些必须的拖延继续逗留在这儿吧。
因为晨空中已传来了对你名字的召唤。
无需等待了!
蓓蕾盼望的是夜晚和露珠,但盛开的花朵却希望在阳光中获得自由。
我的心啊,穿过你的皮囊,准备启程吧!
每当我在珍藏的财富中徘徊时,就感觉自己像条蛀虫,在黑暗中侵蚀着滋生出的果实。
我抛开这座坏败的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