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娇艳的光熙透过琉璃雕花窗,懒洋洋的钻进来,明晃晃的日光,暖照着女孩娇俏的容颜,光洁、耀眼。
秦筝随心的撑着手,闲适的往床上仰躺着身子。青染靠着窗沿,将镂花窗往外敞开了些。
“今儿的天气真好,正适合出去走走。”
她转过身去,秦筝正浅笑的望着她,眉目盈盈,好生光景。
秦筝朝着门窗的方向轻盈的走了过来,随意的将手搭在敞开的窗挺上。
和煦的阳光温婉的拂过,轻柔的抚摸着她娇俏的脸颊,她轻闭着眼,享受着,感觉很舒服。
“舒服吗?”
耳边轻沉的脚步声突然“咚”的一下,虽然不至于地动山摇,但在这样静谧的清晨,难免扰了女孩安逸的时光。
秦筝眉目一蹙,“秦源希,你很闲吗?”
悠扬的窗外突然冒出他自在的脑袋,秦筝记得他一早便去了诗社,不想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年嘴角笑意清扬,女孩伸出轻巧的胳膊,还未打着他半分,他就已经灵活的轻笑着跑开了。
秦筝专注的听着他悠悠的脚步声,温沉、有力,片刻之后,青染利落的推开门,少年俊逸的脸庞倏地出现,雅致、光洁,眉目轻扬。
女孩浅笑着挑了他一眼,故意挑衅的与他擦肩而过,他轻笑着追了过去,与她并肩而行。
“筝儿要去哪儿?”他先问,目光灼灼。
“不去哪儿,就是看天气好,出去见见阳光,总不至于一直呆在屋里。”
秦筝速若风雷,率性的语气,透着一股男孩子的雷厉风行。
她故意加快了步伐,见他吃力的跟着,心中畅快,更加的浅笑盈盈。
赌气似的,俩人竭力的较着劲,春风般的笑声在顶好的日光下,肆意的飘扬、婉转,沉沉的吹进少年心底。
“筝儿,你慢些。”
她玩的尽兴,源希倏地偏过身子,挡住了她疾风般的步伐。秦筝不再逗他,与他悠扬的步行,节奏轻盈起来。
“你不是去诗社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的那些朋友没拉着你再去见见世面。”
源希被她说的不自在,嘴唇动了动,很没有底气。
他犹豫了下,应声道:“没有,最近也没什么事,我们就是随便聚聚。我上次也不是故意喝醉的,以后都不敢再喝了。”
最近她总是冷不防的提起他上周醉酒的事,每次都弄得他很尴尬,只好不厌其烦的向她保证。
天知道,如果他敢再一次喝醉酒,昏天黑地的吐在她身上,她会毫不犹豫的劈了他。
诗社其实就是他与几个学校里的朋友经常聚会的地方,有事没事儿聚一聚,聊聊思想,谈谈国内、国外的那些事,也赶个热闹,愤世嫉俗一把。
源希在这些朋友中算是最乖的,也从不参与他们诗社以外的声色活动。上周几个朋友聚会之后,非得硬拉着他去。他实在没法推脱,就跟着一起去了。不想喝得烂醉如泥,被人给硬生生的送回来,弄得家里一阵兵荒马乱。
秦筝还记得,他当时很不给面子的吐了她一身,如今想想,这个坎儿还是过不去。从他醉酒之后说胡话的行为,她得出结论:喝酒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青染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他俩打趣似的笑。
源希瞥了眼,倏地敛了神色,似无意的问了句:“我喝醉酒有做过什么吗?”
女孩清扬的步子倏地一下顿住,秦筝无语的白了他一眼,一脸的嫌弃,“除了说胡话,就是吐了我一身。”
她恨恨的说道,他清澈、真挚的目光看着实在无辜!
“胡话?我说了什么吗?”
秦筝被他问得一愣,原想秋后算账,她想的失神,沉默着,源希还在等着她的回答,脑海中的画面仿佛在那一刻定格。
他喝得烂醉,左摇右晃的,平日光洁、白皙的脸颊喝的通红,仿似换了一个人。她在想,那未必不是黑夜中最真实的他。
秦筝艰难的搀着他靠向床边,“不会喝就不要喝这么多。”她忍不住埋怨。
他嘴边自顾的嘟哝,听得女孩头疼,手上的力道忍不住加重,狠狠的将他放下。就在那一刹那,少年修长的手不知何时悄然的缠上了她洁白如玉的脖颈。
她还未回神,在两抹娇艳的温暖即将触碰之际,几乎是闪电般的,在她的大脑发出清醒的指令之前,她已经条件性的偏身躲了过去。
她也觉得很神奇,那般迅捷的躲避与速度,好像是她体内本就蕴藏的一种本能。
秦筝骨节分明的手妥帖的撑着床边的秀白色桌沿,盯着他透着红晕的俊逸面容,目光灼灼,记忆中的碎片在恍惚间掠过惊鸿一瞥。
自幼年,秦筝的脑海中便时常会出现这样模糊的影像,她也努力去看清楚,但太费心神,她也索性随它去。每次都任它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她在想,也许前世,她在这世间留下了什么记忆,所以才时常扰着她。
那一瞬间,她盯着少年,什么都没有听见,只依稀听见他在梦中唤了声“秦筝,”那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
女孩沉默着,没有反应,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天蓝色的床单上沉沉睡着的少年,眸光映射,那是来自心底最深处的忧郁。
耳边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佳音陪着母亲过来,片刻将至,众人忙碌,她也再未多做停留,在那晚浅泻的月光中,留下了一抹深邃的目光,便匆匆离开。
“想什么呢?”
秦筝想的失神,源希在她跟前轻晃了下手指,她调笑着打开,似往昔一般泼辣。
“我在想你那晚到底说了什么胡话,好说给你听。”
女孩目光熠熠,故意的正色,少年俊逸的脸庞倏地染上紧张的神色,“说说看。”简单随意的语气,仔细的听,那是来自久远的忐忑与期待。
他紧张兮兮的盯着她,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女孩却只是浅浅一哂,调笑着应声:“你说你没有喝醉,还要喝,还有—”
“还有什么?”
她故意神秘兮兮的顿住,“还有在梦里骂你自己。”
她玩笑般的模样,以为少年会翻脸,雀跃的翩然而过。
源希望着她清扬的面容,渐行渐远,敛了神色。她的话,并没有他所期待的那句!
秦筝在青翠的草坪上悠然的睡躺着,用手舒适的搁着自己轻巧的头,神色自得。源希坐在她的身旁,手执诗书,瞥了眼她自在的神情,嘴角轻扬。
青染候在一旁,难得清闲。过几日就是三城唱大戏的日子,今年轮到了谷城,府里人人都在忙着筹备。她倒是沾了秦筝的光,秦家夫人一向溺爱秦筝,便吩咐她只管照顾好秦筝,不必做别的。
她笑盈盈的望着阳光下俊逸的身影,一袭蝶绿浅衫的女孩小跑着步子过来,神色匆匆,在她跟前驻足。
青染认出她,她是杨娴房中的随侍—清婉。
“清婉,怎么了?”她问。
清婉凑近她的耳边,对着她低声轻语,青染听着嘴角凝重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青染沉声吩咐,女孩妥帖的拂了拂身子,又脚步匆匆的去了。
青染瞥了眼远处的女孩,朝着他们的方向过去,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她静静的在一旁站立着,秦筝抬头看她。“怎么了?”
秦筝一早便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看她俩神秘兮兮的,脸色也不好,怕是有什么事。
“小姐何时回去?”她突然问。
秦筝来了兴趣,嘴角浅笑着,佯装随意。“娘应该快回来了,我等会儿与源希一起去见她。”
“夫人这会儿正在会客,你们俩还是晚些再去。今儿天气不错,阁楼那边也阴凉,正适合看书,不如去那儿吧。”
她体贴的提议,只是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秦筝隐隐觉得家中出了何事。
“那好吧。”秦筝偏过目光瞧了眼源希,爽快的答应,嘴角带着莫测的笑意。
青染放心的松了口气,神色舒缓下来。
秦筝从地上轻快的起身,浅笑着伸出手。源希把手覆上去,手心传来淡淡的温热。少年握着女孩的手,不禁的眉语目笑,心底的光似娇阳般温暖。
源希熟练的转动阁楼的门把,苍老的门挺发出喑哑的喘气声,故作老态。
他将门往外敞开,秦筝立刻翩然而进,精致的眼眸闪过狡黠的目光。小巧的身姿在进门的瞬间,不偏不倚的挡住青染的去路。
“小姐,你这是?”青染点点纤细的手指,示意她让过身子。
紧紧挡着的身子纹丝未动,“我有些渴了,你去给我们备些水吧。”秦筝吩咐她。
“好,”青染应了声,走至楼梯口,不放心的挑眸瞥了眼阁楼,并未察觉什么异样,这才步履轻盈的转身离开。
“筝儿,书房不是有茶点吗?”
呵责的语气中透着宠溺的笑意,她明显是故意找茬。秦筝一向爱好诗书,偶尔也会待在书房。
源希便特地让人每日在此备下了茶点,之后便成了惯例,风雨无阻,只是可怜的青染不知晓罢了。
秦筝谨慎的往阁楼打量,听他呵责,偏过目光白了他一眼,扬手示意他跟过去。
她轻缓的拉开阁楼东首的横梁,岁月锻造的檀木门痛呼的微微“吱呀”了声。
“筝儿,”他倏地轻声唤她,秦筝用手抵住自己的嘴巴,“嘘”了声。
源希跟着她,从绵长、狭窄的楼道穿过去,清亮的目光好奇的往周遭巡视。
楼道与阁楼的光景有很大的不同,青碎石打造的墙仿若光滑、清澈的铜镜。脚下踩着的琥珀大理石已经脱了外衣,褪去了青葱的神采,应该很有些年份了。
秦筝小心的领着他,在一个长向的小门前停了下来,目光谨慎的确认周遭的环境。
“跟我来。”她轻声耳语。
源希不安的往里面瞥了眼,在她即将踏向门槛的前一刻,一下子拉住了她。
“上面的横梁都是空的,太危险了。”他忍耐着压低声音,架空的粮窖,看着都让人觉得头晕。
他拉着她,转身欲走,身旁的女子耍赖的伸出手,轻松的抓住他精细的胳膊。
“不要紧,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她自告奋勇。“可是—”源希担忧的还想再说,秦筝已经连拉大拽的把他硬塞了进去。
他小心的走着,踩钢丝般,每走一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清亮的眼睛牢牢的锁住女孩的身影,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下去。
好不容易穿过铁索般的横梁,到了粮窖的尽头,一抹扇形的旋风天窗倏地出现在眼前。
天窗上面缠绕的暗黑色图案吸引了少年诧异的目光,似龙似鸟,看着挺奇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秦筝慢慢的扒开天窗旁边虚掩着的木板,居高临下的往下看,正厅内堂的景象一览无遗。
“娘?”源希讶异的呢喃了声。
杨娴正在正院内堂会客,里边的是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坐在气派的套色翠玉藤椅上。
秦筝仔细的打量,两人皆着灰色齐领军装,正对着她的是个30来岁的男子,英气、伟岸,一股子将军的味道。
藤椅右边坐着的男子,瞧着背影,年纪应该不大,估摸着20左右的样子,因为背对着她,秦筝看不清他的面容。
可秦筝想,他一定是个文官,只有文书才会有那样安静、恬淡的背影。一股奇怪的感觉倏地从胸口涌过,温温热热的,搅得她心里难受。
时辰一分一秒的缓慢流逝,源希始终挺直着身子跪在横梁上,脚麻麻的,僵硬的失去了知觉。
女孩睡眼惺忪的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的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一脸的倦意。通常这样的情况最适合睡觉!
她的眼睛一睁一闭的高频率轮换着,差点没摔下去,源希及时雨般的扶住了她。
她眨巴着睡意酒醉的眼,很是感念,源希倏地指了指下面。顺着他清亮的目光望下去,屋内不知倦怠的俩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准备走。
秦筝一下子来了精神,眉目弯弯,心里忍不住感激了下上苍。
秦家正院内堂内,杨娴谦恭的送完客人转身,凌厉的目光无意的投向紧闭的天窗。
秦筝心中大惊,原本就做贼心虚,没什么也变成有什么。她平复了下心神,这地方隐秘的很,应该不会轻易被发现。
会客实在是件很累的事情!
杨娴慵懒的坐在在内堂的翠玉藤椅上,轻按自己白皙的额头,一脸疲倦。
“夫人,”佳音轻声过来,手中搬着绵长的云梯。杨娴实在是累的很,疲倦的动了下脖子,示意她往角落搬过去。
隐秘、幽深的阁楼之上,秦筝正为自己刚才的冒险行为洋洋自得。以前她只一人干过这事儿,如今又搭上了一个,让她觉得更加的刺激。原来带人一起做坏事的感觉这么爽!如果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源希现在已经被她无意中染黑了。
“你们下来吧。”
安谧的内堂内,杨娴的嘴巴动了动,清明的目光明镜似的。
秦筝茫然的往四周张望,“你看娘的样子,像是在叫我们。”
她玩笑着自嘲,几秒之后,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惊扰了里屋的人,于是悻悻的闭了嘴。
源希无奈的看着她,默默的说了句:“母亲好像是在叫我们。”一字一顿的,许是为了再次确认,他又偏过目光,暗自往里屋扫了眼。
“你真会开玩笑。”她尴尬的笑着,说着不好笑的笑话。片刻之后,嘴角的笑容凝滞住了,也许在开玩笑的是她。
佳音将云梯架在天窗旁边,然后周到的用手试了试它的安全性,确认无误之后,踩着谨慎的步子往上走。
“嘎达”一声,厚重的木板毫不留情的被扯开,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秦筝正躲在源希的后面,紧抓着他臂膀的手,不自觉的使力,削尖的指甲仿似要硬生生的嵌入他结实的皮肉里。
“下来吧,夫人等着呢。”
佳音一脸的皮笑肉不笑,秦筝干笑着撒娇,“还是算了吧。”无力的讨价还价,做垂死前的最后挣扎。
“两个小鬼,都给我下来。”佳音一下子铁了脸,声音瞬间从50度飙到200度。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秦筝一定不会相信,平日里楚楚衣衫,温婉斯文的女子也有这么彪悍的时刻。
她不悦的撇嘴,不着痕迹的松开紧握着少年掌心的手,默默的从云梯上下来。
“娘,”悠扬、绵长的一声撒娇,秦筝保持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良好态度与觉悟,很是理亏的低着头。
源希与她一并站着,直直的挺着身子,清朗的目光,完全没事人的样子。秦筝轻轻的用手点了他一下,示意他在母亲面前卖个乖。
杨娴端坐在椅子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瞅着他俩,嘴唇动了动,明显准备骂人,但还没想好该怎么骂?
她狠狠的甩了下手,许是实在不知道该骂什么,只好恼怒的问:“你们怎么上去的?”
秦筝蚊蝇般的应了声,“从阁楼那边过来的。”
“啪”的一声,杨娴垂着桌子愤怒的起身,冷冷呵责:“你们两个胆子挺大,那么窄的横梁也敢走,不怕摔死。”
“我们错了,”秦筝抬起头,杨娴望着她真挚、烂漫的神情,实在是教训不出口,只得无奈的扬手,“算了,你们没摔着就好,下次再不许去了。”
秦筝立刻笑了,眉意兮兮的,完全没事人。桌上娇艳欲滴的仿若野山枣一样的东西吸引了她目光。
“娘,这是什么?能吃吗?”她洋洋洒洒的过去,随手拿了一个,玩杂耍似的,左右扔来扔去。
“这个是观音果,从海城那边特意运过来的,我已经命人给你送了些过去。”
她凑近观音果,仔细的瞧了瞧,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海城运过来的,应该很贵吧,是刚才的那两个客人送的吗?”她一脸无害的神情,杨娴听得敛了面色,刚想说什么,佳音从外边急匆匆的进来。
“那边来人了!”
那边?秦筝好奇的仔细听着,目光不解。
“筝儿,源希,你们快到上面去。”目光示意了眼阁楼上的粮窖,秦筝还来不及问什么,佳音便神色焦灼的催促他们上去。
“快上去吧。”
“夫人,”佳音倏地唤了声,目光紧盯着桌上的观音果。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听得人心里发颤。
杨娴顺着佳音的目光,眼光微变,“筝儿,把这些带上去吃。要是没吃完,不许下来。”
佳音立刻会意,利落的收拾好桌上的果子,塞进了他俩的怀里,“快上去。”她凝着神色,应该是跟突然造访的客人有关。
秦筝没再问什么,仔细拿好怀中的观音果,领着源希迅速的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