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徐婷婷又看了一眼站在墙之下沉默的背影,抬头望着数米高的窗台,摩拳擦掌,用力地往上一跃。
“干得漂亮。”她得意地一甩头发。方才在窗台前方的虚空用力一晃,身子正好滑进茶楼中,双脚轻盈地落在二楼的地板上。
拍拍裙子,双眼一抬,正好望进了站在窗口的沙棠的眼睛中。
“哎呦,你吓死我了,这么大的一人愣在这里干嘛?”
沙棠刚才似乎在发呆,这会被徐婷婷的动作一惊,明显回过神来,眼睛斜睨着扫视了她一圈,撇了撇嘴角,笑道:“这裙子花样还挺多。”
那是!徐婷婷不禁露出一个羞涩又骄傲的笑。这套繁杂精致的蓬蓬裙本身便是一件美丽的艺术品,现在多了那些裙褶之间飞舞的黑蝴蝶,更是增添了几分灵气。
“看不出那小子还挺懂女人心的。”沙棠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芷容呢?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回来了啊,她说有事又走了。”
“啧啧啧……”
徐婷婷懒得搭理沙棠那奇奇怪怪的神情,反正他总是有许多事情瞒着她,她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脑袋四转,她往四周打量了一下,二楼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
“诶,我说,没客人吗?”她转回头问沙棠。
沙棠无所谓地耸耸肩,淡然地应道:“对啊。”
“你、你……”徐婷婷气结,顿了一顿,咬着嘴唇,双眼紧紧地盯着沙棠,射出愤怒的光芒,“刚才判官大人就在楼下,你就站在窗口这边,竟然不拉他上来喝茶!他可是我们的大主顾啊!你还要不要赚钱,不,赚时间啊?”
“现在开始恢复正常营业吧。”沙棠看了她一眼,悠悠然飘回办公室。
“你!”徐婷婷被堵了一下,停在原地,做了三次深呼吸。
哼,好歹现在她也是有爸爸的鬼了……若是沙棠再欺负她,等见到爸爸的时候一定要告个状,好好教训他不可。
她抬步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中,将黑蝴蝶蓬蓬裙脱下,万分珍惜地放进了一个漂亮的盒子里,换上自己平时穿的那件绿色裙子。做好了这一切,怡怡然地走下楼,快走几步到柜台,拿出了账本,利落地开始指挥着员工接客、上茶。
而另一边,昌帝大厦第17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顾璟正虚弱无力地趴在办公桌上。他的眉头紧皱着,似乎忍着巨大的痛苦,眼睛似闭非闭。
现在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巴,但天气仍是炎热,办公室里紧闭着窗,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吹来舒服的冷气。顾璟只穿着一件简单的薄衬衫,袖口被往上卷了好几层,露出蜜色的皮肤。
“呜……”痛苦的声音自他的喉间泄出。虽然室内温度适宜,但是他的额上却布满了一层细汗。
“董事长?”白浮云拿着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什么反应,想起最近顾璟的不对劲,索性大着胆子直接拧开了门把手。
这一看,便吓了他一跳。
只见顾璟无力地倒在桌前,见他进来,只是枕着手臂勉强抬起了脸,脸色奇差,一双俊眉紧紧地绞在一起,而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眸却是黯淡无光。
“董、董、董事长!”白浮云结结巴巴地喊道。前几天他就发现董事长似乎生了病,脸色不是很好,哪知今天看起来却更加严重了。董事长夫人的死,对于他打击真的很大啊。
“别吵。”顾璟头疼地皱了一下眉,撑着桌子的手滑到眉角揉了两下。
白浮云放轻脚步,快速地走到办公桌前,担忧地说:“您要不要去医院吧?或者我叫许医生过来一趟?”
“我没事……”顾璟虚弱地摆摆手,“过会给我买下退烧药,我休息一下就行。”
“可是……”白浮云欲言又止。
顾璟轻轻地瞥了他一眼:“你找我什么事?”
好吧,工作重要。白浮云顿了顿,感觉到他眼神中的威胁,董事长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他咽下刚才想说的话,将文件放到顾璟的眼前,恭敬地说:“董事长,是与百世的合同书,徐总那边说最多可以给出50%的股份,您看看,同意的话签字。”
“恩。”顾璟应了一下,低头认真地看着合同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是他生病的缘故,三页合同书他平时只要两三分钟便能搞定,这会却足足看了十多分钟。
额头的汗越流越多,沿着脸上锋利的轮廓滑下,渗进白色的纸面里。
顾璟轻呼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他刚一抬手,白浮云便机灵地将他惯用的笔塞进了他的手里。
“董事长,请。”
他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滑到白纸的最下面,停在乙方签名的位置上。手刚抬起笔,整个身体却滑下了椅子。
“董事长!”
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
徐婷婷看了看床上毫无动静的那人,伸手捏开了他的嘴,将一杯固元茶直接灌了进去。
“你没死吧?”
她皱眉盘腿坐在医院的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下的人。
顾璟此时正闭着眼,即使昏睡着,眼皮也不安地抖动着,眉头仍是痛苦地皱着,脸色惨败,过于雪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更是干涩青紫。
“喂喂,顾璟?”徐婷婷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他痛苦的神色搅作一团,整个胸腔空空的,唯有心那边传来一下又一下地刺痛。
她那张本就白皙的小脸被吓得更白了。
“你、你别吓我啊,走的那天还看你好好的呢……喂喂,睁开眼啊……顾璟,顾璟,你不会这么快就想过来陪我吧?你爸妈怎么办?你公司怎么办?……顾璟……”
徐婷婷凑近身子,靠近他的脸,在几寸之外停下,感受到他虚弱且缓慢的呼吸。伸手在他的眼前挥了一挥,轻轻地按在一边的脸颊上,手抚上眉眼,轻柔地抚平那皱起的痕迹。
他的皮肤很烫,鼻尖一直冒着虚汗。
“顾璟……”她着迷地看着手下那张因不舒服而痛苦的脸,发出低低的叹息。
方才她正在茶楼招呼客人,却见到消失了一天的芷容突然急匆匆地揪住她的手就往外冲。
“芷容?”
芷容一边火急火燎地拉着她跑,一边急躁地说:“快,顾璟快死了。”
“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
两人一口气跑到人间的医院来,她就瞧见了顾璟躺在床上的光景。他没死,却似乎是生了很严重的病。
“芷容,你骗我?”
芷容摸摸鼻子,将怀中藏着的固元茶默默地塞进她的手里,不动声色地退到门边,讪讪地笑道:“也不是了,你看他这幅样子……”
“呜……”一声轻微的呻吟从顾璟的嘴中泄出。
徐婷婷立即回过神来。
“顾璟?”她睁大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微微颤动的眼皮。
顾璟缓缓地睁开眼睛,一眼便望进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含着些许水光,润湿闪亮,像是清澈的湖中倒影着的那一轮明月。
“你终于醒了。”他看着那人扬起了嘴角,心里一动。
全身上下都没有几分力气,软绵绵的,像是一块沾了水的海绵,沉重又破洞百出,甚至感觉手与脚都不是自己的,只是黏连在身体上。
“婷婷……”他舔了舔嘴唇,嗓音喑哑,发出的声音像是被重物压砸过,变成一具干瘪的。“水……”他低低地呻吟道。
徐婷婷在他醒来之后便退开了身子,飘下床在桌子上拿了热水壶倒了一杯水,又飘回床边。
若是被外人看见,他定然会惊悚于房间中的杯子无人掌控,却自己动起来,从桌子上一直慢悠悠地飘到了床上那人的嘴角。
“还以为你死了呢。”徐婷婷慢慢地喂顾璟喝完水,随手将空杯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
她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她可是给他灌了整整一杯固元茶,能卖多少时间啊!
“你回来了?”
顾璟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许久不见的,鬼……她穿着一身古代样式的绿色襦裙,黑发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簪子挽着,倒像是从古代穿越来的。
他没在意她的话,身体无力地躺在床上,只是紧紧地盯着她,虚弱的眼中射出可怖的光来,像是用目光深深地钉住她的身影,生怕她突然不见了似的。左手一寸一寸地缓慢移动着,靠近她放在床上的手。
“我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徐婷婷斜勾嘴角轻笑一声,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嘲讽道,“怎么你的小情人不来照顾你?”
顾璟的左手穿过了徐婷婷的右手。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半张着口,愣愣地望着她那张看起来若无其事的笑脸。
“你的小情人呢?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吗?怎么不来医院照顾你?”徐婷婷抬手半掩着嘴,吃吃地笑起来,“说好的真爱呢?我这前妻可是尽力地给她腾出位子来了。”
“……”
“怎么不说话?不会是被你这幅样子吓跑了吧?”
顾璟现在的样子很槽糕,莫名其妙闯进地府的那一段时间给他身体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损伤。自从他回来之后,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人也越来越瘦,原本健康的蜜色皮肤像是蒙了尘、褪了光,变成病态的惨白。
顾璟瞪着眼,因着怒气凝起一股力气,咬牙切齿地说:“徐婷婷,你存心来气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