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想不到，在猫快乐得无忧无虑的脸上，原来也有那样艰辛的经历。或者，藏族人并不认为这是艰辛的，他们艰辛地活着，快乐地活着，带着艰辛快乐地活着。
那是一片真正的草原，一望无垠的绿野，巍峨而泛着雪光的高山。除了马匹，人们找不到任何去往那里的交通工具。那里也是传说中虫草最多的地方。
当然，随着近年来挖掘的泛滥，虫草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以至于市面上的虫草价格越来越高。不过，和所有的农民一样，挖虫草的藏民并不能从中得到太多好处，他们的辛苦不变，增高利润的，只是中间批发商的环节。
猫从12岁起，就随着母亲到草地上挖虫草。虫草，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仿佛一只蠕动的虫子，头上却顶着一根长而粗的草根。我描述得不对，这就是一只虫子。猫和我曾细细观察它，能看到两只深红的眼珠，以及数之清晰的足型。它曾经是一只活生生的虫子，却因为感染了真菌而痛苦地死去了，据说，它死亡的原因，就是因为感染真菌，头上长出了一根长长的草，这只草吸尽了它头部的所有养分，把它变成了一只僵死的死虫。
连我自己说起来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一只死去的虫子，却成了一种千金难求的名贵草药。而且，只产于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之上。采摘之难，让人感慨。一般来说，虫草的身体部分是埋在土内，草部分则露在外面，然而，草原之上，杂草丛生，如何从杂草中辨认出虫草的草，绝对是一项技术活。猫说，他第一次去挖虫草，整整四天，一点收获也无。最让他郁闷的是，有一次，他几乎是趴在地上寻找那珍贵的草根，也没有看到半点草影，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个挖虫草的藏民客气地请他让开，他懵懵然起身，却泄气地发现，人家已经在他的眼皮底下挖到了一根虫草，而这根虫草，刚才就夹在他的指缝中间！
猫给我讲这段经历时，我几乎笑得背过去，什么叫没财没运？这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后来，猫妈妈看儿子实在可怜，就送给他一根虫草。也是从那一天起，猫忽然开了窍，挖虫草也比较得心应手了。
挖虫草的日子漫长而艰苦。由于长时间都要弓着身体挖虫草，所以，藏民们大多有腰痛、关节痛的毛病。除此之外，猫妈妈还有严重的胃病。想来这也和艰苦的挖草药生活不无关系。但是，最让人辛酸的是，挖虫草的经历如此艰辛，然而收益却相当菲薄，一根虫草大约能卖到20元左右，然而虫草贩子却在其中赚到三五倍的差价。如果到了药店，被密封袋包装得严严实实的虫草，价格更高，几乎达到了两三百元一克。
我不知道，藏民们是否清楚，他们辛苦挖出的虫草被外面炒到了几乎超过黄金的价格。或许知道，或许不在意。在挖虫草的日子里，整整两个月时间，他们的吃住都在草地上，早晨起来，就要出工，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他们住的是帐篷，搭帐篷之前，会到附近的山上砍些木头下来，劈成木块，垫在帐篷下面，晚上，大家就在木块上搭一条毛毯，盖一条薄被，胡乱凑合一夜。
猫很勤快，不管挖虫草多么累，等母亲和妹妹回来后，他也会主动和面，做面条吃。母亲很感慨:“有这样的儿子真是福气。你看你妹妹就那么笨，面条做得像面饼。”当女儿的当然也不服气：“总之都是要吃到肚子里，干吗那么讲究？”
这是一段快乐的往事，也是最艰辛的往事。我从想不到，在猫快乐得无忧无虑的脸上，原来也有那样艰辛的经历。或者，藏族人并不认为这是艰辛的，他们艰辛地活着，快乐地活着，带着艰辛快乐地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