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总督屠宪这几天很忧郁。
自从听闻齐王南下,屠宪无一日不在寻思如何投其所好。不说金银财帛,就连胭脂水粉他都咨询过家中新纳的九姨太,统统照着眼下最时兴的标准给置办好了。可往日最有效的办法——枕头风,屠宪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吹。你说这齐王要是个男人该多好,为何偏偏是个女人。屠宪自忖湘西一带人杰地灵,什么样水灵的人找不出一个两个来孝敬。可以往,不论朝中哪位钦差来了,都是知根知底,家里有七八个妾的自然送上美人;府里头养着男宠的,二话不说奉上清倌。偶尔也有涉猎广泛些的,就送一对“鸳鸯”,最好还是双胞胎,讨个龙凤好彩头,那可是人间难得的艳福,保管把人给迷晕乎了。因此甭管是谁,只要美人计一出,一准躺平。可这齐王,屠宪实在有些闹不准。按说应当送男人,可又听说齐王身边的红人江侍卫就是难得的好相貌。相貌倒还罢了,物色了这许多天,倒也翻出了一两个绝色。可这气质实在不好拿捏。小倌从小养在南风馆,难免有些“娘”气,男人大约吃这一套,可女人……屠宪实在无法想象,比女人还柔媚的男人会讨齐王的欢心。
多亏师爷给屠宪出了个主意,他这才茅塞顿开,一扫愁云惨雾。
这几日,长流找了个机会,已经将事情的首尾跟莫行柯交了底。莫行柯对自己的手下说之前发生的事完全是一场误会,死去的兄弟除了朝廷抚恤外,齐王殿下也会额外出资,就此稳住了人心,没有再造成与漕帮的进一步冲突。
长流的船就要靠岸,葛彤挑选了一批漕帮的顶尖高手充作她的私兵,自己则充作她的师爷,跟她一道下船。原焕因不想叫屠宪认出来,只作普通士兵打扮,混在人堆里头。
屠宪十分知情识趣,虽亲自到码头迎接,却只是将长流一行人送到驿馆,自己并未多做停留,只待晚宴上再给齐王接风洗尘。
船上资源有限,便是长流也不得****沐浴。因而众人下榻驿馆后都痛痛快快沐浴更衣了一番。
待到华灯初上,便有一顶十六人抬的大轿侯在驿馆门口。
长流上了轿,只觉又快又稳。那十六人步调一致,训练有素,很快便到了总督府。
屠宪已在门口伏地恭候。待他起身,才看清齐王一身亲王常服,却是换做男装,他心下不由一颤:莫非押错了宝,早知道就该准备“鸳鸯”,也好确保万无一失……
酒席设在正厅,众人按身份依次落座。
屠宪见长流身边的俊俏书童大大咧咧往席上一坐,想来不过仗着素日里在主子跟前得宠,顿时如释重负,眉开眼笑。
沈梦生感到屠宪一双绿豆眼盯着自己瞧,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待发作,却被长流一双利眼给阻了回去。
葛彤却心下有些没底,生怕沈梦生言行不当,以至节外生枝。陆地不比水上,漕帮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辖制住齐王,好在她跟屠宪这个地头蛇也不是一条心。葛彤却不知道,沈梦生跟长流之间还有一桩官司。沈小帮主坚信自己是遭了长流暗算,这才不敌,因而非要正大光明同她比试一场。两人在船舱里又打了一架,沈梦生因为输得太过难看,便封锁了消息,谁也没告诉。他之所以对长流勉强服帖,不过是怕“丑事”宣扬出去,在漕帮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开席之后,山珍海味一溜儿上。大多为南方一带的特产,好些就连长流都没见过,确实大开眼界。
此次朝廷派遣的两位官员以齐王为尊,再说屠宪与谭颖是打惯了交道的,熟知此人的脾性,席间自然以试探笼络齐王为主。因而屠宪将奉承拍马的功力发挥到了极致,直把长流夸成了大禹第一栋梁,仿佛没了她,大禹明日就要垮了。
好多话就连江淮听着都有些汗颜。长流却一直言笑晏晏,照单全收。
“屠大人坐镇河道多年,治水可谓劳苦功高。本王不过是占了出身的便宜,并无寸功于社稷黎庶。”一味让对方唱独角戏不利于建立狼狈为奸的革命感情,因而长流适时礼尚往来。
谭颖听见“劳苦功高”这四个字,不由心中一抖。他也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过去这么几天,如何会悟不透当日沉江之事乃是诈他的,便知道这位齐王殿下不可小觑。鉴于这四字评语他自己也从齐王那儿领受过,谭颖心知殿下此刻指不定怎么盘算着收拾屠宪呢。只是,他深知自己如今倘若再要变卦,给屠宪通风报信,不论此事最终胜负若何,首先齐王就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可要是反过来,倘若他站在齐王这边,如果齐王侥幸赢了这一仗,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因而谭颖打定了主意只作壁上观,偶尔还帮着长流给屠宪放烟雾弹。
屠宪听了长流一席话,再看谭颖面色如常,便放下了大半心事。只等今晚过去,再验看效果。
一顿酒席吃下来,关于治水无人提过半个字。除了不似往常一般与之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之外,屠宪觉得一切似乎并无不同。
一行人酒足饭饱回到驿馆。
长流方踏入院中,便觉气氛诡异。葛彤送来的两个丫头皆笑得贼兮兮的,仿佛不怀好意,又一径儿催促她洗漱更衣,早些就寝。
长流早些时候已经沐浴过,晚间略为洗漱一番即可。待她换了一身便服走到内室,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