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茶楼本就空旷，平常客人就不多，此时气氛异常，就连员工都默默地跑走了。原本提着装了忘忧茶的茶壶的女鬼只在楼梯口远远地看了一眼，看到那种剑拔弓弩的局势，转身扭头，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飘远了。
“茶……”徐婷婷伸出手，朝着女鬼弱弱地喊道，话未说完，便被二楼中央气势非凡的那人轻描淡写的一眼给咽了回去。
芷容往旁边挪了几个身位，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看向徐婷婷的视线，轻轻一笑：“你认得家父？”
徐婷婷看见芷容这个举动，心中一暖，不禁想起上一次面对恶鬼时她也是这样保护自己的。她不自觉地将手中的瓷锅抱进了怀里，小心地护着。这是芷容对自己的心意，她一直都这么好……
那边，判官，或者那已经不是她熟知的判官了，发出低哑的笑声。徐婷婷不禁皱了眉，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却觉得那种被压抑的、在喉咙中翻滚着的低沉声音很是吓人，就像是黑夜中惊起的乌鸦的叫声。
“那是我的老朋友了。”那人喟叹道。
这语气听起来交情并不是很好。徐婷婷在心里吐槽。
芷容也明显觉察到了他口中的些许敌意，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安地看了看沙棠，转头谨慎地对着那人，足尖微移，虚点着地板，甚至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那人不甚在意地瞥了芷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直接对着沙棠说：“怎么，见到老朋友不说话了？”
“这里不欢迎你。”沙棠冷冷地说。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流围绕着那个修长的身影，青色长衫猎猎作响。他踩着虚空，挺身而立，此时全然没了平时懒洋洋的感觉，整个人像是一把待出鞘的利剑，凌厉而又咄咄逼人，尚未饮血，耳边却似乎响起了战斗的前奏。
“所以我说，你还是老样子。”从判官的口中发出低低地嗤笑。
“我说，这里不欢迎你。”沙棠沉下脸，一字一句地说。
话音刚落，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甩了一下，一道比刚才袭击杯子时更为凶猛霸道的劲气直冲向判官脸面。
几乎就在同时，芷容也动了。原本便蠢蠢欲动的玉足一抬，身影跃动，快速而又准确地朝着判官踢去。这一脚含了她十足的力道，毫不留情。
在芷容跳跃的身影的掩饰下，沙棠又射出了一道暗劲。
三道攻击，前后交替而来，明暗互补，气势汹汹，可以说是惊险万分。
然而那人却只是看似随意地摆了摆手，他的身前形成了一道坚硬的气罩，劲气被消磨，而芷容整个身体直接撞上了气罩，瞬间被弹飞了出去。
“小心。”沙棠身形急动，几道虚影在空气中闪现，伸手抱住芷容的身体，堪堪拦下了她往后急退的趋势。
“女儿比爹还要冲动啊，这也是遗传吗？”
“要你管！”芷容扶着沙棠的手臂站定，愤怒地瞪着那人。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
他笑了笑，眼中显而易见的冷漠与恶意使他的这个笑也变得十分邪气：“还是个牙尖嘴利的。”
“司徒升，你敢在我的地盘上动手？”沙棠狠狠地瞪着他。
占着判官的身体、名为“司徒升”的那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黑眸放肆地转悠着，打量着沙棠。
“若是三百年前，我可能还会忌讳，不过现在……”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沙棠的身上指了几点，讽刺道，“这几个地方还在疼吧？就凭你现在这幅中毒的身体……哼，不过我今天刚醒来，不想运动，也懒得跟你们打。”
司徒升的视线停在沙棠那隐在袖子中的手上，嘴角拉扯地更大了。
沙棠神色一变。望着那个傲然站立、邪气凛然的人，他眼中的冷冽之色更甚，更坚定了要铲除这人的想法。光是封印根本不起作用，才几百年没见，他的功力又涨了不少。难以想象，若是放任他发展，这个丧心病狂的人最后会到达什么地步。
沙棠放下芷容，又对她说了一句“小心”，握紧拳头挺身向着那人冲了过去。
“砰！”挟着一股劲风，枯木般的手重重地轰在了气罩中，气流乱窜，持续地撞击着气罩，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气罩抖了抖，而那人挑了挑眉，含着笑，气定神闲地看着沙棠的动作。
沙棠继续捶着气罩，拳拳带风，迅猛而又霸道。他的心中蕴含着怒意，使起这拳来也十分契合心境，用起全力，有种势不可挡的气势。
就这样捶了数十拳，气罩终于碎了。他丝毫没有停顿，顺着这股冲劲直接冲向司徒升。
那是判官的身体。
沙棠冲至司徒升的面前，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不自觉地收敛了力气，右手一偏，拳头擦着他的耳朵过去。
而司徒升一动未动，像是早就预料到沙棠不会动手一般。
“可恶！”沙棠怒骂一声。
“你知道为什么你不如我吗？”司徒升淡淡地说，鄙夷地斜了一眼沙棠，“因为你有慈悲心，而我没有。”
沙棠脸色冷然：“丧尽天良的东西！我迟早会把你送进阎罗殿里！”
“对啊，我丧尽天良，我是个坏蛋，可是我觉得很痛快！”司徒升低低地笑起来，“比你们这些人要快乐多了。”
“哼。”沙棠一声冷哼，懒得反驳他。
司徒升定定地看着沙棠，此时，他们之间相距不过几十厘米，若是沙棠在这个距离攻击他，这个身体势必会受伤。但是他知道沙棠不会那样做，他太了解他了。
沙棠的手飞快地在袖子中结印，空气中自然流动的气流随着他的手势缓缓地收紧。他终究没办法下狠心破坏判官的身体，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司徒升给困住。
“所以说你一定打不过我。”司徒升勾起嘴角，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沙棠正忙着结印的手。
沙棠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他的衣服的袖子很长，直接盖住了手，而司徒升却连带着衣服直接控制了他的右手。他动了动手指，隔着棉质的袖子碰到了判官的手掌。
“沙棠，你没事吧？”芷容着急地问道。
一道幽蓝色的火光突然出现在司徒升面前，火星飞绽。在两人僵持对话之际，芷容偷偷地召唤了狐火，借着沙棠的掩护，本想打他个猝不及防，但是对方的身手远比她想象的要敏捷。
司徒升立即松开沙棠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避开火光。
“小朋友不要打断大人们的谈话。”司徒升皱眉，淡淡地扫过芷容。
“不管你是谁，有本事就出来大大方方地打一场，不要躲在别人的身体里。”芷容飘过去，站在沙棠旁边，捋起了袖子，又将下身的裙摆卷了几层打上结。
“小狐狸的性子和狐九真是一模一样，不过我今天不想打，改天有空咱们打一场，到时候魂飞魄散可别哭了。”司徒升噗嗤一笑，话中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十分残忍，“不过那时候应该也没法哭了。”
“你……”芷容本就是一个暴脾气的，被他这话更是激起了怒气，一脚毫不留情地朝着他踹过去。
“呵。”司徒升轻轻地一晃，轻蔑地扫了一眼不甚友好的沙棠与芷容，身形一动。
徐婷婷一直注视着那三人，偷偷地往后退着，想躲到隔间的办公室里。眼睛一眨，却见判官突然消失了，还来不及惊讶，就见他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这人看起来那么厉害，就连芷容与沙棠都没办法，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徐婷婷咬咬牙，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下意识地抬起右手。
司徒升的眉毛抖了一抖，负在背后的手轻松地往前一伸。
右手果然一下子就被制住了。徐婷婷惨白着脸，小手在司徒升的手中微微发抖。
“你也想打我？小念……”司徒升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芷容见到徐婷婷被危险分子抓住了手，心中像是被自己的狐火烧了一般，恐慌地大叫：“不许伤害她！”
“小狐狸很关心你呢，小念。”司徒升低低地笑道。
小念？
这个称呼是在叫她吗？似乎在前几天听人叫起过……
徐婷婷努力地抑制住从后背缓缓爬上来的害怕，抬眼看了一下芷容，又望向司徒升，眼中露出困惑与惊慌。
他们似乎都知道自己的过去，知道一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情，然而她却懵懵懂懂地被隐瞒着。因为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所以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突然间死了，突然间卖身了，突然间多了爸爸……那些过去的未知的事情随时可能会冒出来，甩给她一个意外。
比眼前这个危险的人看起来更令人害怕的，是未知。
“看来你忘了你以前的名字啊，司徒念，”司徒升笑了一下，低叹道，“我的好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