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里可以洗旗袍吗?”
雪梨还在注意着褐色门楣上的风铃,它们依旧长串地悬在半空,纹丝不动。第二遍女声传来,语气已经有些焦急,雪梨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正说话的女人。
这是一张精致的脸,是古典的形状,尖尖的下巴,嘴不大,挺拔的鼻子有着美好的线条,大眼睛如果笑起来一定很好看。最令人羡慕的是一头垂直的黑发,上面的黑红色蝴蝶结低调且并不抢戏。
雪梨觉得作为一个女人,这么仔细地看另一个女人,不管出于什么心态,都是不太礼貌的事情。
“您要洗……旗袍?”
对于洗染店来说,送洗旗袍所占的比例并不是很高,但也不能说没有。这种礼服类的衣服,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场合,否则穿的人越来越少了。况且,就算常穿,专程来这样的小洗染店送洗的,并不多见。所以,雪梨还是确定了一下。
“是的。我要洗旗袍。”
当面前的女人再次开口说话时,雪梨觉得她的语气变了,依旧是之前好听的声音,不过态度变得冰冷了起来。同时,女人将手里的一只箱子放在了柜台上。
一只老式的,暗红色的皮箱。正面的正中处剥落了两小块皮,露出了里面浅色的内衬,看起来就像比目鱼平坦身体上长着的一双眼睛,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当雪梨的视线接触到皮箱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紧紧地锁住了它。
我们不得不承认,在生活中,有时遇到的某些境况是很难被解释的。譬如,某个黄昏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突然因为听到的一个声音,想起若干年前的一个人,然后莫名其妙地放慢了脚步;又或许在拥挤不堪的公车上,正疲于应付前面中年男人的狐臭和后面中年大妈们的高分贝对话,突然被一个背影吸引,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你就亦步亦趋地紧紧相随,甚至在不需要下车的车站提前下了车。可刚下车却发现,那个背影早已经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现在面前的旧皮箱,对于雪梨而言也是这样。
“我也有一个这样的箱子。”雪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那位顾客在说。
说着,雪梨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摸摸那只箱子。
“别动!”
女子大声地呵斥,吓得雪梨本能地缩回了手。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个箱子很特别……”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但雪梨总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有些冒失。刚才那句“别动”像是一把榔头砸在结识的墙上,也同时在雪梨的耳膜上留下阵阵余音。
雪梨瞥了一眼女子,她就像早已忘记之前做过什么,平静地说:“我只是想来洗旗袍……”
进门之后,女子一共说了五句话。除了一直在陈述想要洗旗袍之外,语音语调却是完全不同的五种,就像是五个人先后在说话。这是个古怪的顾客,雪梨得出结论。
“那,您的旗袍带来了吗?”
很显然,雪梨问完,转头看着柜台上放着的箱子。果然,女子走向箱子,用缓慢的速度将它打开。由于是站在柜台里,箱子朝着柜台外,所以雪梨无法看到箱子里装着什么。
也没有必要看到,因为女子已经将一件旗袍从箱子里取了出来。
一件朱红色的旗袍。
朱红,是一种复杂的颜色。不像正红那么耀眼,也不像橙色那般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