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日,黄石城内。
虽然前几日叶家发生了惊人的变故,叶家太夫人云蕙的七十大寿却依然照常进行。本地与各方来贺的宾客多达六七十人,其中那些来得早的已经在叶府中亲历了变乱的过程,来得晚的则有许多还被蒙在鼓里。不过不管他们是否知悉了此事,如今的大寿庆典上仍然是显得一片平静。
太夫人云蕙如常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经过前几日的变乱之后,此时的她在首座上显得目光呆滞,口难发声,而她的长子、叶家家主叶林却并不在身旁陪同,取而代之的则是刚刚在变乱中得势的叶明松与叶从洵二人。
最近两****二人已然将黄石城的形势完全掌控在手中:叶林本人被叶明钧打得重伤而死,叶家嫡系之人除了反抗被杀的之外,其余如叶林之子叶涛、叶林三弟叶欢等都被囚禁,效忠于他们的家兵已经替换了原本叶氏的族兵,不仅牢牢地控制了城防,而且还前往附近各地稳定了局势。如今只要在云蕙的大寿上宣布叶林的死讯,宣布由他二人代掌叶家并获得众人的承认,那么他们的目的就初步能够得以实现。
“诸位,太夫人大寿之前我要宣布一个非常悲痛的消息。”眼见所有宾客都已入席,叶明松酝酿一番措辞之后,终于缓步走到了太夫人云蕙身前,“前几****叶家发生重大变故,家主叶林的二弟叶弘阴谋反叛,指使手下勾结总管叶沧行等人袭击叶府,虽然最终我等竭力苦战、击退了叛军,可是家主叶林不幸为贼人重伤,如今已不治而亡……”
“啊,怎么会这样?”列席宾客中不知情的人们一阵哗然,他们难以想象在大寿之前叶家竟会发生如此严重的变故,有些人更是按照自己的猜想议论了起来。
“怪不得太夫人今天神情如此古怪,原来竟然是大司户大人去世了……”
“叶弘此人心机颇深,没想到这一次终于按捺不住了。杀兄夺位,这可真是够狠的啊!”
“也不知道世子叶涛怎么样了,还有三老爷叶欢怎么也不在呢?”
……
而那些事先早已知情的人则有的冷笑,有的缄默,有的愤恨,但却终究没有人站出来说出真相。如今叶明松等人已然控制了叶家的局势,大寿之前那些坚决不肯配合的宾客更是被扣留在了厢房中,剩余这些识时务之人自然不至于公然在大寿上发难。
叶明松满意地看着众人各样的表情,心中的担忧也消去了大半。如今只要说出接下来他们的权力安排,并且获得这些人的认可或默许,那么今天大寿的目的就真正能够实现了。
“诸位,如今我叶家家主虽死,但太夫人的大寿我等仍然不敢轻易取消。只是太夫人新遭丧子之痛,还请诸位就不要上前打扰她了,我等必会命人好好招待。另外家主的葬礼也将在三天后举行,诸位既然来到了此地,还望尽量能够参加完葬礼后再行离开。”叶明松示意众人平静下来之后,终于又神色哀伤地说道。
“这……老夫家中还有急事,只怕是不能在这里久留了!”一道冷冷的、语气不善的声音突然在宾客之中响起。
说话之人面容粗犷,叶明松一眼便认出对方是变乱前已来到叶府的白荣。此人与叶林交情不浅,并且之前就曾扬言要到中央去诉明真相,只是由于其子被他们所扣留,所以才终于有所妥协。这样的人自然不能这么快就放其离开,于是他颇有深意地回道:“白荣老兄,你爱子风寒未愈,我看还是不要太急着走吧,你觉得呢?”
“哼!”白荣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饮下一杯酒后就不再言语,如今形势已变,他虽然想要为叶林一脉尽些绵力,但终究还是力有不逮啊。
“呵呵,诸位若是还有想要提前离开的,还请大寿之后再私下里与我们几位长老细说。”叶明松说服白荣之后,随即又如此告知众人。不过他心中自然早已打定主意,那些知道实情又不太配合的人他们绝不会过早放走,而只会让不知实情或者愿意配合的人提早返回,从而散布对他们有利的消息。
如此一来在叶明松、叶从洵等人的严密控制之下,整个大寿庆典终究是显得波澜不惊。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继续加强对这一带的控制。此前谢纯与吴莎的走脱虽然让叶明松大为恼怒,然而如今对他们而言最大的威胁,却莫过于在东面红木镇拥兵自保的叶弘。
这位叶林的二弟似乎对于城中的变乱有所防备,因而前几日并未留在城中,而是借口生病留在了五十里外他已经经营多年的红木镇。此人闻变后更是立即加强了戒备,而如今叶明钧坐镇城中不能轻出,想要派一名得力之人击败叶弘实在是颇为麻烦。好在如今他们已经在通往南方的必经之路上布设了卡哨,只要短期内叶弘无法向中央求援并获得帮助,那么他们就有时间集结力量解决这最后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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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黄石城东面的海岸边,陪着谢纯暂时栖居于一处岩洞中的吴莎却是愁容满面:“不知道我爹爹现在怎么样了,明钦叔叔既然是跟那些反贼是一伙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爹爹给谋害了……”
“放心吧,你父亲是大司命的儿子,叶明钧他们再怎么也不敢对你父亲下毒手的。不过今天都已经是云蕙太夫人的大寿之日,只怕他现在肯定已经落到这些人手中了……”谢纯虽然稍稍安慰了吴莎,但也根据分析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可是叶明钧那么厉害,我爹爹要是跟他打起来了怎么办啊?”吴莎却不由想到了这种可能,心中的担忧反而更加剧烈。
谢纯倒也不敢否认有这样的可能,吴莎的父亲吴清是一个非常保守持重之人,倘若他面对叶林之死不肯变通的话,说不准还真有可能与那些叛贼争斗起来。即便叶明钧不敢伤害他的性命,但受伤并且被软禁却是大有可能的。
不过眼下他自然还是要继续安慰吴莎,于是便柔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现在伤势也好上许多了,等明天咱们就偷偷地回到黄石城附近打听打听消息,好吗?只要确认你父亲还平安,咱们就可以先回到津口,然后再找你爷爷和哥哥派兵去救他了!”
“可是你才休息了三天,身上的伤真的不碍事了吗?万一咱们又遇上了敌人怎么办啊?”吴莎虽然为父亲的安危担忧,却也不敢让谢纯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轻易犯险。
谢纯笑道:“没事的,现在都过去好几天了,估计早就没人注意咱俩啦。而且咱们现在估计离黄石城还挺远呢,真要走到那边估计还得花上一两天的工夫,也不能一直耽搁下去了……”
“嗯,这样也好。咱们在路上再看看能不能找到药铺,要是能把你的伤好好治疗一下,我也能更放心些。”吴莎稍稍一想之后,终于也认可了谢纯的意见。
谢纯与吴莎此时距黄石城已在百里开外,两人第二天开始就动身返回,一路行走缓慢,先是换上了一身新的衣服,接着又在沿途的村落中购买了些药材,直到十九日下午才终于赶到了城外五里处的一间客栈。这间客栈位于联接津口与黄石的驰道之上,所以谢纯便刻意来到这里投宿,并借机打听起城中的消息。
“掌柜,听说前几日是叶家太夫人大寿,不知道如今那些客人们都离开城中了吗?”待到订下两间客房之后,谢纯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客栈的掌柜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他见谢纯似乎还不清楚城中的变故,于是便贴近谢纯耳边小声地道:“这位客人您还不知道吧,前些天叶家出大变故啦,连叶家家主、大司户叶林都死了。如今大部分宾客都还留在叶府,准备参加明天大司户叶林的葬礼呢!”
“哦,居然有这样的事情?”谢纯装作微微惊讶的模样,然后又问,“不知道大司户是怎么死的啊?现在城中还安定吗?”
“听巡查的士兵们说是叶林的弟弟二老爷叶弘干的,不过他最后也没能得逞,最后又逃回红木镇去了,如今还到处都在抓反叛的同党呢!”
掌柜顿了一顿之后又继续说道:“听说三老爷叶欢也死啦,不过世子叶涛只受了些伤,太夫人则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其余死了的还有总管叶沧行,长老叶沧图、叶明念一些人。对了,这次平叛的长老叶明松的儿子叶思成也受了重伤,听说是被叛军里一对男女给联手害的,叶明松长老还特别派人在北海沿岸追查呢!”
吴莎一听心中不觉有些紧张,谢纯微微惊愕后却很快恢复镇静,又接着问道:“那宾客里有没有人死伤啊?实不相瞒,我一位伯伯也来参加了太夫人的大寿,如今我们刚想进城去与他会合,却不想听到了这样的事情呢!”
他这样说自然是不愿让掌柜对他生疑,而掌柜以为他与吴莎是从南面而来,本就没有任何怀疑的意思,于是仍然照实回答道:“这我倒是没有听说,昨天有一位提前返回的宾客在店中用餐,听他说事发的那晚客人们都留在厢房之中,所以并没有遇到多少危险。不过他似乎也有些隐情不愿意说出来,呵呵,我们也不方便多问了。”
“多谢掌柜相告了!”谢纯并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拉着惊疑不定的吴莎先上了二楼。他本以为时隔数天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但是今天才知道自己那晚打伤的竟然是叶明松的儿子,如今既然已经差不多问明了情况,那自然还是先回房中后再作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