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猫这样和我描述的时候，我觉得，藏族人和马的关系，并非主人与牲畜的关系，倒像是两个难兄难弟，一起熬过难关。
每到一年中的4月或者8月，都是藏民最忙碌的时候，他们要走上很远的路程，去深山里挖草药。4月，是挖虫草的季节，8月，则是贝母成熟的时候。
没有认识猫的时候，虫草给我的印象，只是躺在药房小盒子里那可怖的虫子尸体。贝母，也不过是偶尔会出现在药名上的字眼，比如，蛇胆川贝液。
对于它们的知识仅止于此。
然后，知道了一切并非如此简单。
比如，猫的妈妈，或者她的乡亲，去挖虫草的时候，会走上一段很远的路。我曾经去过他的家乡拜会活佛，他的同伴骑着摩托车带着我绕过迤逦的山路，景色绝佳，但路途遥远，足足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猫轻描淡写地说道：看到这条路了吧，这就是通往挖草药的路程的入口。
一个小时的摩托车程，还仅仅是入口！当然，挖草药的人们是没机会骑摩托车，他们只能用两条腿，一步步地丈量着漫长的路。
猫家原来有两匹马，去草地的时候，可以帮忙运送东西。比如帐篷，粮食，水壶，木柴，糌粑，肉干。负重如此，人是舍不得再骑它的，只能牵着，一步步走过崎岖的山路。
当猫这样和我描述的时候，我觉得，藏族人和马的关系，并非主人与牲畜的关系，倒像是两个难兄难弟，一起熬过难关。
一般来说，这段路程大约需要一整天时间。而且，路上的某个阶段惊险无比。或者会遇到狼，或者会遇到某种超自然的东西。在《酥油》里，主人公说她就曾经差点与“鬼魂”狭路相逢，后来证实是一场虚惊。但是，猫爸爸却信誓旦旦地说，他真的在路边听到过女孩的哭声，午夜，漆黑的山路上！记得猫爸爸用半生不熟的汉语给我讲这个轶事的时候，我听得鸡皮疙瘩点点冒出来：听大家说，在那条路上，有个女孩子骑着马，却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比较悲惨的是，她掉下来时，一只脚还挂在了马镫上。结果，就这么被拖得香消玉殒了。于是，走过那条路的人们，特别是午夜的时候，都会听到若有若无的哭声。
如果是猫给我讲这段故事，我八成认为他在编故事。但是，猫爸爸是多么严肃的一个老头啊。他严肃地讲完了这段传奇，我也严肃地听完了，虽然心里已经冷得打了无数个寒战。
如果有机会，我多么想也走一走这段路啊。但是猫说我一定坚持不下来：你们汉人，坐车时间长了都叫苦，如果徒步那么长时间，中途想放弃，但前后无望，岂不是自寻苦吃?
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那你不是成了我的累赘么？
所以，直到现在，我都只能从他拍回的照片里想象那里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