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镜头
时间:初夏。上午8点。
地点:位于中央电视台东边的军事博物馆西侧围墙外边。
镜头推远:高高的中央电视塔插入半空。凝碧的天宇中,零乱地挂着几块灰不溜秋脏抹布样的云朵,半死不活的一动不动,似乎颓丧地抱怨脚下喷吐着呛人的汽油味的硬甲虫般汽车的污染,还有熙熙攘攘闹市样行人的嘈杂,以及星罗棋布的施工工地的机嚣尘扬,整个画面显得竟是那样不安分和不协调。
镜头切入:在军事博物馆的西侧围墙外边,几名清洁工样打扮的妇女手拿竹刷,身边放着水桶,不时用竹刷蘸上水,吃力地清除着张贴在墙上的广告类大大小小不规整的纸张。不知是此种活计属于额外负担,还是劳动强度非同一般,她们的对话中充满了怨气、嗔怪和愤懑。
“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昨天刚刷掉,今天早晨一看就像三伏天起痱子一样忽地又冒出一片,环保巡逻的也不瞄准了抓几天,抓住一个丫亭的就狠狠罚他一个,看这些卖‘耗子药’的狗东西们还敢不敢这么乱贴!”说这番话的是个岁数约摸四十开外的女人,发胖的脸上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可不,你看贴的都是什么东西,简直是庸俗下流。应该把这些人抓起来统统流放到大西北荒无人烟的地方,叫他们一辈子连母狗都见不到!”一个已进入老年行列的女人更是显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边说话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竹刷,那架势仿佛要“痛打落水狗”似的。
一个特写镜头,不禁令人驻足,并且在视听中瞠目。
镜头组接
北京市公主坟立交桥下。在方圆不到半公里的地带,贴着诸如专治“淋病、梅毒、阳萎早泄”之类的广告多达十八处,而且每处张贴的数量少则二十张,最多一处达五十六张。其内容择其一例,抄录如下:“本人为著名归侨名医,在美国深造八载,对治疗性病身怀绝技,如经本人治疗三个疗程,定叫你再显昔日风流。”
湖北省武昌火车站旁不远的一条小巷里,在五百米的地段,竟张贴着三百多张中间带有“ ”字的广告。择其一张,抄录如下:“本名医专授夫妻同床妙法,讲授三次,保管夫妻生活永生美满幸福,白头偕老。”
河南省郑州市某街道的一拉溜儿五十四根水泥电线杆上,贴着五百二十八张广告。择其一张,抄录如下:“治疗性病的神医,根除癌症的克星,包治男女不育的王母。本名医为华佗三十二代玄孙。祖传秘方,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福建省福州市气派的温桌大饭店不远处的一个狭窄小巷里,两面墙上张贴的“江湖郎中”的广告就像五颜六色的“万国旗”。为着不厚此薄彼,也择其一张,抄录如下:“本医专治妇女月经不调,白带过多,并兼治狐臭、性病,特别是具有隆乳的神功秘方,使少妇靓女更具迷人姿彩。”
以上连接起来的几个镜头,只是天女散花般分布在全国城镇大街小巷里这类场面的挂一漏万而已。难怪一位海外华人讲,这些五花八门的广告成了今日中国几乎每个城镇的“风景”。看了这些,使人觉得中国好像变成了一个性病王国,一个遍地都是医学专家的世界。
是啊,君不见几乎在每一个城镇,无论是小巷里弄,还是在立交桥下,尤其是在电线杆和路牌处无不张贴着这种形形色色的游医广告,不仅有碍城市的观瞻,污染着环境,也毒化着社会风气,毒化着人们的心灵,并坑害着那些愚昧无知的患者。
长镜头寻踪
长镜头之一:
这是一张专治性病的广告上标明的地址——“柳林街椿树巷12号特一室”。
笔者“按图索骥”地找到这个“回春有味”的诊所。一连询问了三四个几年前就搬迁到椿树巷12号这幢十二层楼的居民住户,竟然都摇头不知“特一室”在哪里,更不知他们居住的这幢高楼大厦居然还有个专治性病的诊所,当然也不会知道开诊所的名医是哪方来的“神仙居士”了。最后,向一个外地模样的人打听,才知道这“特一室”是在这座居民楼的地下室里。
这“特一室”果然名不虚传。它是在地下室用木板隔起来的一个不足十二平方米的房间,昏暗的灯光下,依稀看到有一张半新不旧的三屉桌,靠墙边架着一个木板床,上面铺的白床单脏兮兮得发灰,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潮湿味和说不清是腆酒还是别的什么发出的怪味,令人不禁掩鼻作呕。端坐在三屉桌内侧的“名医”倒也算得上一副仙风道骨,面颊清瘦,加上鼻梁处架着副珐琅眼镜,给人印象是个乡间郎中。
从简短的交谈中得知,这位郎中来自中州大地,自称其世代行医,他承袭“祖传”,不对一般头痛脑热可以做到药到病消,而且对最难医治的花柳病,由于有祖传秘方也可以做到包治包愈。当问及能不能观赏一下其“祖传秘方”为何物时,他一指对面一个药架上摆放着的几个玻璃瓶,告诉玻璃瓶里就是用祖传秘方制成的专用药。
药架上一共八个玻璃药瓶,每个倒也装满药丸。每粒药丸有玉米粒大小,呈棕褐色。每个药瓶上都贴着标签,字迹模糊难辨,看不清写的到底是什么。
“你从外地来,有没有行医执照?”
“瞧你说的,没有行医执照还中?”他说着,从抽届里拿出一个复印件,明眼人一看就会发现上面有伪造的痕迹。
“你到这里行医,经过当地有关部门批准了吗?”
“叫他们批啥准?俺又不是挂牌!”他的语气很冲,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态。
“你虽然没在楼门口挂牌,可是你到处张贴广告,这样做与挂牌有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凡是得这种病的人,都害羞到医院去治,所以我们才贴广告,告诉他们这里不但包治包愈,而且百分之百给他保密。这叫有针对性的服务。”他津津乐道,神色悠然。“这么讲,你这叫名副其实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了?”
“也可以这么说。”
“每天登门求医者有多少?”
“有时一两个,有时没有。”
“那你每月能挣多少钱?”
“行医者治疗患者伤痛为本,不能单单为了挣钱。”他超凡脱俗般地说完,站起身,名曰要出去一下,实际上在下逐客令。
笔者在告辞时偶然发现,那张单人床下面摆满了装有用“祖传秘方”制成药丸的药瓶,没有密封,也没有包装,不禁打个冷战:什么“祖传秘方”需要在这潮湿发霉的地下室里放着?这号“江湖医生”,不知将要坑害多少患者呀!
长镜头之二:
这是位于市郊的一个家庭办的小旅店。紧靠公路两侧排满了这样的小旅店和小饭铺等,一位自称来自福建的郎中租用了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间架桌行医。
这个“诊所”的特殊之处在于白日门窗紧闭,夜晚才挂牌门诊。“诊所”的“名医”三十多岁,身材矮小削瘦,一看就不是北方壮汉。他向求医者介绍,他十八岁便考上了医科大学,经过四年深造,毕业后分配到一个颇有名气的大医院。一来他嫌在医院当医生薪水太低,二来一个偶然机会向一个乡间郎中求得一种“制作春药”的秘方,便决定辞职挂牌单干。他听说这里的小旅店一到夜晚就变成了不挂招牌的妓院,来往司机和小生意人常到这里嫖娼宿妓,所以才选中这块赚钱发财的风水宝地。
所以,在他的诊室中,摆着不少盛着豆粒大药丸的药瓶,药瓶上写着“大力丹”、“壮阳灵”、“贵妃乐”一类名字。
不久前,当地公安机关协同卫生部门在这位“名医”兜售“春药”时突然查封了他的诊所。经过对那些“春药”化验发现,那豆粒大的药丸中除了用巧克力饼干压碎的粉面外,掺进了类似“大烟”成份的“毒品”。如果连着服用一段时间,就会吸毒成癖,严重地损害身心健康。不仅如此,当地公安部门经过对这位“名医”审查,他既不是福建人,也不是什么医科大学毕业生,而是安徽某地农村的一个二流子。
长镜头之三:
在深圳闹市区一家并不太气派的饭店里,一个专治“性病”的郎中却十分得意,因为不到一年时间里,他靠利用夜晚张贴“独家包治性病”的广告,招来不少就诊者,由于兜售“最新研制专治性病新药”,由来时的囊中羞涩而变成腰缠几十万人民币的游医“太哥大”。
这天,他刚刚披上整洁的白大褂,正面带春风地等候求医者,突然闯进一个二十岁开外的汉子,满脸阴霾,呼吸间散发着呛人的酒气,上前一把揪住郎中的衣领子,抡起右手就是一巴掌,同时泼口大骂:“我日你奶奶的!你他妈的给我的是什么药?嗯?你说!今天你要是不老实说清楚,我就‘瞎’了你!”
郎中被壮汉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他忍不住往地下吐了一口,一颗被打掉的牙齿很有分量地掉在水泥地上又弹起半尺高。他大概是自知理亏,求饶地连连向壮汉摆手:“别打,别打,你听我说,我给你的是最新研制的专治性病的新药啊!”
“你狗日的还不老实,我他妈叫你已经坑了几千元不说,还他妈耽误了我的治疗,我今天就叫你看看你那专治性病新药的成果!”
“别的患者使用我研制的新药都好了,你的病情特殊,得继续用新药治疗。”郎中怯怯地看着汉子边解释边央求,以免再受皮肉之苦。
“日你奶奶,我已经被你折腾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再欺骗我呀,嗯?”他话没说完,又抡起巴掌一阵左右开弓,直打得那郎中牙齿又掉了三四颗。
“别打了,我把实情告诉你,过去我收你的钱,如数退给你,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郎中大概感到汉子的巴掌威力实在太大,只得如实招来。
原来,他所谓出售的专治性病的新药,是自己从药店买了几种止痛消炎药掺合在一起,在广告写明“独家出售专治性病新药”而欺骗那些吃“毒果”而染病者,这发怒的汉子就是由于寻花问柳患了梅毒,看了广告找上门求购此“灵丹妙药”的。没成想,他服用了一段时间,不但患病处不见好转,反而病情越来越重。他托朋友将购买的“新药”到医院一化验,原来是几种常用药的大杂烩。于是便爆发了今天这场“流血的战斗”。
最后,郎中的确如数偿还了汉子购买“新药”的款项,但是,汉子因服用假药而耽误了治疗所蒙受的雪上加霜的伤害又怎么偿还呢?
断想录:近年来,流窜到全国大小城市的所谓“游医”利用夜幕的掩护在大街小巷张贴广告,招摇惑众,的确污染着城市的洁净美;他们祭起耸人听闻的种种“祖传秘方”,也败坏着世俗民风,并给那些社会害虫提供了一个姑息养奸的温床。据悉,最近北京、上海、天津、辽宁等不少省市组成威武浩荡的行医监督检查队伍,挥舞起法律的“铁扫帚”,将形形色色以行骗为目的的“江湖医生”扫地出门,并对情节严重者绳之以法。然而,从总体来看,对这些败坏社会风气的丑恶现象当须加大打击力度,因为遍布大小城市的“万国旗”还在迎风起舞,这些江湖骗子还在有恃无恐地继续流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