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树木郁葱，连土地都带着一股令人舒畅的干净的清新味。
徐婷婷抱着繁杂的裙摆，亦步亦趋地跟在青竹后面。眼睛在他瘦小的身上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咳咳两声，忍不住问道：“青竹，你也是树妖吗？”
“是呀。”青竹忍着笑意，身体忍不住微微颤动，却仍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在前面带路，背对着徐婷婷的一张小脸上尽是调皮的神色，“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还会法术呢，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那我爸爸呢？法术很厉害吧？”徐婷婷好奇地腆着脸问。
青竹那双大而有神的黑眸灵活地转了转，笑道：“师父自然是比我还厉害。”
“那他怎么不变成人啊？”
“师父在修炼呢。本体修炼，事半功倍，等下次师父变为人，应该进入了悟天道的境界了。”青竹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头顶的天空，崇拜地说。
了悟天道？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
“得证天道，是每个修士的终极目标。天道循环，事物轮回，外有千千世界，内有万里乾坤，这世间早有冥冥定义，顺应而为，勘破天机而不说破，推演未来而不改变，这才是智慧啊。”
“……啊？”徐婷婷眨了眨眼睛，脑袋被青竹念叨得有些晕眩，“啊？”
青竹看了一眼眼睛里带着明显问号的徐婷婷，拍拍自己的额头，暗笑道：“唉，我竟然跟你扯这个！走吧！”
“喂，青竹，你对我爸爸的事很熟吧？”没安静一会儿，徐婷婷又戳了戳青竹，问道，“你知道我妈妈吗？”
“……”
“不知道？”
青竹回头看了一眼师父的方向，叹了一口气，似乎藏了许多秘密。
“不会也是树吧？”徐婷婷福至心灵，疑惑地问。如果真是这样……好吧，怪不得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了，两棵树怎么抚养孩子？喂树汁吗？还是吸收日月精华……
“你、你……”青竹皱了皱鼻子，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时间长着呢，你总会知道的。”
徐婷婷跟着青竹叽叽喳喳地走了一路，最后也没问说啥，只得放弃。他带着她走了另一条陌生的路，地面上不见了盘织交错的树枝，很是平坦，如履平地。走到半山腰，终于发现了芷容。
她仍是站在原来的位子，似乎一动不动，微微抬着头，视线透过山中老林定定地望向山顶。
“芷容——”
徐婷婷站在高处向她挥了挥手。
“你回来了。”芷容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容，整张脸隐隐透出光来。
青竹也看到了芷容，止住了脚步，瞄了一眼满脸激动的徐婷婷，不动声色地向着她弯了弯腰。
“那么，我回去了。”他对着徐婷婷说。
“谢谢你了，下次我来看爸爸的时候，也顺带看看你。”徐婷婷笑道。
青竹不置可否地笑笑。时间对于他们的意义不同，于他太快，于她却太短，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血腥气的战场上那个令他敬佩的坚强公主，这次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他师父的女儿……
徐婷婷任由芷容牵着手，闭着眼睛往前走了几步，待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地府。头顶是暗红的天，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那块血色红碑静静地立在她们的身边。
“回来了？”徐婷婷不禁咂舌。
随后，看着身边安静地微笑着的芷容，扑上前抱了一下，兴奋地说：“芷容，我有爸爸了！”
“你一定知道的吧？芷容，谢谢你！”徐婷婷忍不住咧着嘴笑道，“谢谢你带我找到爸爸！”
“开心吧？”芷容看着眼前那张脸上露出乐不可支的神色，也不禁被她感染了，笑容拉扯地更大。
“开心开心！你知道孙悟空吧？我从没见过爸妈，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跟这猴子似的，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呢。现在我有爸爸了！”像来时一样，芷容比徐婷婷快了半个身子，在前面带着路，现在徐婷婷难掩激动地抱着她一边的手臂，嘴角几乎咧到了耳边，“哎呀呀，本来以为会成为人生第一大未解之谜呢？你说一个人怎么会可能没有爸爸妈妈呢，是吧？也不能说是遗憾，不过总是会感觉缺少些什么的。芷容，多亏你，终于找到爸爸了。”
“傻瓜。”芷容温柔地拍了拍徐婷婷的手，覆在她白皙的手上，轻轻地磨搓着柔嫩的皮肤。
“芷容，你再带我找妈妈吧。”
“……”
“芷容，你这么厉害，都帮我找到爸爸了，再帮我找回妈妈吧。”徐婷婷没有注意到芷容的沉默，笑着说道。
“这个……”芷容望着她喜不自禁的表情、天真的笑容、看着自己毫无保留的崇拜的眼神，笑容窒了一下，勉强地说，“我不知道。”
“啊，没事没事，我就那么一说，能够找回爸爸，我已经很感谢你了。”徐婷婷无所谓地摆摆手，视线扫过芷容的脸，突然间顿住了。
她眼神闪动，在心里咯嗒一下，慌张地说：“芷容，你不会是……生气了吧？是我太得意忘形、得寸进尺了，你不要生气啊，找不到妈妈也没事的，有爸爸就够了。”
“……”
“芷容……”徐婷婷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手臂，撒娇般晃来晃去。
“我没生气。”芷容眨眨眼睛，冲着徐婷婷回了一个笑，“我真没生气。”
徐婷婷细细地查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刚才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沉郁之色已经不见踪迹，现在眉宇舒展，神色平缓，嘴角微勾，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个轻柔的笑，淡淡的，像是一片羽毛拂过皮肤，若是不注意便会漏掉似的。
“幸好没生气……你也知道我有时候口无遮拦的……”徐婷婷松了一口气，吐吐舌头，“你若是生气，我就是恩将仇报的罪人了。”
“没事。”芷容轻轻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那我们快回去吧，茶楼里还有事呢。”徐婷婷说。
“走吧。”芷容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低叹，“只是这样，我就很满足了。”后一句，近乎耳语，低喃的声音甚至比白纸还薄。
“你说什么？”徐婷婷转头问。
芷容避而不答，一笑：“你看，判官大人在那呢。”
“啊？”徐婷婷顺着芷容所指的看过去，惊疑一声。
就在这两三步间，她们竟然已经从几千里之外的观景台回到了茶楼。此时，茶楼门口又排起了长队，歪歪扭扭地延伸到远处。两个店员站在大门处的台阶上，一个捧着一本厚册子，一个嘴巴张张合合地说着什么。而茶楼的另一侧，那面高大的墙之下，有一个黑色的修长身影背着手，伫足而立。
他面对着墙，离墙面只隔了半米不到，微微抬着头，脊背挺得很直，视线正好定在灰色的石砖上，像是面壁……
“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去别处。”芷容说。
“好吧。”徐婷婷作别芷容，走到门口，那两个店员立马弯了腰，恭敬地说：“经理好。”
她点点头，往楼里瞥了一眼，继续沿着墙根走，绕过墙角，走到了判官的身边。
“判官大人好啊。”徐婷婷笑道。
判官似乎这时才发觉身边多了一个身影，转过头望着她，凝着眉，说：“你好。”
“判官大人又来光顾生意嘛？有没有进去喝一杯？”徐婷婷每次一看到他，脑中就自动闪现了一个巨大的钟，滴答滴答，时针与分针慢慢地走着，一杯杯茶换算成大把大把的时间。这可都是打工时间啊，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判官打工的？嘿嘿哈嘿呵呵呵……
判官摇了摇头。
徐婷婷热情地邀请道：“判官大人看上去心情不好啊，要不要来楼里喝一杯？”
“不了。”判官抿着嘴，再次冷淡地摇了摇头，“你自己去忙吧。”
“好吧，那……”徐婷婷摸摸鼻子，笑着挥挥手，“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