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火车终于爬到了家里,已经是早上九点了。与学校艳阳高照不同的是,这儿是瓢泼大雨。雨帘几乎将这整个城市都笼罩住了。
从火车下来,到站外还有一段距离。幸亏这之间有一个地下的通道,还不至于怎样被淋湿。李元此时感到是否要在当天回家,因为一下雨,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乱糟糟的。首先是身上的背包已经湿了一大半,而这个手提箱也是托在水里硬拉着过来的。因此,李元此时的心情被这场大雨淋地没有踪影了。
好不容易终于出的站来了。望前面等待着迎接远方游子们的人群,到处都是穿着雨披的站着,也有少部分是打着伞来的。突然,从这些人群中,李元望见了一个人穿着半旧的红色雨披,坐在一辆已经退了色的白色电动三轮车上;手中抱着一团什么东西,放在雨披里面搁在了双腿上。那人的眼神是那么地熟悉,那么地期待着什么。李元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己的母亲。母亲总是这样地等待着自己,虽然有时候母亲在一大堆杂乱无序的人群后面,但是母亲总是能将李元认出来。李元在出了站之后,也能感觉地到有一双眼睛在望着他,在望着这个少年漂泊在外的游子。李元将手提箱吧搬下最后一个台阶上后,母亲就向这边招了招手,李元看到了招手,也就向那边招了一下手,示意已经看到了。
李元要从这些厚厚的人墙中艰难地穿过;此时感觉到雨在头上小了一些,可能是人群挡住了一些吧。终于,从人群中出来,就看到眼前有着红色雨披挡住了视线。这是从红色雨披中拿出来一件黄色的雨披,这是李元去年在百货市场中买的雨披。
“雨下得很大。这儿已经下了三天了。”母亲递过雨披,接过李元手中的手提箱时这样说了一句。“呦,你的书包湿了。”此时的李元已经套上了那件黄色的雨披,母亲从雨披里面摸了摸李元的书包说道。
“没事,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李元知道母亲也想拿过书包,可是一个手提箱就够重了,不想再给母亲增加一些额外的负担了,因此就故作轻松的说了这句话。
母亲知道书包拿不下来,此时雨还是这样淅淅沥沥地下着。“你来开车吧,我坐在后面。你小心点呀。”母亲说着就先上了车,然后将这个大箱子用力提了上去。要不是李元在一旁帮着点,恐怕箱子要有跌落的危险,因为站在车子上提起这个笨重的箱子,实在是很艰难的。因此,在这个箱子提上去以后,李元也嘘了一声。母亲笑了笑,显然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些抱歉。她又将身后的雨披往后面的车座上垫了一下,然后才坐上去。因为后面的车座被雨淋透了。
“妈,我开车了,你做好了。”李元手握着把子,转过头对母亲说道。
“好了。你小心点。”母亲并没有转过头,只是用雨披遮着这个手提箱。
李元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准备好了,于是就拧了右边的手把。电动车有气无力地开了起来。这个车子是七年前为姥姥买的。如今姥姥病情已经稳定,所以这个车子正好用来接送李元。车子旧了,但是还很好用,性能却大不如前了。
“今天来到了家,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呀。”坐在后面的母亲突然问道。雨很大,声音被遮盖住了一小部分,但是勉强还能听得见。
李元也不知道是什么计划,只是心中大概地有了一些模糊的影子。在一切明晰起来之前,都不能算是什么计划。
“我回来有了大体的一个计划。”李元心不由衷地说了这句话。“我还要重新再审视一下计划。”李元像是要补救什么似的说道。
“哦。这几天你先歇歇吧。”母亲这样答道,声音还是很平稳的。
“妈,姥姥怎么样了。”李元此时不想谈什么“计划”的话题,于是将谈话的方向转向了第三者。
“还是老样子。一切都还算是可以的。”车子要拐弯了。这是一辆面包车迎面而来,速度很快,溅起的水花就像是蝴蝶的两翼。幸好没有溅到李元和母亲的身上。
“药的剂量没有增吧。”李元这时走在最后一段回家的路上了。
“药量合理地增了一些。”母亲用依然平静的口气说道。
合理?增了药的剂量也算是合理?显然是不合理的。但是李元知道姥姥得的是什么病,如果不吃药就会使病情加重;如果吃了,只会是慢性地中毒罢了。但是李元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答了一句,
“对呀,如果不吃就会出事的。”
李元此时已经将车开到了家里去了。这是一个老的小区,小区里面的房子已经有些破旧了。李元住的这个这幢房子还算是新的,但是也有些旧了。李元将车子停在了自己住的单元的下面,将雨披麻利地脱了下来,放在电动车的车头上;然后又将母亲膝前的手提箱搬了下来。母亲也慢慢地从车子上走了下来,将雨披盖在了车后座位的上面。李元也将盖在车头的雨披盖在了车的座位上。母亲已将手提箱提着上了楼。李元也随后就到了。这时李元才注意到原来母亲的头发又增添了几许的白丝。
李元上了三楼。在走廊左侧的门楣上写着“306号”的字样。母亲将门钥匙从上衣的口袋里掏了出来,放在锁孔里,开了门。进了屋,里面很是温暖,根本不觉得里面竟是很狭小的了。母亲赶忙从李元的房间里拿出来一套新的衣服给他换上。李元注意到,母亲身后也有些湿了,明显是刚才在车后面坐湿的。虽然垫了雨披,但是雨水还是从雨披里面渗了一些水。
“妈,你也换一下吧。”李元没有拿那些新衣服。母亲将衣服放在木椅上。“妈,你看,我从那边带来的。”李元此时正在翻着手提箱里的东西,拿出来一小瓶红色的番茄酱。
“哎,这个番茄酱我就会做,将番茄搅拌碎了,不就好了吗?”母亲那带有皱纹的脸上还是笑了。
“你做的顶多是番茄的另一种吃法,不是番茄酱。这瓶番茄酱肯定好吃呢。”李元生怕母亲不买账,因为这瓶小小的番茄酱已经花去了他三十元钱。“多么浪费呀,但是带给母亲尝一下就好了,反正不是经常买的。”李元自己也在想着。
“你先洗澡吧。我先去你的姥姥那边去了,回头洗好澡,你就过去吧。”母亲说着,从一件非常小的房间里搬出一辆不大的绿色自行车。“我是怕这两辆车子被偷去,才将它们搬上来的。”李元向这间屋里看了一下,自己那辆红色的捷安特车子也在里面。
“好了,我先走啦。你一会儿也过去吧。”母亲说着,就要将车子搬下去。
“妈,你的衣服还没有换下来呢。后面湿了一大片。”李元看着母亲说道。
“没事了,你先洗澡吧。你的姥姥一个人已经等了那么长的时间了。”母亲笑着回答。李元看着,感到这张脸上面写满了“疲劳”这两个字样。
“外面的雨还下着呢。你小心着凉了。”李元对正在整理钱包的母亲说道。这话语里面包含着无可奈何的意味。因为李元知道,母亲往往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的,这次也是一样。
“没事了。我先下去了。”
“那我的车子我自己搬下去吧。”李元又对正在往下搬车子的母亲匆忙地说道。
“就是你自己般的。”母亲在已经关上门的外面说道,同时还伴有车子碰到栏杆的声响。不一会儿你,楼下响起了车子碰到电动车的响声。李元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进对着楼下的玻璃窗户旁,往下看了一下,原来是母亲将自行车搬到了电动车上面了。李元想到了车钥匙还在自己的口袋里;刚想喊出声来,母亲将黄色的雨披拿了上来。李元只好将门打开了。
“妈,你的车钥匙还在我这里呢。”李元对刚上楼的母亲说道,将车钥匙递了过去。
“还没有洗澡呢?门也不关呀。”母亲接过了车钥匙,“快洗吧,小心感冒了。”说完,又匆匆地下了楼。
李元将没有关上的门重又关上了。李元此时在屋子里盯着电灯看着:这个电灯是好几年前换上的,算是家里最新的物件了。墙壁涂抹一新,不用说,这是母亲一手涂的。屋里几扇木门的漆都剥落了下来,门上斑斓不堪。椅子是忠实的朋友,二十几年来没有坏过。但是,李元从这些椅子上只能看到岁月的顽固不变,没有看到岁月的成长。椅子还是那几把椅子。
李元不想再往下面想下去了,就走进了洗澡间。这个洗澡间不过是兼带厕所的不足四平方米的小房间。他看见里面的电灯换过了。打开洗澡的水龙头,冰冷冷的水从莲蓬头上喷洒而出。李元将水龙头又向右转动了一下,同时脱去了衣服。莲蓬头里的水稍微热了一些,然后又继续冒着热气,大团大团的热气冒了出来。他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了。
李元在洗澡的时候,又能借着这段时间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第一就是想为什么学校里的宿舍里没有这个呢?但是显然这又不是什么重点,因为现在就在洗澡,并且也不在学校里了呀。李元又将思绪转向了前一天晚上的情境。他想着路友在床上的情景,想起了自己说过的在家里呆上几天之后再回来的话,想起了公交车司机,想起了那列老牛似的慢车……这些不都是发生在昨天晚上吗?地点确是在学校那边,而转眼之间,就是在火车上想睡又睡不着的那段时间里,自己被“运到”了家里。虽然是只隔了一个晚上,但是两者的心情却是不一样的。在没回来时,是对家里的期望;而回到家里之后,又是对学校那边的回忆。人是多么奇妙哇!
突然,李元感到身上一阵疼痛,原来是热水的温度太高,将他从回忆中惊醒了。已经磨蹭了几十分钟。李元此时有些累了,就将水龙头关了上去。屋里的热气已经充斥了整个洗澡间,就像是个桑拿室一样。
李元将湿漉漉的头发用梳子梳理好,然后穿上衣服,坐在了一张折叠椅上。空气很清爽,但是也很热。于是,就裸露着上半身,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听着外面的雨声,享受着到家之后的第一次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