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人和美洲人对结婚周年纪念日十分重视,每年都有其不同的美妙称谓。
据西方报载,结婚纪念念日对于巩固双方的感情和获得人生的快乐,都具有很大作用。
这几年,随着国门大开,西方人的这一习俗也“引进”到了中国,并且成为时髦之举。
年已七旬的华都日用品新技术开发公司总经理赵庆祥与其妻谢莹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就准备隆重庆祝一番。
结婚四十周年,被称之为“红宝石婚”。
红宝石——多么昂贵而美妙的珍物。
赵庆祥所以利用和妻子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阖家气派地庆祝,不单是为了赶时髦,而是有着复杂的原因。
说起来,赵庆祥和谢莹既是青梅竹马,又是患难夫妻。
儿时,他们双方的父辈就是至交,又同在一个城市。但是,当时的身份却截然不同。赵庆祥的父亲是这个城市的最高军事长官,为国民党城防司令,不仅官职显赫,且又拥兵自重,在黎民百姓眼里不啻于是个魔鬼。谢莹的父亲呢,则是共产党派到这个城市的“地下”工作者,公开身份是市最高学府的校长,在庶民中则被视为播撒知识种子的天使。
然而,他们两个虽然身份有别,但奋斗的目标却是一致的,即推翻蒋介石的独裁统治,建立一个人民大众当家做主的新国家。这说明,赵庆祥父亲的国民党城防司令也不过是个用以掩护真正身份的照牌。因此,赵庆祥与谢莹在两小无猜时常在一起戏耍。
开始读书了,两个人从小学到中学,都在一个班。后来,随同父辈参加了抗日战争,两个人先是在炮火连天中分开,而后因结为“朱陈之好”又调到一起。再后来,则是欢庆全国解放,并生儿育女。
谁知,还没过上几年安定日子,赵庆祥支援边疆建设调到大西北,一去就是四年,后因患严重胃病才调回到内地。还没回来半年,胃病刚刚治愈,一场“反右”,赵庆祥又被“运动”到劳改农场,以“戴帽右派”接受繁重而严酷的劳动改造。谢莹为了抚养四个孩子,忍受与丈夫离别之苦,如牛负重地一个人又当娘又当爹。几声后,赵庆祥“摘帽”回到谢莹身边,可谢莹的身体却累垮了,患了多种疾病。
赵庆祥为报答对妻子所欠的债,格外关心谢莹。可谁又能料到,一场史无前例的“文革”运动,赵庆祥被造反派打成了“埋藏在无产阶级身边的国民党孝子贤孙”,又被押送到农场,一去又是五个年头。待他再次“解放”回到家,谢莹已是头发斑白,且步履蹒跚。赵庆祥呢,可说是因祸得福。长期的体力劳动,反而使他锻炼得身强力壮,精力旺盛。
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他不甘落后,“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在花甲之年决心一展抱负。他先是廉价租赁了两间临街老房开了个日杂商店,并且雇了两个小青年往返于广州、深圳和上海之间,把新潮又廉价的物品买来,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和高价批发出去,没两年,赵庆祥居然一跃成了能够左右个体户和一些集体日用品商店销售行情的实力派人物。去年,不知是他闻到点什么气候变化还是急流勇退,他将自己原来经营的商店以及批发部转让给别人,自己又独辟蹊径地成立了一个华都日用品新技术开发公司,聘请了几个从事日用品新产品研究的知识分子,将他们研究的项目纳入新技术开发公司的科研项目。与研究者签定合同后,拨给专项研究基金,一旦研究出新成果,生产的新产品三年内归新技术开发公司销售推广。如果研究不出来开发公司不索取退赔,如果研究者再申请继续研究,开发公司再予拨款。由于赵庆祥重视新技术开发,尊重科技规律,报酬又相当优厚,筑巢引凤,便网罗了不少研究人才,大家在他这里心情舒畅地工作。不到两年时间,由于两项研究成果标新立异,一下子在市场打开销路,为新技术开发公司赢得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同时,赵庆祥也以知识型、技术型企业家的形象随之名声大振。
自从赵庆祥腰包里有了钱,就不惜倾囊为谢莹治病。一般省市的医院不讲,单就北京的什么“协和”、“宣武”、“中医研究院”以至于“301”,也曾数度前往。谢莹虽然经过专家、教授们的医治,身体状况较之过去明显好转,但由于过去所患的都是陈旧性疾病,加之年老体弱,难以从根本上痊愈。
这几年,谢莹明白,她和赵庆祥不过是名誉夫妻,虽然常常睡在一起,但几乎断绝了房事。自己病病殃殃,连命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别的心思?赵庆祥却不然。他虽然已是年逾花甲,但精力依然很旺盛。只是碍于老妻为他、为孩子积劳成疾,只得忍耐。
为此,谢莹曾和颜悦色地跟赵庆祥商量,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了,由她提出离婚,用自己的私蓄,请个小保姆照料她的日常生活,安安生生度过晚年。赵庆祥呢,再找一个年纪轻的女人,男欢女爱地过幸福日子。可是,赵庆祥一听反而火冒三丈,粗脖子涨筋地斥责谢莹纯属胡思乱想,并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决不是个无情无义、喜新厌旧的畜牲!
大概赵庆祥为了证实自己对老妻一往情深,或者显示一下自己不同凡响的身份,他决定,在与谢莹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假本市一家最豪华的饭店,包几桌档次极高的酒席,隆重庆祝一番。为了表示郑重其事,他还专门印制了请柬,发给一些亲朋好友,请届时光临。同时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还指派大女儿协同新技术开发公司的女秘书办理此事。
当赵庆祥和谢莹的“红宝石婚”纪念如期举行。具体时间是晚上8点整。据新技术开发公司的女秘书讲,晚上饭店的宴会厅灯火辉煌,更显得隆重、华贵而令人心醉。
赵庆祥于7点50分西装革履来到饭店宴会厅饭桌前,与亲朋好友以“国产”习俗拱手致意后,却不见老妻谢莹的到来。根据事先安排,赵庆祥由于公司工作繁忙便从工作单位直接到饭店,谢莹由大女儿陪同乘出租车从家里出发。
眼看就到8点,不但亲朋好友都到了,而且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都带着爱人和孩子们翩然而至了,怎么大女儿还没有陪同谢莹赶来呢?
十分钟过去了,谢莹还是没来。
赵庆祥不但叫儿女们到饭店门口轮番观看,自己还禁不住跑了两趟。
莫非途中堵车?不可能。这个时间马路上来往车辆已经大减。
要么就是谢莹病了?也不可能。她要是病了大女儿早把电话打到公司或者饭店来了。
那么,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这时,大女儿慌慌张张独自跑来了。一见赵庆祥的面,伸手将一封信交给他,一捂嘴,转身跑出去了。
参加庆贺的亲朋好友一见,立刻惊个嘴大眼小,面面相觑。
赵庆祥拿信的手连连抖动,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不祥之兆。他急忙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含蓄而又明确的字句:庆祥:在我们结婚40周年之际,你不惜破费,在那么高级的饭店,又请来那么多亲朋至友,谢谢你一片心意。往事如烟,不提了。我只想说一句:为了不玷污我们夫妻的名份,应该干干净净地画个句号了。从你接到这封信开始,不要再担心我知道了,快去医院治疗你得的那种不干净的病吧,衷心期望你快快康复。
协议离婚手续,由大女儿萍萍代我办理。
……
赵庆祥看罢信,面色苍白,呆若木鸡。他已想到,昨天自己到医院看病,医生确诊为患了梅毒,并且已发展到二期。当时,他害怕级了,又愧悔莫及。他本不是寻花问柳之辈,过去他从没有跟别的女人乱来,只是年初去广州签定技术转让合同,一个偶然的机会没有摆脱一个暗娼的风骚卖弄而染上了花柳病。起初,他并没有发现,待出现明显症状时,他又羞于去医院诊断治疗。最近,病势日趋发展,昨天他不得不去医院,当诊断为梅毒时,他简直吓得魂飞胆丧。大概因神不守舍的缘故,他今天一早换穿这身西服时,却把医院的诊断报告忘记从穿过的放在寝室里衣服口袋里取出来。这样,就鬼使神差地被老妻谢莹发现了……
啊,气派而隆重的“红宝石婚”纪念日,刹时同变成了令人懊丧而悲愤的哀歌!
断想录:“红宝石”,多么令人向往的宝物。“红宝石”婚,更是令人倾慕。可是,赵庆祥本来要在与老妻谢莹的四十周年结婚庆典中风光一番,以谢老妻的知遇之恩。谁知,却上演了一出令人叹息的悲剧,悲剧角色无疑是赵庆祥,而谢莹以及其子女呢?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