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小时候做的这些完全和自己有交集,云朵看着很高兴。到底是孩童心性,晏初采了一会草药,便跑到河边捉鱼玩,
云朵抱膝看着晏初从岸边捡起石子,在水面上打着水漂,下一秒,一颗石子稳准狠地击入水中,一条鱼儿被石子带出水面,打了个滚,便翻起肚皮滚在地上。
如此几次,地上的鱼越来越多,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云朵猫过去数着鱼儿,不由钦佩,将军小时候就这么厉害,哪像自己,完全废柴啊。可下一秒,一脸气愤的柳君生冲到跟前。
他一棍子打落晏初手中飞出的石子,气得发抖。
“晏初,谁准你滥杀无辜。”
“无辜?师傅,他们不过鱼儿。”
柳君生面色严厉,“世间万物,形态各异,但均是一条生命。晏初,你忘了我和你说的吗?”
“师傅,徒儿没忘。”
晏初低头承认错误,可云朵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那一抹倔强与坚持。最终,晏初还是没有接受柳君生让其谈淡泊明志,平凡生活的愿望。当晏初被柳君生逐出师门,赶到山脚时,云朵心口一阵抽痛。
小小的晏初朝柳君生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一言不发决绝地离开。那身影……分明是那么小,那么寂寥,那么……孤独……
不知什么时候,颠散人走到了云朵身边,他看云朵眼角湿润,不由笑道。
“这就哭了,那后面的场景还敢不敢看?”
不用说,一定会比这更心酸百倍,云朵抬起眼睛。
“看,我要看,老道长。”
之后的画面岂止是“心酸”二字而言。云朵看着少年晏初投军入伍,却因为年纪太小被推拒入内,而后反反复复,终于被秦百越下的一个都尉招入。可云朵还没来得及为晏初高兴时,就发现这根本不是被招进军营,而是被弄进了秦府暗卫。
这里面百来个小孩子,均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他们经历了残酷的训练,最终在残忍的彼此厮杀中活下了十几个。这几个人,专门为秦百越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云朵站在墙头,他看着十二、三岁的晏初一身夜行衣,突然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布,蒙住口鼻。执剑飞快地掠下,下一秒,银色刀刃上已经染上了一层血光。
晏初拎着那个头颅去见秦百越,手下人检查无误后,上首一脸肃穆的秦百越冷冷开口。
“说吧,完成了这个任务,你想要什么愿望。”
晏初跪地。
“将军,我想进军营。”
上首的秦百越一愣,转继大笑。
“不错,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从今以后,你就到本将麾下吧。”
这之后,又是刀光剑影,浴血重生。云朵看着晏初小小的身子在一次次的征战中渐渐长大,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从容刚毅,她脑中混沌一片,内心也平生第一次有了动摇。
终于,银甲的晏初把谢蕴慈生擒,送到阵前。
满天欢呼,锣鼓喧天,沛城得释,可那阳光下的脸孔却没有透出任何欢欣,这一切好似与他无关。云朵埋在人群中,遥遥看着马上那道侧影。就在瞬间,马上的人仿佛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一般,猛地回过头来。云朵心中一慌,紧张地移开眼睛,可下一秒突然想起反正现在自己是个透明的旁观者,晏初又看不到自己,便也大胆地望过去。
视线相触,这隔着时空的对望,让云朵内心感到一阵阵心疼。
将军……他真的太苦了……
“哎哟,小姑娘,你怎么又哭了?”
眼前的画面瞬间破碎,颠散人蹲到云朵旁边,凉飕飕道。
“为这个小子。值得?”
云朵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点头又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到把我弄糊涂了。”癫散人不知从哪里衔来一根草,他长腿一翘,悬在半空悠闲地躺了下去。
“将军太不容易了,我,我只是想让人以后能过得好一点。”
“何为好,何为坏。”颠散人摇摇头,“况且那小子,你也看到了,他走到今天一步,这执念到底有多深,怎会说轻易说变就变。”
云朵默不作声,从晏初的角度来说走上这样复仇之路,似乎也无可厚非,可云朵哪里懂那些,她脑海中反复只回荡着五岁尸堆中无助哭泣的晏初,若是将军执意这样,那这一幕岂不是会再重现,而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又……
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即使最后谢蕴慈最终能掌控大魏,可中间的这一切,又真的会是将军想要的吗?
“老道长,我能做什么呢?”
颠散人对着云朵举起手掌,云朵愣了一下,也赶紧举起自己的右掌,颠散人呵呵一笑,与云朵的手心轻轻相碰。
掌心相碰时,又是一阵刺眼的金光。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小姑娘,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颠散人的话音刚落,金光也随即消失,云朵拿开捂眼的手。瞬间意识回流,晏初的画面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霎那间把她团团围住,快速旋转。云朵看得眼花缭乱,那画面越转越快,突然逐渐往里逼近,像一堵堵厚重的墙把云朵挤在最中间,太挤了,不行,要呼吸不下去了……云朵头昏目眩,一个惊呼,猛然从地上跃起。
四周静谧,小庙黑漆漆的一片。
云朵呆了半晌,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做了一场怪诞的梦。可梦中的场景是那样的真实与鲜明,她抹了抹额上沁出的汗珠,可动作到了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怔怔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终于,云朵再度在跪下。
“山神公公,山神婆婆,娘,云朵走了。颠散人,谢谢您让我知道了将军的一切,云朵无以为报,若您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托梦给我吧,云朵一定尽力而为。”
话毕,云朵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轻轻地往外走去。
庙门刚刚闭下,只听里面传来模糊不清的一声担忧。
“大人,您看云朵能成功吗?”
“这……理应无碍吧。”
绕是这样说,可话语中的踌躇一听便明。
“老邻居,你这样怀疑我就是不厚道了!”一声朗笑,一道身影出现在小庙口,不是那颠散人还是谁。
他拂了拂袖子,瞬间小庙顷刻不见。
“别吵吵嚷嚷,到时候吓到了陆大姐,左右都是孩子们的事,让他们去吧。”
说完,身影也逐渐模糊。
天色逐渐泛白,草露滚落,昆虫花鸟在这片土地上欢快歌唱。荒郊野外,这原有一座小庙,却也一直无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