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枣树上绑着的年髙,经过几个小时的捆绑,连饿带冻,巳经散了架子,聋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锦毛耗子按照哥哥的旨意,端着一碗稀饭到后院去喂年高,两个小弟弟嘻嘻哈哈跟在后边,手里拿着麻秆点着照亮。锦毛耗子笑着说:“天都大亮了,这是给年高的引魂灯。”两个小弟弟说就是!就是!”锦毛耗子到了年高跟前一蹿,将年高嘴中的破布拽掉,大声说吃饭!吃饱了,拉出去枪毙!别成了饿死鬼!”两个小弟弟也帮腔说:“别当饿死鬼!到处害人。烧个纸钱,到阴曹地府也买不上饼。”锦毛耗子站在一块石头上,左手拿着饭碗,右手挖了一勺饭就往年髙嘴里喂。年高的嘴已经不听使唤,虽然拽掉了破布,冻僵的嘴怎么也合拢不上。锦毛耗子一勺子塞进去,那嘴没有一点动静,又一勺子塞进去,还是没有动静。锦毛耗子急了,抬起左手将那一碗饭“吭哧”一声,全扣在年高的头上,嘴里说真他妈晦气!死了!”两个小弟弟飞快地跑到屋里惊恐地大声喊死啦!死人啦!年髙死啦!”喜顺与崔老师都急忙到后院来用马灯这么一照,都笑了:年髙的头脸全是稀饭。只听年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八路爷,只要让我不死,我愿做牛马相报,我家中有七十老母,还有三个孩子。当胡子历来是死路一条,好有好报,恶有恶报,只要抓住,必被杀掉。”郭喜顺说锦毛耗子把绳子解开,拉到屋里去!”锦毛耗子麻利地把绳子解开,崔老师和郭喜顺把年高像拽死狗一样拉到屋子里,抛到地上。年高在地上心里想:完了,全完了!一旦胡子被八路抓住就没有一个活着的。哪一个胡子手上没有人命?哪一个胡子没抢过人家的东西?没有玩过人家的黄花姑娘?没有放火烧屋?跟着胡子头干,第一天起就想好了,歃血为盟,视死如归。死就死吧,下一辈子千万再别当胡子,干了十来年也没捞着什么东西,倒是上了断头台。想到这里,他倒有了精神,支撑着坐了起来,用舌头添了舔干裂的嘴唇,干咽了一下吐沫,沙哑着嗓子说崔老师,我有话交待,请你一定转告我老婆,三个孩子长大,再不要提起他爸爸了,就说是一个老实的庄稼人,求你帮助我那三个孩子念几年书,做一个明白人,再别像我这个样子……”说着呜呜地大哭起来。崔玉生说:“有事只管说,这位是八路的首长,是专门来消灭你们的,你们的头儿也没有几天蹦跶了。我看在乡邻的面上,帮你点忙,请首长宽容一点时间,让你说几句话,把在阳间的事儿都抖落出来,到了明间也算一个干净鬼。”郭喜顺严厉地说:“看在崔老师的面子上,给你一点儿时间,否则拉出去毙了,不跟你啰嗦!把过去所干的坏事都说出来,交待得好,将功赎罪,留得一条活命!”年髙一听还有一条生路,急忙爬起来“扑腾”跪倒,把头在地上磕得“嘭嘭”响。锦毛耗子看着好笑,也跟着说使劲磕!把这个西瓜磕碎了算了,省一粒子弹。来,我给你帮忙,反正也是个死,我一斧头就给你砍掉了。”说着,他还真的从柜子后边摸出一把长把大板斧来,立在年髙的面前说年髙,这大斧子快也不快?”年髙斜着眼儿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地说快!不……不快!”郭喜顺说锦毛耗子别砍,让他说!”年髙低声下气地说给我一口水喝行吗?”喜顺说:“给口水喝,你要好好交待,争取宽大处理。”锦毛耗子端来一碗水递给年髙说:“即将隔世,去找你那狐群狗党,还喝什么水。”年髙哭丧着脸说:“我亲自抢过王屯徐家、三道沟汤家、东沟屯曹家、同屯苏家。分我二百七十三块现大洋。人命一条,在抢同屯苏家时,胡子头万百顺把苏家一家十二口杀了九口,只留下三个淸秀的女孩。我虽然没有杀人,万百顺也对我十分看重,一把推给我一个,说声:‘你也去享受一下野女人的味道,喷喷香的。可能都是没有开包的,新苞米啃着吃吧!别光在这儿傻站着垂涎欲滴。,我一伸手没抓住,那小女子飞快地向万百顺那个方向跑去,因为万百顺身后就是一个院门,旁边有一口水井。万百顺飞起一脚,将那小女子踢到井下,他从腰间抽出手枪对准我的脑袋骂道:‘妈拉巴子!我枪毙了你!一个小女子也拽不住,跑出去怎么办?混蛋!把井给我填了。’我就用石头把井填上了。这条人命我领一半行不?”锦毛耗子听到这里气得浑身发抖,说这是一条人命,足够枪毙了。快把他绑上,别让他爬起来跑了。胡子这种东西精着呢。”说着,他拿着绳子把年高的两条腿绑了起来。郭喜顺说:“快往下交待!”年髙说这回文润春之事也是我告h密,为了请功捞点钱财。没想到文家姑娘真被万百顺看中了。万百顺让我每天看着,如果文家姑娘跑了杀我全家。说后天就要来娶亲,我成了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润春越听越气愤,牙齿咬得嘎嘣响,抬腿照着年髙的屁股就是两脚,由于用力过猛,只听年高在地上哇哇乱叫。锦毛耗子着急地说:“砍了吧!留胡子干什么。大哥,咱们是用刀,还是用枪?别再磨牙了。”两个小弟弟齐喊别在屋里杀!怪害怕的,弄得到处都是血。拉到河滩去吧!”郭喜顺说往下说!”年髙说我已死到临头,我啥都不怕了。我也是受苦人,扛过活,我走错一步路,就是当了胡子。早就听说八路好,可是我没有见过。说句良心话,我也不愿意跟万百顺跑,那小子太黑,我亲眼看到他杀过二十七个老百姓,摔死两个一岁的小孩,他的后院还藏着十二三个良家妇女……”郭喜顺说:“年髙,我问你,你是想活,还是想死?想死,今天就地处决。如果你不想死,想到你的孩子和老婆,我代表八路军总部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把这附近的胡子今晚都给我请来,我要见识一下。你敢不敢去?”年髙看到有一线生的希望,忙说:“这都是我的生死兄弟,我叫他们都放下武器投降。”喜顺说把绳解开,让他吃饭。”绳解开了,年髙坐在八仙桌子的板発上吃着髙粱米郭喜顺说:“如果现在你跑了,两天之内必把你抓住,定斩不饶!如果你放下屠刀,改邪归正,立功赎罪,我们欢迎。现在给你一个很好的机会,告诉你,八路军已经把胡子窝层层包围了,我们不想伤害无辜,只把罪大恶极者绳之以法,由人民去审判。限你两小时之内把附近胡子给我集合起来,你现在吃饱就可以走了。”年高站了起来,深深向喜顺鞠了一躬,转身出了院门。
年高走后,郭喜顺写了一封信让锦毛耗子和崔玉生赶到八路军总部去。一个小时后,锦毛耗子和崔老师来到了在原始森林边上八路军的总部,把信交给了张一农和芦青。几位首长研究后决定让张一农带一个排的战士前往。芦青说锦毛耗子、崔老师,你们就不要回去了,在这里休息一下,明天再回o”崔老师说:“这路我熟,我给你们带路少走些弯路。”锦毛耗子说我离不开我哥哥,我也得回去。”芦青笑着说长不大的跟屁虫,你跑得动?”锦毛耗子说比你跑得快!”说着,全副武装的一个排的队伍出发了。五十分钟后,就悄悄把二十里铺包围了起来。锦毛耗子赔着小心问一个小战士张一农是一个什么样的官,这么厉害?”小战士笑嘻嘻地说我们官兵一样,看不出来吧?你与他是好朋友,他没有告诉你?他是我们营的副营长。”锦毛耗子惊奇地说这么年轻就是副营长,你们的营长一定是个能打仗的老头。”张一农在一旁走着听着,也嘿嘿地笑了起来,这浑小子真傻!连他哥是个营长都不知道,郭营长保密工作做得真好。”锦毛耗子说我哥是个营长?我才不信呢!他要是个营长,我就是团长。我爸就是军长,我爷郭大屁股就是司令。”说得大家笑了起来。张副营长命令战士全部潜伏在屯子的四周,只准人们进屯,有人出来就逮。张副营长说崔老师、锦毛耗子,你们先回家,我就在你们身后五十米,如果一切都顺利,就上房喊一嗓子‘回嘞’,我们就收兵。”崔老师说:“那我们就走了。”锦毛耗子在前,崔老师在后,一前一后地走着,离屯子越来越近,天气很冷,地面上一层薄薄的白雪。锦毛耗子说天冷尿多,我得撒泡尿。”说着解开裤子向路旁水沟边撒去。突然,一个人影从沟中冲了出来,一头把锦毛耗子撞了个满怀,转过身去撒腿就跑。崔老师大声地喊站住!干什么的!”一边喊一边追了过去。那人没跑多远只“扑腾”一声,就被张副营长绊了个嘴啃泥。从腰间搜出一把手枪,一把短刀。他把这个胡子交给一个班长说:“把这个家伙捆牢,跟着崔老师把这个胡子交给郭营长,现在就走。”锦毛耗子突然遭到这一场惊吓,肚子也撞痛了,尿也吓没了,棉裤全湿了,躺在地上直叫唤。崔老师看到这个情况确实也吓了一跳,急问:“锦毛耗子,是不是受伤了?哪痛?”锦毛耗子显出痛苦的样子说我的尿脬子八成碎了,一点儿尿也没有了。哎!完了。”
崔老师背着锦毛耗子,那个班长押着胡子向屯子走去。进了院门,上屋里灯火通明,锦毛耗子在崔老师的背上说我好多了,放下我吧!”崔老师轻轻地把锦毛耗子放在地上,喘着粗气说好点了,那就好。你是不是尿了裤子,我的背上怎么湿漉漉的?”锦毛耗子哭丧着脸说八成是尿吧,我的棉裤全湿了,裤档里冷得很。快进屋烤一烤吧。”大家一齐进了屋子。那位班长向营长报告后把胡子交给了郭营长。崔老师把部队总部首长们的意见也传达给了郭营长。郭喜顺把那班长安排休息,看到小弟弟把裤子尿湿了也怪冷的,对崔老师说:“玉生,麻烦你给我这个小老弟找条裤子换上,让他烤一会儿。你再帮个忙我审这几个胡子时,你给我做个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