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夷族长所在的村落位于苍岩山的深山之中,但人口规模却丝毫不亚于黄石城、镇远城这样的中等城邑。谢纯一行人进入村落后就被数百名手持武器的苍夷人沿途监视起来,但这些人却并没有对他们不敬的意思。到了这个时候,谢纯已经完全相信先前的袭击绝不是苍夷人所为,柳越也同样为蓝思妤的才智和胆识钦佩不已。
苍夷族长连奚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魁梧中年,此人见到蓝思妤等人之后,只是倨傲地在坐席上说道:“这位就是两江国的少司礼大人吧,我苍族一向被贵国视为化外之民,不知少司礼今日前来我族有何贵干呢?”
蓝思妤对于这位族长开场的话并不在意,她微微一笑之后,就娓娓地将询问苍夷对修筑雷丘城看法的来意说了一遍,并且又看似随意地提及了自己连番遭遇袭击之事。而连奚则一直静静地听着蓝思妤的叙述,只有当此女提及长捷的姓名时才稍稍有些动容。
连奚身为一族之长终究还是有些不凡之处,他微一沉吟之后便回答道:“我们苍族是否赞同贵国兴建雷丘城,这一点想必我不说少司礼你也应该知道答案。说实在话,我族本来并无意与你们两江国发生冲突,先前你们在雷泽一带的活动,只要没到达苍岩山一带我们也都是尽量忍让。可你们兴建雷丘城一事实在是让我族心生不安,族民们都唯恐你们有向南进犯我族的意图,倘若你们不能够放弃筑城的念头,只怕接下来我就要率领族人前去诉诸武力了。”
不过连奚接下来的话终于让蓝思妤等人稍稍安心了一些:“至于长捷这个叛徒的所作所为就与我族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们苍族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就算真的要跟你们两江国过不去,也绝不会暗中派人对少司礼你不利的。”
蓝思妤有意要与连奚之间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就故意先向连奚了解起长捷的来历。连奚原本是打算继续在雷丘城一事上摆出强硬立场,这时为了打消蓝思妤的疑虑,只得先讲述了长捷叛出本族的经过。
连奚说了一番长捷的事情之后,态度果然就缓和了许多,这时蓝思妤才又与他说起了雷丘城之事:“连奚族长,我国中央也并不希望与你们苍族人发生冲突,至于兴建雷丘城不过是吴氏和云氏两家自作主张而已。先前我们已经了解玄族和蒙族反对筑城的态度,所以才会由我前来专门调查此事。”
蓝思妤顿了一顿之后,又继续说道:“只不过吴氏指称雷丘一带受到你们苍族的侵扰,所以才被迫要筑城以作自保,先前我们使团遭遇了长捷袭击,国中之人也都怀疑是你们苍族指使。所以今日思妤前来面见族长,正是要向贵族将情况了解个明白,如此方才有可能让国中的元老们知道真实的现状。”
“少司礼既然是蓝氏之人,想来应该是不希望吴氏在雷丘筑城吧?”连奚并没有急于向蓝思妤作出解释,而是颇有深意地先反问了她一句。
蓝思妤抬起头与连奚对视一眼,稍作斟酌之后就淡淡地回道:“思妤确实并不赞成修筑雷丘城一事,不过这也是为了国家的利益和边境的安宁考虑而已,还请族长不要误解。”
连奚笑道:“好,好。既然少司礼都有一片忧国忧民之心,我连奚当然更加关心自己的族民。长捷本就是我族叛徒,他为何会袭击你们,我想少司礼你心中应该清楚;至于侵扰雷丘一事,且不说我从未听闻过有什么冲突发生,即便真的在边境之地起了一些摩擦,那只怕也不足以成为修筑城邑的借口。少司礼倘若真有心促成边境的安宁,那就烦请转告你们两江国中央,让他们尽早制止筑城一事。否则的话,为了我们苍族的利益,那只怕免不了就有一战了。”
蓝思妤听了连奚的解释之后稍感欣慰,她先前在路上就已经思考过如何劝说对方,于是就连忙接道:“族长的意思思妤自会回禀元老院,只不过你刚才的这一番解释口说无凭,不知道族长能否将刚才的话写成书信,请一名使者带上后随我们前往津口?思妤敢保证一个月内就能够给贵族一个答复,但这一个月内还请你们能够暂时克制,倘若中央真的执意要纵然筑城,你们再动兵不迟。不知道族长您能否答应下来?”
连奚有些迟疑地考虑了蓝思妤的提议,最终才勉强同意给两江国中央写一封书信,但他同时要求蓝思妤必须在结果未明前中止修筑雷丘城。蓝思妤早已有意暂停筑城以缓解周边的矛盾,而且她又能够以元老院的号令便宜行事,因而对于这一点要求也并没有拒绝。
成功地达成了出使苍夷的目的之后,蓝思妤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而连奚随后也提出会派遣人手护送他们返回,这样一来返途中的安全就有了保障,柳越和他带来的人因此也都大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谢纯此时心中却有些担忧起来,他所担忧的是倘若蓝思妤下令中止修筑雷丘城,那么具体的实施过程就很可能由他来负责,这样一来的话,他肯定要更加得罪吴粲和整个吴家了。此时他隐隐之中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己最近一连串的举动似乎都在跟吴氏唱反调,如果这种情况还继续下去的话,他跟吴氏之间的隔阂必然会越来越深。
难道先前他所做的真的都错了吗?谢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一直都是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一面去行事,只不过偏偏就触犯了吴氏的利益而已。他自然知道吴氏这样的世家有自私的一面,但其余的几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的愿望只不过是驱除云英、一雪家仇而已,可不知不觉之间就无端地卷入了五世家之间的争斗之中。甚至即便自己出于本心而帮助蓝思妤,都不免因此而得罪吴氏。或许他接下来他真的应该早些返回边疆,远离国中权贵们的是是非非,这样才不会进一步陷入其中。
蓝思妤与谢纯等人休息了一天之后就启程返回雷丘,与他们随行的还有一位持有连奚书信的苍夷长老。返途之中由于受到了苍夷人的护送,因而沿途始终是平安无事,三日之后一行人就顺利地到达了雷丘城。
吴粲见到蓝思妤返回后面色明显就十分难看,不过更令他震惊的是,蓝思妤随后就下达了暂停修建雷丘城、等待中央最后决定的命令。吴粲起先还想以防备苍夷为由进行阻拦,但却被蓝思妤以连奚的书信进行了反驳。蓝思妤毕竟在临行前被授予了行使最高权力的七枝烛台,而吴粲却不过是此次出行的副使而已,即便他心中百般不愿,但却也很难公然违抗蓝思妤的命令。
接下来蓝思妤果然将监督暂停筑城的任务交给了谢纯负责,并且又命令她手下的那名藩署监事从旁协助。谢纯心知这件差事并不好办,但还是亲自带领手下进入雷丘城中对监督之事进行了部署。之后蓝思妤又提出让柳越能够在雷丘留驻一个月,以防他们离开之后吴氏又违令开工,柳越本就对吴氏心存成见,此时欣然就表示愿意听从此女的安排。
由于蓝思妤连日来的不断坚持与努力,如今雷丘城的修筑工程已经面临赞同,而一旦她将这些调查的结果回报给中央,那么雷丘城的修筑只怕就难以再继续下去。对于此女而言,此次调查雷丘的使命终于基本得以完成,她也可以算是不虚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