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把几根大梁上好后,天上还真稀稀拉拉地落下几滴雨点儿来。快收工了,又来了一个帮工的,此人三十过头,中等身材,白净面孔,浓眉秀目,脸上带着笑容。穿一身农家的蓝色布衣,显得干净利索,腰杆挺拔。一到工地就找尚玉贵说:“报告尚大哥,兄弟有点杂事,来晚一步,今天特向你报到。明日一早就来正式上工,请安排工作。”尚玉贵笑笑说:“哎呀,贵客临门,难得,难得!到底是军人出身。你也太客气,咱们乡里人哪有那么多规矩,李坤家盖房子,街坊邻居来帮个忙也就行了。有时间多干几天,没时间不来也罢。干木工泥瓦工咱都不行,也就帮助和和泥,递块砖什么的,看着办吧。”李坤也过来说嘿!小户之家略修小舍,怎么惊动了郭秀才大驾,有失远迎。一会儿收工到家喝酒!”郭秀才很有礼貌地说多谢!多谢!今天就免了。”郭大愣也凑过来说回去也是自己做饭,跟咱们一起吃热闹,谁也不在乎这一口饭。别回去了。”锦毛耗子跑了过来,看见他二叔也来帮工,髙兴地说:“二叔,你赶来吃饭啦!是不是想喝酒啊!多少也得干点活呀!混饭吃嘛!”郭大愣说滚!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猴戏鸭笑眯眯地说:“李坤家的饭好混,干不干活照样吃饭。像我这样单胳膊细腿的没有劲,随便干点活尚玉贵也不说啥。郭秀才,你看那些顶尖漂亮的几个小姑娘,一个一个性情文静,像仙女一般。忙来忙去,给你端饭的那细皮嫩肉的小手只看一眼,不吃饭也饱了。”郭大愣骂道猴戏鸭!胡说八道!混蛋!”猴戏鸭的屁股上挨了一脚,他悄悄躲到一边去了。郭秀才说我当了这么多年兵,苦力没少出过!修碉堡,用的全是洋灰,泥瓦活我是内行。”李坤说你们当兵的也干活?你们的活不就是立正稍息,背枪上前线打仗吗?”郭秀才笑笑说这你就外行了。苦得很!不但干活,还挨打。当官的打士兵小菜一碟。真是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越坏当官的还不打,军队里专打好人。你与当官的鬼混,那是他的好朋友。逛窑子、玩妓女、赌博,和胡子一样抢老百姓的钱财。”郭大愣说就没有一个好的。都是他妈的坏种。”李坤说:“郭秀才就是好人,当这么多年兵,回来一个零件不少,身上也没有受过伤。”郭秀才笑着说:“哪一天咱们到东河洗个澡,我给你们看看就知道了。枪林弹雨,炮火连天,死里逃生,我也不是神仙,子弹也不长眼睛,我受伤不死就是好汉啦。”李坤说现在不是活着嘛,活着就得吃饭。走吧,咱们收工回家吃饭。”
吃饭的时候,李坤还再问伪军部队里就没有纪律?哪不成了散沙了。总得有个纪律吧,乱七八糟,怎么打仗。”郭秀才把一块肥肉放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哪能没有纪律,当官的说了算。连长就有生死之权。你信不信?”他加速把那块肉嚼了几下,一伸脖子咽下肚里,说:“话说几年前了,我们一个营在绥中县城里驻防,营长下令,没有战事休整两日,无非是让士兵上上街买点东西,当兵的手里也没有几个钱,有时连饭也吃不饱。当官的可是花天酒地,欺负小商小贩,胡作非为,搜刮钱财,逛逛窑子,吃喝玩乐。日本一个小队也在这里驻防,街上成群的鬼子往来巡逻。这天下午,有一个满脸横肉、粗眉立目、酒糟鼻子,留着一撮小胡子的鬼子小队长,腰间挎着日本战刀,从一大户人家出来,喝得是摇摇晃晃,走在路上是横冲直撞,身后跟着十多个荷枪实弹的小鬼子,其中有一个翻译官。一群人神气十足,精神焕发。突然,发现前边围了一群人,鬼子小队长命令翻译官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会儿,翻译官跑了回来报告:‘报告队长,前边是一个中国的军人与一个卖年糕的发生了争吵。小事一段,咱们走吧。’日本小队长嘟噜着脸,红着眼睛说:‘不!不!这是我管辖的区域,大小事我要全管。中国人的狡猾、无赖、刁钻的大大的有,我今天要整治一番,让他们瞧一瞧皇军处理事情干净利索。不像中国人的拖泥带水。’说着就走到人群中来。人们赶紧闪到两边让出一条路来。那一个中国士兵与那个卖年糕的老汉还在厮打,鬼子小队长对翻译咕哝了几句,翻译叫人到店里抬出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日本小队长坐在椅子上开始审判,两个日本鬼子把两个打架人推搡了过来。翻译官大声说:‘皇军小队长要审理这两个打架人,在皇军这个防区,不许发生混乱。’小队长又说了一长串日本话,翻译官说:‘你们两个为何打架,把原因说清。什么事情,如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皇军是清正廉洁,秉公办事。谁是谁非,自有公断。’小队长对翻译官嘀咕了几句,翻译官扯着嗓子说:‘你们听着,皇军小队长说啦,要拿出证据,当场断案,不得隐瞒。’那卖年糕的老头说:‘皇军大老爷,这个当兵的吃了我一斤年糕,不但不给钱,还打了我两拳。我要拉他去找大官,评一评理。’那个当兵的说:‘胡说,我没有吃他一口年糕,硬赖我吃了他的年糕,无凭无据,红嘴白牙,就应揍他。我没有掏出枪来给他一家伙,就算便宜了他。’翻译官把情况翻译给小队长,小队长对翻译官说:‘挺麻烦,这个官司还真不好断了,你说他吃了,他说他没吃,我这个官儿就是要证据。这么着吧,翻译官,把这个当兵的衣服全扒光捆起来,吊在这家饭店门框上。把老头也捆了起来立在门边让他看着。’翻译官说:‘皇军小队长说啦,一会儿把他的肚子割开了,让大家看一看他的肚子里有没有年糕。有了年糕,老头的官司就贏了;没有,老头的官司就输了。’老头一看这个势头不对,吓得屎尿都顺着裤腿流了出来,嘴里说:‘皇军爷爷,这个当兵的没有吃我的年糕,我不要钱了,把我放了吧。’“我吃了老头一斤年糕,我愿出钱,请皇军放了我吧,我家中有七十多岁老母,还有刚满三岁的小儿子。’那个士兵哭丧着脸儿求情。鬼子小队长听了翻译的解释后冷笑着说:‘中国人狡猾狡猾的!为了一块年糕,打得是昏天黑地。这时又化干戈为玉帛,抬出了老母,说出了儿子。这叫见风使舵,不行!得弄个水落石出!’他命令鬼子用军刀把那个当兵的肚子切开。一个鬼子跑进店内端来一盆凉水,向那士兵肚子上一泼,另一个鬼子挥起锋利的军刀只一劈,就把那个士兵的肚皮劈开。那个士兵大肠小肠聋拉了一地,痛得喊爹叫娘,大骂道:‘日本鬼子,操你妈的!不得好死!’鲜血从腹腔中喷涌而出,流得满地。那个日本小队长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街头巷尾的人蜂拥而至,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一片。前边的人吓得一个一个面色苍白,往后退。后边的人看不到蜂拥向前,乱哄哄。另一个鬼子笑嘻嘻地把这个全身痉挛的士兵胃割开,右手戴着手套伸入胃中摸索,左手挤压下边的小肠向上推未消化食物。这时那个惨叫的士兵停止了喊叫,断了气啦。那个鬼子忙乱了半天才从那一摊食物中,找到了半粒扒豆,掐在手中示众,表示这个士兵确实吃了这个老板的年糕。鬼子小队长站在桌子上狼嚎一般髙叫:‘皇军找到了证据。老头,你贏了!’说着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带着他的鬼子嘻嘻哈哈地大摇大摆地走了。那卖年糕的老头早已被吓死,头聋拉在一边,身体都硬了。鬼子走了,人们还拥前挤后地围着看。那个士兵的尸体在那门上血淋淋地整整挂了一天。那一条街上好长一段时间没人敢行走,特别是晚上。”郭大愣气愤地说鬼子也太坏了,真该杀!”李坤叹口气小声说后来呢?”郭秀才说这饭还让我吃吗?我吃两口再往下讲行吗?”媛媛赶紧又给郭秀才盛了一大海碗米饭,上边放了四五块大肥肉,说:“二舅,边吃边讲。”
“当晚,这一骇人听闻的消息就传到了我们营长的耳朵里。士兵们也成群结队找营长要求惩罚凶手,闹得整个军营沸沸扬扬,士兵们气得一个一个都操起了家伙,要跟小鬼子拼命。还是我们营长有招,挑选了六个打仗勇敢、枪法又准、离家又远、有家可逃的,换成便装,当晚探好路线,摸准鬼子小队长经常出没的妓院。后半夜三点,这六条好汉带上短枪翻墙入院,冲进屋内乱枪打死了鬼子小队长及两个鬼子警卫。也把鬼子小队长的肚子割开,肠子挂在衣帽钩上,再一次翻墙出院,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第二天满县城的人们像疯了一般,见面不说话,只是挤眉弄眼咯咯地笑,发自内心的兴奋。到处鸣放鞭炮,商铺、小店的鞭炮和酒全卖光了。”李坤问:“小鬼子也不会善罢甘休,也得折腾一阵。”郭秀才说哎呀!这下惹怒了鬼子,可了不得了。第二天,鬼子大队长带着大队人马来到那天出事的年糕店,捅死了年糕店的两个伙计。店内倒上汽油,放了一把火,烧了个一塌糊涂。连着左右四家店铺,也烧了个精光。好在大家一齐拼命地救火,才没有把全街连上。”李坤又问那六个人呢?”郭秀才说傻了不是?死心眼。你管得着吗?那六条好汉就是其中有一人站在你的面前,你傻乎乎也认不出来。”尚玉贵说媛媛,再拿一瓶好酒来!为中国人有志气再喝两盅。他妈的,鬼子真丧尽了天良,那六条好汉才叫真正的英雄。”锦毛耗子凑过来问:“二叔,是不是你也参加了?你瞎编的吧?鬼子和伪军是一个裤裆里的球,没有两样。伪军敢打鬼子,我就不信。”黄观书不慌不忙、慢腾腾地说这事我早有耳闻,不敢声张是真事,听说是共产党干的。利索!不过大家想想,咱们中国人也太丢人,为了那么一块年糕,值几个钱?四个大活人白白地送了命。”大家议论了一番,吃罢饭散了。
二十天后,李坤家的正房五大间、东边三间偏房也齐刷刷地盖了起来。一人多髙的院墙也立了起来,门楼即将完工,火炕也盘好了,门窗都已安好。这天午饭后,媛媛和珠珠正在给窗子糊纸,木工也忙着安玻璃,刘志成和锦毛耗子、小泥鳅按着图纸在院子里种树。
李坤、尚玉贵、郭大愣、黄观书几个人坐在门楼子旁边的一根木料上,抽着李坤的旱烟,欣赏着这宽敞明亮的大院落。尚玉贵说李坤,没有我的主事,你小子绝对盖不起来。这个大院子和我的院子不相上下。好好干上几年,也成了大杨树屯的财主,等过几天把头遍地铲完,在前园子里帮助你打口井,浇园子就更方便了。”李坤深有自知之明地说那是,那是!臭裹脚之功不可磨灭。把你的功劳,藏之名山,传之后人,立坪一块上书:山鸡舞镜,顾影自怜。日升月恒,无翼而飞。你比神仙都厉害。”郭大愣说李坤一天就是疯话屁话连篇,没有正经活。假装斯文,狗屁不通。不过这套大院修得还真气派,就凭你还真折腾不起来,他舅舅真是出了不少力。我啥时候也有这么个大院落就好了。我大儿子在家,我的房子也就早盖起来了,锦毛耗子又小,也不争气。”黄观书说:“你是讲究正气之家,整天忧国忧民,儿子干着大事,值得敬佩。你要盖房子,我要出一番大力。”
这时只听一群学生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走了过来,李坤抬头一看全是刘志成的同学。李坤油腔滑调地说这群温文尔雅之辈来也,国家兴亡与他们休戚相关。但学的东洋文不知为谁所用。吃着中国饭,拉的日本人尿也!”这群学生来到李坤的大门口,看见这么多人在门口聊天,齐声道各位叔叔好!”甜大玛玛深深给大家鞠了一躬。尚玉贵等急忙从木料上下来说同学们好。”他笑吟吟地说:“你们是来找志成的吧?那不,在那忙着栽树呐。志成!你的同学来看你啦!”刘志成答应一声赶紧跑了过来。锦毛耗子、小泥揪一看又是这一把子人,小泥揪说:"耗子哥,又是这些坏家伙,咱们还是躲避一些为好,省得又来找麻烦。”锦毛耗子说:“我就不怕他们,逼急了一枪一个把他们全都撂倒。不过你说得对!离他们远点。”两个人一起走了。锦毛耗子回头又看了一眼说嗯!又是王铎、宋一程、杨柳青、季群,还有那日本大奶子丫头。”小泥鳅说快点走吧,多看一眼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