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天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改变很多事，比如说一颗渐渐冷下来的心。
天亮了，徐婷婷打起些精神，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白色的碎边连衣裙。裙子长及膝，最下面的雪纺化为了一条条细小的线，间或若隐若现地点缀着红色的小圆点，使她苍白沉闷的神色看上去生动了些。
她慢慢地从衣柜下方拖出了一个行李箱，指尖划过衣柜中整齐排放的衣服，将属于自己的，一件件拿下，折叠，放进箱子里。
行，冷静。此时，徐婷婷感觉自己的脑子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三天过去，顾璟既没有发来信息、打来电话，也没有回家。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没有挽留，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还要期待他做什么，或者说，她还能期待他做什么。
永远不要留一个受伤的女人独处。而此时，自认为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皱着眉头在认真开会的顾璟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装满了行李箱之后，徐婷婷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无路可走。
她从小便是个孤儿，出生以来便没见到父母，幸亏碰上了善良的孤儿院院长，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离开顾璟，她就失去了最后一个家人。
猛然意识到这点，她不禁跌落在地，感到一片茫然。
想到一年前，顾璟抱着自己，温柔地说：“你还有我，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家。”
时过境迁。
徐婷婷呆呆地望着行李箱。
而此时，门外沉寂多时的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徐婷婷扶着墙站起身，特意照了一下落地镜，慢慢地踱步到门边。打开门，看见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有着漂亮的脸蛋和凹凸有致的身材。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无袖连衣短裙，裙子下露出一双美丽的腿，又细又长，像是被削了皮的甘蔗。
“你是？”徐婷婷感觉到她直接审视自己的目光，心里有些不快，疑惑地说。
“徐婷婷。”苏芸鄙夷地打量了一圈徐婷婷，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是你！”这不就是前几天她拨打的那个电话声音的主人吗？
徐婷婷听见耳熟的声音，瞬间认了出来。缩在背后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手指发力，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手掌中，留下一个个月牙似的的痕迹。
“你来这里干嘛？”她冷冷地说。
苏芸发出一声嘲弄的轻笑，从包里拿出一张厚厚的纸，悠然道：“这是璟叫我给你的，你签名吧。”
徐婷婷沉默地接过纸，待看清上面写着“离婚协议书”这几个字时，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这段婚姻，就这样要结束了吗？久久地盯着那几个字，她的心里又犹豫了。
空气安静，就连那些细小的尘土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气息突然躁动。徐婷婷一把撕了纸，发出轻微的“滋”的声音，分成两半；接着撕，四块、八块……无数块的小纸条撒向了苏芸，在半空中漫天飞舞。
“你……”苏芸气得直咬牙，一边躲着碎纸，一边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撕了就没了吗？我可以叫璟拿出更多的离婚协议书来，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了，再挣扎有用吗？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你滚！叫他来跟我说！”
“呵呵，瞧瞧你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披头散发，他才不屑看你。”
“他人呢？他在哪？”徐婷婷看着对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忍不住隐隐抽痛，而这情况，恰恰是她最亲近的人给的权利。一个血气上涌，忍不住甩了苏芸一巴掌。
“你！”苏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重重地推了徐婷婷一下，冷笑道，“你敢打我？呵，你不是问他在哪吗？”
顿了一下，她将领口下拉了几厘米，故意露出脖子上明显的红色吻痕，皱着眉假意感叹：“唉，璟真是太不节制了，昨晚上累死我了。”
回答她的是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苏芸对着那紧闭的门，恨恨地咬着牙，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她竟然两次被关在了门外。
徐婷婷，你等着，迟早让你好看。她甩甩头发，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而门里面，徐婷婷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靠在门上。
她要见顾璟，她要跟他离婚！因为他出轨！
就算要走，她也要离得漂漂亮亮的。
休息了一会儿，徐婷婷用手舀着冷水泼了泼脸，擦干净，涂上护肤霜、防晒霜，梳好头发，整理了一下裙子，慢慢地走到书房的电脑前，打开文档开始构思离婚协议书怎么写。
涂涂改改写了一个多小时，才完成协议。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条不紊地打印，装进包里，出门。
走进大厦，徐婷婷不禁顿了顿，有些被那种亮堂、大气的门面给吓到。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而后看着镜子中畏缩着、胆怯着、白着脸的自己皱了眉。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幅模样？还未离婚，却已有了一种颓废的、绝望的气质。
她想起苏芸嚣张的嘴脸，想着那恶毒的话语。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他旁边？他困难的时候陪在身边的人可是我！”
顾璟从不在她面前展露过半分失意或者苦恼的神色，所以在她眼中的他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强大存在，温柔可靠，是隔绝了暴雨的伞，是遮挡了艳阳的树。有时出于对他工作的好奇，她也曾问过一两句，得到的总是他风淡云轻的一句“挺好的”。
他对她有所隐瞒，而却将那一个皱着眉宇的、为工作而苦的他留给了苏芸，甚至是其他人。徐婷婷抿紧嘴，心中却突然有了种难言的顿悟，似乎有什么从这一刻开始被真正地放下了。
她捏紧了挎在肩上的包，掩饰好自己内心的紧张，慢慢地走到前台。
前台的漂亮女人站起了身，温和地笑道：“您好。”
“我找顾璟。”徐婷婷咬着嘴唇。
“请问您有预约吗？”女人仍是一脸微笑，恰到好处地掩饰了自己眼中的惊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眼前生涩懵懂的女人。她的眼睛中透出几分不谙世事的清纯，一举一动间却又有着几分成熟稳重的感觉，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奇异地在她的身上浑然一体，像是一个刚毕业的却自持着深沉的大学生。
徐婷婷暗了眼色：“没……”
前台微微摇了摇头，礼貌地说：“那不好意思，董事长很忙，请您……”
话音未落，却被从电梯口传来的另一道惊喜的声音打断了。
“嫂子！”
徐婷婷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套装、抹着淡淡妆容的成熟女人向着这个方向快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挥着手，似乎是向着她……
“邢总好。”她听见前台恭敬地说，不禁暗自咂舌，好厉害的女人，看上去那么年轻，却已经事业有成。
被称为“邢总”的女人摆了摆手，亲昵地抓了徐婷婷的胳膊，笑道：“嫂子今天怎么有空来公司了？是来找顾大哥的吧？”
徐婷婷疑惑地眨了眨眼，从记忆里仔细地搜索着眼前这人的存在。
“真是好久没见呢，上一次见面还是你们的婚礼，不过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一年就过去了。”邢总感叹道。
这说话的语气却是令徐婷婷想起了一年前的婚礼上那个有着一头帅气短发、执意要留在顾璟的伴郎团的那个女子，似乎也是姓邢，她的口头禅就是那一句“一眨眼就过去了”。
“邢琳琳？”她下意识地叫道。
“诶？”邢琳琳停住了话，眨着眼睛看她。
想不到曾经那个假小子竟然成了现在这个一头柔顺长发、有着女人味的样子，似乎只有透过脸上那干练精明的神色才能找回些许当初的印记。
一年过去了，是不是只有她，还留在原地？
徐婷婷的叫声捞回了沉浸在滔滔不绝的邢琳琳，然而她回过神，却发现徐婷婷却兀自陷入了某种沉思中。
“嫂子？”邢琳琳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现在顾大哥在开会，要不你去他办公室等等吧。”
随即转头对追上来的秘书说：“带她去顾董事长的办公室，好好招待。”
“谢谢。”徐婷婷真诚地说。
“不用不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恩，你去忙吧。”徐婷婷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看着邢琳琳走远，拍拍自己的脑袋，对着旁边的秘书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秘书一脸欢迎之至的样子，“董事长夫人，这边请。”
秘书是跟着邢琳琳一派的，看苏芸那女人顶着一副公司女主人的模样不顺眼很久了，这次见着了正牌的董事长夫人，对方又是矜持有礼、沉静干净的样子，自然是一番心喜。
她带徐婷婷上了电梯，到了17楼，径直将她送进了董事长的办公室，然后端了一杯茶。
“您慢坐，董事长应该快开完会了。”说完，微微笑了一下，关上了门。
办公室很大，豪华而又简约，以冷冽严肃的黑白色为底色。进门处是一张小长桌，两边各放着舒适的沙发。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办公桌，后面还有一个书柜。
徐婷婷走了几步，才发现书柜边上有一道暗门，连着外面的阳台。
她的视线在办公室内扫了一圈，又停留到那个办公桌上。桌上文件散落，淹没了泛着冷光的笔电。略过这些，脑袋随着视线的漂移微微移动，最后定在一处。桌子角落处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相框，夹着几个公司创始人的照片。
其他人的面目都被徐婷婷选择性地无视了，眼前只有那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苏芸紧挨着身后的人，看上去几乎像是顾璟抱着她。
嘴巴微张，心里发闷，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徐婷婷握紧拳头，转身向阳台走去，想着出去透透气。
手刚抚上阳台的门，却听见了办公室的门推开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