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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的时候,复旦公学里的梨树开了花。同学约她去西山看梨花。
整山整山的梨花,枝叶交错。葛薇兰在树下站一会,纯白色的小花撒在她的肩头。半山腰上围出一块平地,建了一家西式的小餐厅。餐厅门外停了一辆黑色小车。门口一条大道,向外走二十步,临着陡峭的山崖,崖边围着铁栏杆。
倚着栏杆向下看去,层层叠叠的全是树叶的影子,几条盘山的路在叶与叶的间隙里,隐隐约约。距山下颇有一些距离。葛薇兰并不是为爬山而来,所以走得极慢。前面的同学已到山顶,她索性赖在半山,等着众人下来。
她对着阳光站得太久,眼睛眯得发酸。她背过身来,面对着那家西式的餐厅。阳光越过发边,照在对面的玻璃窗上。她怔了一怔,随即淡淡一笑。只因那窗上印出一个分外熟悉的面容来。她刚要走过去,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弯腰坐在他的对面。她穿着素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淡黄色小外套。长发披到肩下。
她看到他对她笑了起来。莫名其妙,如在这阳光分外灿烂时分,划过一道闪电。葛薇兰心中一紧,迈出去的脚仓促间收了回来。
她认得那个女子的。她记得她的名字叫沈小雨,大概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小雨,小雨,绵绵丝雨,名字如江南的婉约,连人也如江南女子一般娴静。
葛薇兰认识沈小雨完全是一个意外。只因那日在大都会被人冤枉,说她顺手牵走刚买的一对珍珠耳钉。她出面为她开脱。对方说要上警察局,沈小雨便取下自己耳针。她原是要还她的,桑桑提醒她说,上海是什么地方,你若去还她,只怕她以为你看不起她。
她站在栏边不知该进该退,见他们谈得眉飞色舞,葛薇兰静静停在原地。
沈小雨万万没有想到,范丞曜会约她见面。她当然知道他的身份,她的父亲在上海政厅里做事,吃的官场饭。上海的事,能有多少是他家不知道的。她也常常听父亲说到范丞曜和青帮,只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没想到他会主动约自己见面。
他们并不熟,所以例行公事一般说的是客套话。直至服务生送上饮料来,范丞曜从怀里拿出一个宝蓝色的小盒子推到她的面前。
沈小雨吃了一惊,她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一般的道德规范在他的眼里什么也不是,只是太突然了,让人太过意外。自她从国外学成回国之后,虽然有不少人上门求亲,都被父亲以“年幼”为借口挡了回去。
她抬头瞧了一眼范丞曜,她不得不承认,他极是出色。自她踏入这扇门开始,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她承认她是欣赏他的。只是,人生大事,她微有些迟疑,迟迟不去接那个盒子。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照得那宝蓝色越发的耀眼。沈小雨莫名地红了脸。
范丞曜心中警铃大作。他岂会没看来出她的心思,他忙叫了一声沈小姐,他打开宝蓝色的盒子,那副珍珠耳钉跃入她的眼中,并不是纯白,微有些橙,又有些红的圆润珠粒。
噢,竟是她多了心,只不过是一对珍珠耳钉。她心里竟有些失落,她听他说道:“那日大都会的事情,有劳了。”
“小事。”她落落大方地扣上盒子,并不拒绝。只是她想象不到,何以他会亲自送上耳钉?抑或是借花献佛的托词,实则约她出来见面?“这种事情,你大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根本不必亲自跑一趟。”
范丞曜淡淡地笑,并不反驳她。只是心里盼着提早结束这场谈话,他阅人无数,而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心思一看便知,遗憾啊,他没什么兴趣。他对阿笙抬一下手,阿笙会意,上前来提醒范丞曜还有重要的事情。
他故作抱歉,沈小雨知趣地告辞。
范丞曜从餐厅出来时候,徐穆在远处大声叫着葛薇兰的名字。
葛薇兰侧身在旁,大门的左边那道柱子正好挡住她的视线。只是被人这么一叫,她不得不走了出来。她先是去瞧范丞曜,面色有些尴尬,像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可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啊,连他们说话也没有听到半句。隔那么远,自然什么也听不到。
范丞曜倒是笑了,招手让她过去。阿笙载着沈小雨的车子,刚刚绕过大门。葛薇兰站在原地磨磨蹭蹭,并不上前,范丞曜先走了过来。
车子离去在山间扬起尘土,葛薇兰转对去看那尘埃起起落落,使性子一般假装看不到他。
他在她身旁站了一会,才公式化地说:“我明天不去大都会,你给桑桑说一声吧。”
葛薇兰应了一声,两人还未说上几句话。徐穆已从山顶回来。这是范丞曜第一次见到他,是个高高大大的学生,脸上稚气未脱。他当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葛薇兰为他介绍说是她的学长,却并没有向徐穆说起范丞曜。范丞曜微有些不悦。徐穆倒是完全没有留心,只问葛薇兰怎么不上山顶去。
以为是众人都下了山,原来只是徐穆一人下山。他半途折回,是担心葛薇兰走丢了。
她笑着说:“我哪有那么矜贵。”
同学玩惯了,徐穆与她玩笑说:“走累了,我背你上去。”
范丞曜脸色暗了下来,插话让葛薇兰跟他进餐厅他有话要说,他暗示徐穆应当独自离去。
可她偏要与他作对,“难得过来一趟,不上去多可惜啊。”
范丞曜拉住她的手臂,掌中温度隔着衣裳,亦觉得灼人,他沉着脸问她:“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进去?”
葛薇兰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姿势太过暧昧,问得也那般暧昧。好像她是他的谁。她慌了神,对徐穆说:“快上去吧,同学大概都等急了。”
她再不看他,挣脱开他的钳制,与徐穆并肩走过盘山的曲径。葛薇兰心里酸酸甜甜,一时理不出个头绪。她害怕他追上来,又害怕他没有追上来。一路走来,她一直低着头。转过山拗,她非常自然地借机回头看去,他早已不在山崖边。
他到底还是没有追上来。
葛薇兰心里生出一种羞愧,怎么会这样?他们的关系何至这般糟糕?只因那****不意间握住她手?还是那时她站在走廊上,他擦过她身边,他的唇扫过她的额头?到底是何时开始?
山路曲折,沿途开满了梨花,开得如火如荼,却也无心欣赏。
等到傍晚下山时,原以为会按原路折回。因有人提意另寻他路才更有趣,众人都附和。葛薇兰提着的一颗心,突然放了下来。只怕与他再见,以后再见是以后的事,今日最好不再见面。
只是不见面,他亦能扰她心神。
那夜葛薇兰竟辗转反侧。她今日突然发现,这世上比她还好的女子总有许多,他亦可以挑挑选选。只是她并不能轻贱了自己。他到底对自己有心或是无意,他从未说过半句。只是旁若无人时的言谈举止,却又流露爱意。
也许她应当辞掉那份工作。
直到四点,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在做梦,翻身睡去。有人不停地敲着门,等等,有人叫她的名字。葛薇兰头痛欲裂,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并非是做梦啊,真的有人敲门。
没有开灯的房间,阴沉沉的一片。她马上清醒了过来,心里面有些揣测,问着:“谁?”
“范丞曜。”
她完全怔住了,莫非当真是在做梦?这个时候,大概他也不会梦游到此。她坐在原地没有动。门外的人开始咆哮:“把门打开!”
天啊,敲得如此大声,大概整个宿舍里的人都被他敲醒了。等等,他是怎么进学校的?葛薇兰一边天花乱坠地想着,一边打开了房门。
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学校操场上的路灯早就坏了,外面漆黑一团。只是那双眸子一闪一闪的。当她发现他上下打量她的眼光时,葛薇兰暗叫一声糟糕,她还穿着睡衣。
她猛地关上了门,慌乱地隔着门说:“等一下。”
门外的人极是疲惫地说:“不必了,我先回去了。”外面静了一下,他又说:“你明天晚上到公馆来吧。”
什么跟什么?深更半夜,扰人清梦,就是让她明天到公馆去见他?她并没有当真,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找她,否则夜深人静,他过来干什么?只是等葛薇兰换好衣服再出来时,他果然已经离去。
她更睡不着了。
直至天亮睡去,一下子又睡到了傍晚。
葛薇兰照镜子时发现眼睛肿了起来。她想,她应当辞掉这份工作。今日正好和他谈谈母亲的吉祥结。
葛薇兰到青玉巷范家公馆不过六点左右。
墨黑的雕花大门,隔着街的是一片花园,葛薇兰向里头一望,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在园里修整花草,见了葛薇兰忙跑了出来,她为她打开门,客客气气地问:“可是葛小姐?”
“范……先生让我过来的。”
开门的是公馆的小丫头喜凤。葛薇兰到时,范丞曜并不在家。喜凤领着她穿过花园,葛薇兰才见到一幢二层的暗红色的砖墙小洋房。
范家的管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面容慈祥。范家共有四个佣人,管家祥叔、主厨黄婶、喜凤,还有一位姓张的司机。因为范丞曜还没有回来,祥叔安排葛薇兰在客厅里稍作等候。喜凤端上茉莉香片,就退出去了。偌大的客厅里只剩葛薇兰一个人。
她打量起这个房间。客厅的天花板和四面的墙都不是纯白色的,有淡淡的黄色,墙上挂着一些西洋画,顶上挂着一盏水晶灯。白色扶手的楼梯,转了半个圈向楼上伸展开去。地上是印花的地毯,踏上去软绵无声。
客厅旁有一道小间,隔着一道落地的垂花门。门边架着一只景泰蓝瓷器。葛薇兰走了过去,小间里都是书架。纤指滑过那些书脊,停了下来,从中抽出一本,翻了几页。正看得渐入神,门外似有喧哗。
她从垂花小间里出来,看到大门已打开,一群人从外面吵吵嚷嚷地进来。
她看到了范丞曜,他亦看到了她。她手中的书滑落在地上,落在印花的地毯上,在喧嚣声中,一点声音也无。他脸上似有痛苦之色划过,突然嚷了一声:“都出去!”众人都安静下来,他让阿笙扶他进房间。
葛薇兰一时来不及消化她所看到的一切,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管家祥叔挡住了众人,有条不紊地打着电话说:“斯密思冯?少爷受了伤,麻烦你敢快过来吧。”他很着急,却并没有惊讶之色,似这场景已经历过无数回。
自然没有人去注意一旁的葛薇兰,她脸色苍白,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身上染上如此多的血。
很快,门铃响了起来,有个拿大方箱子的绅士进来。祥叔叫他斯密思冯。他进了房间,葛薇兰听到有人微微轻哼,不由自主地咬住了食指关节。
喜凤和祥叔往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动,干净的热水,出来时殷红的一片。良久,葛薇兰等到阿笙和斯密思冯出来。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无大碍。”斯密思冯问,“怎么回事?”
阿笙拉下外套,嘴里咒骂了一句,说起离开码头的时候,有人向范丞曜开了一枪。他现在说得云淡风轻,如在讲叙旁人的事情。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是司空见惯,他见葛薇兰在一旁,说完轻松地对她笑了一下,示意她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可是她哪里笑得出来。葛薇兰打开房门,看到橙色的灯光下范丞曜半躺在床上,他未着上衣,胸前包着白色的绷带。绷带虽是白色,却有大半被侵成红色。
她小心翼翼地向床边走去。范丞曜闭着眼,显得有些疲惫。表情不如平时的凌厉,反而显得柔和。葛薇一走得近了,他才睁开眼,以为是阿笙,刚想说话。看到葛薇兰便猛地打住了。
两个人望着对方,都不知说些什么。
葛薇兰想说句你没事吧?太客套了吧,绷带已染成红色,怎么可能没事?“会疼吗?”她只有这么问。
范丞曜闭了眼睛,似乎不想与她说话,但终是摇了摇头。
不疼?怎么可能!
“阿笙你送她回去吧。”他闭目对阿笙说。
葛薇兰知道就算昨晚他有什么话想要今天对自己说,现在的情况自然不是时候。他闭目不看她,葛薇兰只得说句客套的话:“你要好好养病。”
她出来时黄婶端药进去,葛薇兰接了过来,正要推门进去,听到阿笙问范丞曜:“现在送葛小姐回去?”
他轻声回说:“出门的时候,不要让人看到。”
葛薇兰握在门把上的手微抖了一下,推门进去了,无害地说:“药来了。”
她在床沿坐了下来,他皱眉。她端起药,他坐起身,牵到伤处,他眉皱得更凶。她舀了一勺药,在嘴边试了试温度,放在他的唇边。他没张口,只看她。她抬手抬得久了,说:“手酸了。”他才慢慢地吞下。
一碗药吃得大半,两人无话。葛薇兰见他绷带又侵出一大片血红,说:“明天再让医生过来看看。”
他低声应了一声。
葛薇兰放下碗,为他掖好被子,他半躺着说:“让阿笙送你回去。”
她随口回了一句:“你好像巴不得我走似的。”她刚说完就后悔了,见他脸色凝重,怕他恼了,忙补了一句:“我开玩笑的,现在就走。”
她隐隐约约在他眼中看到受伤的神情。他不是很威风吗,进门时还喝叱众人,全都滚出去。她心中一软问着:“你昨天让我过来干什么?看你受伤不成?”
这完全是个意外,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昨日在半山腰等着她下山,一直等到深夜。他以为他们迷了路,整个山都搜了一遍亦不见踪影。想到是不是她已经回去,才跑到复旦公学去找她。
他昨日想要对她说什么?范丞曜直视着她的眼睛,看到闪闪烁烁的神情。
他早说过他阅人无数。
“害怕吗?”他问。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确内心不安。说不害怕吗,可她不想骗他。那么说实话,可是并不是什么时候实话都是合适的。他早已料到,替她解围说:“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比你还糟糕。”
葛薇兰不知道他的手何时抚上她的脸颊。他摩挲着说:“脸色不太好。”
她想退后一点,身子却一动也动不了。
“我……”他还是没有说出口来,只说,“让阿笙送你回去吧。”
“你好好休息。”
他见她慢慢合上了那扇门,心一点一点地沉下来,其实他想说的很简单,却也最难。他喜欢她呵。可是老天爷让他输了天时,现在并不是时候,他见到她时就知道了,那么惊恐的表情。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她知道了,她会拒绝吗?
毕竟,他们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在试探她的心,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感情溢在心里,还没有对她说过。这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偏偏老天好像就要让它结束了一般。
心里痛得难受,比伤口还痛。他忘了,他们之间还有一道不可逾越的洪沟。她到底会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他一点把后握也没有。
就在范丞曜翻来覆去地想着要如何告诉葛薇兰他的身份时,她已从桑桑处得知了全部。
“可知他在码头上做的是什么生意?”桑桑故作神秘地问她。她拿出报纸给她。报道上写的是青帮,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葛薇兰猛地抬头向桑桑寻问。
她冷声声地说:“他是青帮的帮主。”
范丞曜中枪伤的事情是三天后在报纸上曝光的。虽然现在凶手不明,头版头条分析着青帮与洪帮之间的恩怨,间或写些枪支之类。葛薇兰看着糊涂,心里忽明忽暗。这报上说的人是他吗?可是他虽然对人冷漠,对着自己却总是笑着的时候多些。是她认识的那个范丞曜吗?她自己也糊涂起来。
一个星期之后,她才在大都会又见到他。他从走廊那边走来,葛薇兰与另一个服务生在走廊上说着话。她背对着他,直到看到另一个服务生低下头去。她回头看到他。一时错愕,她也学那人低下头去。
范丞曜的笑几乎在那一瞬间就僵下去了,他原以为她会不在乎这一切。原来是他错了。他在她身边停下来,若无其事地问:“你知道了?”
她并不回答,他等了良久,她也没有回答。范丞曜觉得心里发酸,奇怪得很,即使中了枪伤,他也可以忍耐,现在他却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他错得离谱。可是,他又凭什么非要她说些什么。他从未向她表过态啊。等到他想说的时候,已完全没有了机会,例如现在。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趁一切都还来得及,什么也不必说。他是骄傲的人。
范丞曜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些改变,葛薇兰感觉得出来。他不常来大都会吃饭,他们几乎很少碰面。偶然一次狭路相逢,他冷着一张脸。害她想要对他笑的勇气都没有了。葛薇兰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范丞曜,那些报道说的都是真的。
范丞曜静静地坐在后座上。他今日没有见到她。
再见到她时,每次总会不自觉地绷着一张脸。好似唯有那样,才能不泄露自己的感情,才可保留一点自己的颜面。可是那又怎么样,他知道原来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窗外景物飞驰而过。阿笙回头张望了一下,小声说:“我听桑桑说,葛小姐想见你。”
他怔了一怔,故作平静地说:“什么?”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来见他。
葛薇兰去见范丞曜是因为,她存够了钱,打算把母亲的吉祥结再赎回来。当她把来龙去脉告诉范丞曜时,她看到他铁青的脸。
他竟然猜错了。原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别的事情,唯有感情。
葛薇兰怕他不答应,说起当日约定:“你答应过我的,什么都可以。”她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虽然他变得对自己爱理不理,但他说过的话总该算数才对。
范丞曜狼狈地转过身,答应第二日把东西带来给她。他把钱推还到她的面前,“若想要拿回,就照我的规矩来。”
他信守承诺,为她带来吉祥结。他看她如孩子一般欢呼雀跃,心里空空荡荡。好似唯一与她有联系的东西都不复存在。而今以后,她也不可能再来见他。
果然,她更加决绝地说:“我打算辞职。”
他点头默许了。
他答应得太快了,葛薇兰倒觉得吃惊。他连问也没有问原因,好像她自讨没趣一般,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她对他说再见。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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