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又是一个不眠夜。
月光皎洁,透过玻璃窗静悄悄地溜进房间里,泻下一地银光。
房间里很安静。整个房子,厨房、书房、阳台、后院、卧室……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
徐婷婷眨了眨眼,马上就有几滴泪水因为眼睛疲劳生理性地流下了脸颊。眼睛又涩又痛,眼白布满血丝,眼眶深陷,眼底有深沉的墨色。
从顾璟离开的那晚之后,她开始整晚整晚地失眠,每天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上的吊灯。吊灯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每一根分枝上都种满了小小的灯,于是她就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那些小灯,直到第二天天亮。
有时,她还会点开手机存储中的音频文件,调出那个取名为“黑历史”的文件,开启循坏模式。那是很久以前顾璟为她录的一个童话故事,读故事的声音低沉温柔,就像是怕打扰了一朵小花的初绽,怕打扰了睡美人的梦乡。很久以前,徐婷婷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独自面对着黑暗的时候,就会点开那个音频,静静地听着那个声音。
直到现在,她已经换了三个手机,联系人、常用软件都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慢慢地找回来,或缺或漏,总是会少几个,只有那个音频文件,一直存在她的手机里。
徐婷婷看着明晃晃的灯,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数。只是吊灯上的灯似乎学会了影分身,竟然凭空多出了好几个。
眼睛有点疼,又有点痒。她抬手使劲地搓了搓眼睛,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眼药水。拧开盖子,一手撑着眼皮,一手将小瓶子对准眼睛捏了捏,一滴药水进了眼睛里,请凉凉的,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闭上眼睛。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顾璟会在哪里……”她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接着数羊,“四只羊,五只羊,六只羊,七只羊……三十九只羊,四十只羊……他应该睡了吧……”
而另一边,顾璟这几天一直住在酒店里。
房间里灯火通明,宽敞明亮,彰显出酒店的豪华、高雅,装修使用了上等的大理石及考究的原木材料,使得整个房间都是一派流畅性的复古设计风格。
而此时,这个房间的主人,并不在里面,而是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配套的阳台上。因着天气的闷热,他只是简单地穿了一件薄衬衫,解开了上面的三颗纽扣,露出了大片的肌肉;袖口被折了好几下,退到手肘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根冒着气的烟,神色颓废,烟雾缭绕,让他看上去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顾璟斜倚着阳台的栏杆,头自然地垂着,视线降落到22层以下的风景。夜晚的灯光绚烂,有车灯,有招牌led灯,五光十色的,交织成一幅抽象的鲜艳的美丽的后现代主义绘画。这就是城市,看上去五彩缤纷,人声鼎沸。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有怀念,有陶醉,有忧伤,像是想到了遥远的回忆。在一次画展中的回忆,回忆中有红着脸的少女,白嫩的脸上飞来两朵红霞,水灵灵的眼珠像是浸了水一般。那是他与徐婷婷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知道了一见钟情,第一次开始想她。其实也只不过是过去了三年,然而在这三年里,年轻、迷糊、容易害羞的少女成为了人妻,变得越来越成熟持重,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扬收敛为了沉默,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冲动演变为了退缩。他总是不经意地发现,她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不同的地方越来越多。
顾璟知道,徐婷婷原本便是一个安静的人,然而原来是有灵气的、带着韵律节奏的安静,在嫁给他之后,他却徒然发现她变得死气沉沉,仿佛什么也激不起内心的涟漪。
他承认自己恶劣,但不可否认的是,看见徐婷婷哭泣的时候、心痛的时候,她这么在乎自己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不知不觉泛起了一丝丝甜蜜。
原来她是这样在乎他的。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骤然打断了他纷飞的思绪。
听到熟悉的铃声,顾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故作镇定地大步走向房间里。
在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他的脸却黑了。
是苏芸。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修改了这个铃声,害他以为是徐婷婷这个木头终于给自己打电话了。
他拎起手机,躺到床上,顺势将上身靠在床头,不紧不慢地点了一下通话键。
“老公,你接的好慢。”
光是听到这个腻味的称呼,顾璟就发现自己已经起了一身的疙瘩。他皱着眉,不耐烦地说:“不是已经给你分手费了吗?”
“不要啊,璟,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顾璟发出一声冷笑:“苏芸,我应该警告过你,不要乱动我的手机,不要动不该有的脑筋。”
“璟……”
“拿上钱,好聚好散。”
对面传来可怜巴巴的语气:“我不是为了钱,我是真的爱你,就算是偷偷摸摸的,我也没关系,就算你不能娶我,我也没关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够了。”
“呵,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不要分手费是吗?那你把钱转回原来的账户吧。”顾璟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啊?那个,璟,我现在就在门外,我们见面,好好谈一谈,好不好?”最后的问句尾音上扬,带着些暧昧的喘息,听上去十分色情。
对此,顾璟只是简单地回了两个字:“不见。”
“璟,几天没见,我好想你……”苏芸怨念地看着那层厚实的门,顿了一下,坚决地说,“你要是不见我,我就一直待在这里,直到你出来见我为止。”
“……”
“璟……”
顾璟完全不为所动,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嘲讽道:“是谁给你的胆子堵我门的?滚开,否则我叫保安了。”
“璟……”
“三、二……”
苏芸脸色大变,想不到这男人转眼之间就变得如此绝情,狠狠地踢了门一脚,转身离开。哼,从这里没法下手,看来只能找那个女人了。她拨弄了一下发尾,雪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