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林天忻回到林府,先去给林夫人请过安后,径直往自家小院走去,他想到今日在翰林院听到的消息:岳将军和岳夫人二人被皇上外放出京去代皇上视察民情。虽说能代皇上体恤民情是天的恩赐,可是这其中透露着些许古怪:一来岳将军是名武将,多年的在外征战,相信岳将军对朝廷中的一些官员情况他并非很了解,而且视察民情应该是文官的事情,再怎么也不会要一名武将去巡视,更何况是岳将军还是官居兵部尚书,没道理皇上会突然下这道圣旨;二来即便是要巡视,也不该是要求岳夫人通往,如果说是岳将军夫妻二人情深,岳将军主动要求携妻而行倒也罢了,但是圣旨上竟然是念在岳将军夫妻鹣鲽情深,要求岳将军夫妻二人通往。这实在是有些诡异,自午时林天忻在翰林院得知这一消息,众人便不断地猜测,更多的猜测是说因着岳梓廷的事情,触怒了龙颜,岳家的狂妄使得岳将军失了皇上的信任,这看似恩的巡视,事实上是皇上变相的驱逐岳将军等等等等。面对众人时不时的探究的目光和试探的语气,林天忻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含笑的面对众人的猜测,好容易从翰林院离开,林天忻便命人驱车往林府赶。他想到今日岳梓潼回了岳府去陪岳夫人,详细的情况她定是最清楚的。林天忻内心焦急的同时,又有些担心岳梓潼,毕竟自己的二哥刚刚离开京城,现在又是自己的爹娘要离京远游,虽说这一去并不是没有再见之日,但是林天忻还是有些担心岳梓潼会有些受不住这一连串的离别之苦。
这么想着,林天忻脚下的步子迈的更了些,刚踏上桥,就看到凉亭里站着两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顾雪琪和她的丫鬟冰雨。顾雪琪正在挥笔在宣纸上写些什么,因着是夏季,天色渐长,日头还未落下,因着在池边,微风徐徐的吹着,顾雪琪神情专注的看着手中的笔,不时的抬头看着池里随风摇曳的荷花,时而蹙眉,时而咬着下唇,时而眉头舒展,似乎很是纠结,不知道该如何下笔的样子,微风扬起,几缕发丝调皮的滑落脸颊边。看到顾雪琪这幅娇俏的样子,林天忻不知不觉的放慢了脚步。
“二少爷。”冰雨眼尖的看到林天忻,出声唤道。
顾雪琪听到冰雨的呼声,手一颤,一个黑点落在了宣纸上,顾雪琪“呀”了一声,满脸的懊恼之色,瞪了冰雨一眼,手里拿着笔,转身朝着林天忻福了一福:“二表哥。”说完看也不看林天忻一眼,又扭头皱眉看向自己的画,语气中有些赌气的意味,似乎在气林天忻的出现打断了她作画。
冰雨看到自家小姐看都不看林天忻一眼,有些尴尬的朝着林天忻笑了笑,说道:“二少爷别怪,我家小姐在作画的时候最恼人打扰,方才是奴婢害小姐失手了。小姐是在生奴婢的气。”
听到冰雨蹩脚的解释,林天忻也不去拆穿,若是自己不出现,冰雨也不会出声向自己行礼,顾雪琪的画也不会这样,说到底顾雪琪在气的是冰雨还是林天忻,他自己心里明白。
顾雪琪满脸的懊恼之色,手拿着笔左思右想,似乎还是找不到解决的方法,轻叹了一声,搁了笔,有些惋惜的准备将手中的画扔弃。林天忻远远看去,只以为是在画院中的荷花,离得近了,才发现原来除了画上的荷花,还有一种未见过的鸟,不由得好奇万分,趋身向前。
顾雪琪正准备将画丢到纸篓里,就听到林天忻出声打断道:“表妹且慢。”
顾雪琪手一顿,回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林天忻道:“二表哥,可有事?”
“表妹,那画好好的,怎就弃了?”林天忻问道。
“画中有一败笔之处,实在想不出圆满之法,只好弃之不用。”顾雪琪满脸遗憾的说道。
闻言林天忻心中有些愧疚,若不是自己突然出现,顾雪琪的丫鬟要给自己行礼,也不会惊了顾雪琪作画。
“表妹不妨将画给我看看,也许我能想到什么办法。”林天忻轻声说道。
顾雪琪听到林天忻如此说面上露出犹豫之色。林天忻顿时恍然悟,女儿家的画作一般不能轻易给男子观赏,虽说林天忻是顾雪琪的表兄,但是男女有别,二人又未定亲,私赏画作不免有些亲。林天忻心下有些懊悔,自己怎的就将这事给忘记了。
正准备开口说还是不要看了,就听到一旁的冰雨突然开口劝说顾雪琪:“小姐,这话您都画了一下午了,就这张您是最满意的,毁了实在可惜,不如让表少爷给您看看,想个法子,许还有的挽救,否则就这么扔了多可惜啊。”
听到冰雨的话,顾雪琪似乎心有所动,不再犹豫落落方的将画作打开放在了亭中的石桌上“。那就有劳表哥了,雕虫小技,还望表哥不要嫌弃。”
不得不说,顾雪琪的确是有几分才情,摊开画作,引眼帘的是一片深深浅浅的墨色,了了数笔,荷花那摇曳的形态便跃然纸上,顾雪琪并未用当下时兴的华丽的工笔细描之法来画荷花,反而用了泼墨般的手法,颜色朴素,线条简单,但是隐隐露出一种气磅礴的气势。
林天忻不觉露出赞叹的神情,“表妹的画功果然了得,不愧为靖州才女。”
听到林天忻的夸赞,顾雪琪俏脸一红,羞怯的说道:“表哥笑人家,这副画作还未画完,哪里就让表哥如此夸赞。”
林天忻的目光一动,指着画上那只他从未见过的鸟,有些好奇的问道:“表妹,这是什么鸟?我还从未见过?”“这叫鹄,又名鸿鹄。”顾雪琪说道。
“鸿鹄?”林天忻诧异的问道“原来这就是鸿鹄?”边说边看着画上的鸿鹄,目光中充满惊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顾雪琪轻声吟道。
林天忻回神,听到顾雪琪这一句诗词,不由诧异的问道:“表妹也读庄子的文?”
顾雪琪点点头:“偶有翻阅。只是对这句话的感触最是深刻。所以,才特意去命人寻了此鸟来作画。”
“哦?那难怪表妹画的如此栩栩如生了,只是不知这鸿鹄如今还在府上么?”林天忻有些急切的问道。
顾雪琪摇了摇头:“早就不在了,这生灵终究是自由之物,广阔的天空才是它的归宿,一片小小的鸟笼终究会将它的灵磨损,若是如同一般的黄莺之流平白的将它圈养起来,反倒会毁了它的灵。画成之日,我就将它放生了。”
听闻此鸟早已放生,林天忻虽然心有遗憾,但是对于顾雪琪所说内心十分认同,不由得又对顾雪琪另眼相看了几分:“想不到表妹小小女子,心中竟然也有如此开阔的怀。”
顾雪琪羞涩一笑。林天忻看着画中的鸿鹄神情有些恍惚。
“表哥,你瞧。就是这里被我不小心滑了一笔,”顾雪琪看出林天忻的恍惚,也不追问,指着画上鸿鹄边上的一抹黑线,“可惜了,这里我原本打算画两只水中嬉戏的鹄。”
林天忻凝神看着那一处的败笔,其实到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照着顾雪琪原本的意思,肯定是没法再画一只。忽然,林天忻灵机一动,指着那处黑线,说道:“表妹,这里不妨画一只展翅欲飞的鸿鹄,你意下如何?”
顾雪琪仔细打量一番,蹙着的眉头豁然开朗,惊喜的对着林天忻说道:“还是表哥有办法,怎的我就没有想到?”边说,边拿起搁在一旁的笔,在画上画了起来。几笔下去,一只展翅欲飞的鸿鹄就出现在了纸上,完全看不出方才的败笔之处。
“表妹,这画作可以送我么?”林天忻目光诚恳的说道。
“这。”顾雪琪有些犹豫了,私相授受,这于理不合啊,再说林天忻的意思是。
“表妹别误会,我绝无轻慢表妹之意,只是觉得这画中的鸿鹄实乃罕见,所以想回去细细赏玩一番。”林天忻看出顾雪琪的顾虑,连忙解释道。
“既是如此,表哥不如等我回去将这画作完成,回头我给表哥送去,如何?”听到林天忻这么说,顾雪琪也不想错失机会,落落方的说道。
“那就多谢表妹了,”林天忻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转头又看向桌上的画,语气轻快地说道:“回头这画梓潼看了定会欢喜。”
顾雪琪搁笔的手顿了顿,低垂的眼帘掩去嫉妒的眸光,低声说道:“表哥是想讨二表嫂欢心么?”
林天忻并未听清顾雪琪的话,头也未抬“嗯?你说什么?”
顾雪琪抬起头,眸光清澈的看着林天忻,含笑的说道:“表哥,表嫂回娘家了,你不知道么?”
“嗯,知道的,还是我让她回去多陪陪岳母人的。”林天忻丝毫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点头答道。
“二表哥人真好,竟然要表嫂回家去住几天陪陪岳夫人。”顾雪琪掩着嘴眼中露着笑道。
林天忻愣住了:“你说回家住?梓潼回岳家去住了?”
“怎么?二表哥不知道么?”林天忻满脸错愕的摇了摇头,顾雪琪皱着眉头说道:“”今儿个上午二表嫂给舅母请完安,就收拾了衣服带了丫鬟婆子们回岳府去了,看样子是要去长住几日,难道不是二表哥同意的?。”
不待顾雪琪说完,林天忻转身就朝着自家小院步流星的飞奔而去。
看着林天忻离去的背影,顾雪琪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缓缓地将手中的画收了起来:“冰雨,东西收收。咱们回去吧”
“小姐,二少爷忘记拿画了,这要不要奴婢给送去?”冰雨疑惑的看着自家小姐一副好心情的样子,二少爷连画都忘记了啊,为何小姐这么高兴?
“不用,赶明儿个,再当面交给二表哥。”顾雪琪浅笑道,瞥了冰雨一眼:“你今儿个做的很好。”从头上取下一只素色银簪,递给冰雨:“这个赏你了。”
冰雨笑嘻嘻的接下顾雪琪的赏赐,福了一福:“谢小姐。”
顾雪琪又看了看林天忻消失的方向,勾起了唇角,带着冰雨往自己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