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年前,章府。男孩睁开眼睛,他躺在花园睡着了,旁边一个女孩静静的坐着,拿着青草认真的编着一个结。
“丽珠姐姐,刚刚我做了个恶梦,梦见你不要我了。”男孩坐起来,调皮的将手拦在女孩的肩上,“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永远不离开我。”
“好啊,那你要拿着大礼,到我家提亲啊。”女孩笑嘻嘻的,很是漂亮。
“不行,我还小,我怕你娘打我。”男孩摇头。
女孩放下手中的结,点着男孩的鼻子:“你呀,胆小鬼。好吧,那我让我娘来你家提亲好吧。”
“不行,我怕我爹打我。”男孩支支吾吾又是摇头。
女孩故作生气的推了男孩一把,将双手负在背后,叉着腰作大人的样子:“这也怕,那也怕,你要是勇敢点,我不早跟着你了。”
“偶,偶,你学你娘说话,羞羞。”男孩拍着手,跳起来,跑开了。女孩就起来追,两人跑着,闹着……
这一切都是旭幽的记忆,正在被木莲华偷取。
旭幽睁开眼睛,天依旧是黑的,自己背靠廊柱昏昏欲睡,而木莲华正注视着他。
“我会记住你的,你偷袭我,女人不可信。”旭幽气若游丝、朝不保夕,却并不低头。
“男人都是愚蠢的,不过是虚伪的动物。如果要怪,就怪你自己天真。你既然知道我不安好心,怎么不先下手为强呢?”
木莲华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却已是绝情。
木莲华一指点入旭幽天灵。刺痛传来,旭幽又昏了过去。
……
十年前,又是那个男孩和女孩。
男孩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把晶莹剔透的玉剑。而男孩的手上还握着一把木剑。玉剑光滑如镜,木剑粗糙不堪;玉剑价值不菲,木剑不名一文。然而那把木剑却是男孩亲手所刻,费劲心机日日打磨,他已经做的最好。
“给,送给你,这是我给你的。”女孩仍是笑嘻嘻的模样,很是开心。
男孩并不显得开心,脸上透着委屈,脸色变了又变。
“很漂亮吧,我的就是你的。你喜欢剑,所以我拿来给你,我娘都不知道呢。”女孩又把剑往前递了递。
男孩眼中滴下泪水,一滴一滴的,那泪水和玉剑一样,看似圆润却锋利无比,伤人心。
女孩伸出手要为他拭去泪水:“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开心呢,我把最好的给你。”
“我的才是最好的。”男孩推开女孩的手,大叫。女孩不明所以,她很心疼。
男孩突然一把将手中木剑摔倒地上,没有摔断,就使劲踩,气急败坏用尽全力的踩。
女孩推开他,捡起木剑,眼中泪水直流:“木剑不好也不要弄坏啊……”
男孩一把抢过她的玉剑,用尽力气扔了出去:掉落,断了。
女孩睁大眼睛,楞立当场。
男孩叫到:“我的木剑不好,你的才不好。都不要,好了吧!”
女孩伤心,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火。玉剑是娘的,娘一直珍藏着,很小心,那是她的定情信物。
原来郑氏却与章中行有染。
章中行曾经对郑氏一见倾心,为了追求她,弃武从文,来到杭州,并将府邸建在郑府之侧,为的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然而世事难料,两人有玉剑定情,却无姻缘福分。不知何故,反而孟无昔横刀夺爱,入赘郑府。
章中行是个求偶失败者。他的悲剧也影响了下一代,导致了章回弟和郑丽珠的悲剧。两个小孩来历也是不清不楚,却是两小无猜,自小亲昵。
郑丽珠盗得母亲的剑欲赠章回弟,也算小定情了。然而章回弟孤僻高傲,以为丽珠嫌弃自己亲手制作的木剑。或许在他的眼中手工打造的才是独一无二的。他却不知那玉剑也应是他的,更代表她对他的好。
闲话少叙,继续那童年的记忆。
木剑从她手中滑落,她也茫然不知。
木剑断了。
女孩走了。
男孩孤零零的。
男孩很生气,很伤心,他捡起断剑抱在怀里。他蹲在地上,哭了,一直哭。
……
旭幽满含泪水,天仍未亮,木莲华背对着他,一动不动。虽是稚童的记忆,她已身受触动。谁又没个初恋呢?
木莲华:“木剑是你的心意,你一直爱着那个女孩。”
“不用你管。”旭幽冷冷说道,“戏子无情,婊子无意。你还知道世间的真情吗!”
木莲华默默不语,并不反驳。不管旭幽如何责骂,路都是自己走的,不能怪他说的难听。
“也好。”木莲华不再伤怀,“还没有结束,继续吧。”
“不要!我要杀了你!”旭幽大叫。
这是他第三次说狠话了。第一次对孟无昔,第二次对五行祖,第三次对木莲华。
他在心里呐喊,却发不出了声音,他又回到痛苦的回忆里。
……
十年前章府的故事并非寻常的血腥灭门,而是另有一段隐情。旭幽之所以会遵从孟无昔的教导,选择忘记过去,并不是被迫的,而是他性格上的一种逃避。事实上,人活一世,只要无欲无求,那么没人可以强迫自己做任何事。所谓的身不由己,不过是人趋利避害的一个选择。章府已经没有旧人,即使还活着的,也不愿再重复那个噩梦。这就是他改名换姓成为旭幽的原因。
木莲华深入旭幽的脑海深处察知,造成章府惨案的罪魁祸首不是孟无昔,而是已经成为旭幽的男子。
木莲华深为震惊:“如果我是孟无昔,你十年前就没命了。”
旭幽依旧沉浸于回忆,木莲华依旧是妙手冷艳花。她已经知道旭幽的所有。十年前的杀戮是如此不堪,即使是局外人,这一切罪恶仍是让木莲华触目惊心!
木莲华:“小小年纪就背负五行的命运,你确实不易。虽然明白了你为何会逃避过往,为何要隐藏自己,我却看你不起。”木莲华叹了口气,“果然男人都是负心的,你配不上丽珠姐姐。”
知道了旭幽的过往,木莲华更同情郑丽珠,她做了个选择:“也罢,既然你选择了逃避,那就继续逃吧。我给你的知心术上再加一道封印。做你的劳什子太阴吧。”
木莲华变换指法,指尖显现一点荧光,刺入旭幽的额头:“这是梦靥幻法。你的回忆是个美丽的梦,不再有悲伤。”
木莲华:“你看我对你很好吧。从今往后,你的记忆独归我所有,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旭幽愣怔着醒来,一个女人与自己近在咫尺,似曾相识却完全不相干,问道:“你在干嘛?”短短一瞬,旭幽不知自己竟经历众多。木莲华的梦靥幻法,比他的知心术更强!
木莲华缓缓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装:“论语有云:君子不器。我来确定公子的器量。请接招。”秀手化为利剑,满带杀气而来。
这就是威逼!木莲华知道了旭幽过往,还要知道旭幽现在的功法处在哪个层次,五行功法修到了哪个境界。
旭幽大惊:“什么?啊,疼。”旭幽尚未反应过来,已然中招,额头被点了一下。
“对敌无备,反应不敏,末流。”木莲华下了第一个评语。
旭幽:“别瞧不起人!”旭幽使出五行功法,一个闪身来到木莲华背后就要偷袭,哪知木莲华早有防备,并不回身,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旭幽再次中招。
“袭人背后,小人伎俩,下流!”木莲华下了第二个评语。
旭幽:“不讲理啊,女人!”不再急于出手,暗自凝聚五行之力,引而不发,“就与你堂堂正正对决!”
木莲华并不得意,反而觉得旭幽太弱,没有意思:果然是年少无知,这样一来你的武功根基可就暴漏无疑。
旭幽一板一眼,使出自己毕生所学,然而木莲华见识甚广,竟然不假思索,一见就知。
“缓慢聚力,后劲绵长,五行之木修炼的不错!”
旭幽笑了:“岂止是不错,小心这一招,峨眉疾心刺!”旭幽右手掌力劲吐,一个风旋急刺而出。
“竟然修炼到噬业境,有了风的力量。”木莲华不疾不徐,闪身避开,“真是风牛马不相及。明明是风旋刺,怎么是……”话音未落,一粒冰珠正中额头,却是不疼不痒。
旭幽亮亮左手,一股冰寒之力在指尖凝结,嘻嘻笑道:“正中眉心,峨眉疾心刺,我刚起的名字!”
木莲华并不生气,轻轻拭去额上水渍:“你还修行了五行之水,我道小瞧你了。不过一个人同时修行两种属性的功法,可是要付出更多代价!”
“还有代价?”
旭幽记得在藏书阁的文献记载中确实没有人同时修炼多种五行功法,那是因为有五行相生相克太过繁琐,修行都是从易到难,一种五行之力都没有学好,就贪多另学很不明智。只有旭幽这样半路出家的货色,一开始就拿了五行之水最强的功法来练,却也不得其门而入,反而让小孩惊石田笑话。看来修行不得贪功冒进,不过话说五行祖能同时拥有五大灵兽,应该是对五行元素的所有功法都修炼到登峰造极才对。
旭幽嘴硬,虽然心底疑惑却是不露声色:“从未听说。艺多不压身,我只怕不足,哪有嫌多的道理?”
“多不如精,修习五行贵在专一!看来你的师父对你有所保留,这样的师父不要也罢。”木莲华侃侃而谈,却不细想孟无昔根本没有教过旭幽,更忘了和旭幽争斗,这就是好为人师的毛病。
木莲华侃侃而谈:“人皆有五行之力,金木水火土相辅相成构成人体与自然的和谐。五行功法的修行就会造成某一种元素过剩而余者亏损。补不足而损有余则长生,不然就破坏了体内的平衡。你如此修行,不得其法。不出十年,你就会五行失衡,爆裂而亡!”
旭幽:“我七岁开始修行,至今刚好十年。”旭幽不信,自己好端端的,并无异样。
木莲华心里默数了下时日:“十年之前章府旧事发生在六月初六,现在才三月,你还有三个月活头呢。”木莲华刚窥测过旭幽的过往,所以一清二楚。
旭幽脸色一变,惊呆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你是我娘?”
“啊呸,也不看看岁数。本小姐正值妙龄呢。”
旭幽:“看你刚才打我的架势也不是我的亲人做派。可你也没有对我下狠手,也不像是我的敌人。你是来吓唬我的吗?”
木莲华道:“我是受人所托,只是想知道你的根底。我要告诉你的是,五行功法害人害己,你还是不要练了。”
旭幽更加疑惑:这人怎么和孟无昔一个调调,可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怎么可能轻易舍弃。说道:“不可能,如果五行功法对人有害,为什么会存在。既然有人创造了五行,那就说明有它的价值,而且你也是五行中人!你先自废修为让我看看。”
木莲华暗叹可惜,摇头反对:“我是不行的。饮鸩止渴而已,人都有不得已之处。五行功法虽然有害,获利却大。曾有一位前辈,超越五行,游离阴阳,有起死回生之能。人为了活着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何况是修行这么简单的事情!在五行道路走的越远,陷得越深,更会舍弃自我、积重难返。”
木莲华对旭幽建议:“你道行低微,自废武功倒是可以的。”
“你这是鄙视我学艺不精了?”
木莲华:“是的。”
旭幽不语。
这对他来说仿佛晴天霹雳,虽然女子是初次相识,却印证了他的一些判断,所以他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如果不是因为五行功法的弊病,五行祖师和无昔派的对立,孟无昔和章中行一辈的杀戮,这一切都解释不通。然而更可耻的是,这女子竟然瞧不起自己。
木莲华:“今天的相遇是个试探,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深浅。就到此为止吧。”转身离开。她的目的已达到,可以回去交差拿钱了。
“临别一言:坚持本心,莫被人利用。”
旭幽:“你这是鄙视我愚笨了?”
“是的。”
旭幽不语。
他略为迟疑,木莲华却一走了之。旭幽急忙追出,她却不知去向。好事多磨,旭幽又得发动玄极冰清找人了。烦死人了,又得凝聚五行之力……
九龙唐,沉睡的九杰突然从床上坐起,一手抓起枕下利刃,喝道:“谁!”
木莲华悄然而出,漫不经心的打出火折子,仔细的将烛火点个透亮,方淡淡说道:“大人身手迅捷,可比那人强多了。看来做九龙唐的主人并不轻松呢。”
九杰并不放下手中武器,口中却轻松说道:“我这九龙唐门禁森严,等闲之辈都是望而却步的!你竟来去自如,混不当一回事。看来必是身怀绝技的巾帼英雄,我该尊称你为女侠了。”
木莲华不为九杰的称赞所动,道:“沦落红尘的可怜人,小女子愧不敢当。”她无悲无喜的态度让九杰琢磨不透,只觉这女子的城府比男人还要深些,“大人付重金差遣奴家,一日两百两,莲华快去快回,也好交了差事,省的拖久了,虚耗大人财货。”
九杰松了口气,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为我省钱了,想不到怡红院有如此道德职业操守。木姑娘这一去才不到三个时辰,算下来不过五十两……”
木莲华冷冷打断道:“大人笑谈。”
“怎么说?”
木莲华:“三个时辰还不够一日的,能做的了什么呢?精工出细活,对待大人的指令,小女子怎么着也得慎重才是。”
“什么意思?”
木莲华:“仅以三个时辰而论,莲华使出独门秘技与之对抗,发现旭幽粗通五行,算不得个人物。莲华初时略为好奇,这男子外相冰冷而心志极坚,本领低微却偏生桀骜之骨。生在大明之世,必难与人相处,当为短命之相。唐主大人何必兴师动众派在下考量于他?莲华用些许言语相激,便明白少许。原来唐主看中的是他性格单纯、极易结交,而且他与郑府有交情。想必唐主是想通过旭幽结交权贵了?”
九杰并不觉得结交权贵有何难堪,反而义正言辞:“九杰向来爱富不嫌贫,恋权不贪功。一心向上往高处爬是在下的志向,木姑娘若是觉得在下无耻就请收回那个让我讨厌的表情!”
木莲华肃然敬道:“莲华无心之语还望唐主大人海涵!莲华也是爱慕红尘之小女子,不是道貌岸然的老夫子先生,不敢对唐主大人的志向不敬!只是大人若要结交旭幽却是打错了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