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而后,革命军均短衣短装,扎了裤角,提手枪,负炸弹,背砍刀。众人出发的时候,同盟会的朱执信恰好穿着长衫来小东营串门,见状立即加入,但已经没有短装给他换上,朱执信便将长衫的下半截剪掉,雄纠纠气昂昂的混杂在队伍中行进。
三名户籍警正在查户口,见了这情况不说快点跑,反而喝问道:你们做咩事?
革命党乱枪齐放,一名警察当场被打死,另两名飞也似的消失在街头。
队伍到达了总督衙门。
衙门口有几十名卫队,诧异的看着队伍走近。
革命军开始喊话:我们为中国人吐气,你们也是中国人,如果赞成,就请举手……
卫队们搔耳朵,抓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办。
四名美男子见对方没反应,大怒,炸弹一古股的扔了过去,炸得卫兵们到处乱窜,卫队管带当场被炸死,另有几名士兵也咽了气。
革命军冲入了总督衙门。
绝大部分卫兵逃进了卫兵休息室,并在门外挂上了“闲人勿入”的牌子,希望革命军不要打扰他们的休息。少部分缺心眼的卫兵还埋伏在衙门二门处与革命军对射,倾刻间尸横于地。
黄兴亲率朱执信,李文甫,严骥等志士由侧门冲入,转入大堂,花厅,内室,却一个人影也找不到——原来总督张鸣歧早已率老婆孩子从后门逃走了,逃去了水师行台。
找不到人,黄兴一行再绕出来,迎面突见一排卫兵,站得整整齐齐,很有气势的向黄兴射击,黄兴双枪并举,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东辕门。
东辕门外,李准那厮的卫队已经赶到,单膝跪地向革命党射击,美男子林时爽向对方发起政策攻心,喊话未毕,已经中弹身亡。
总督衙门一役,革命军折损九人。
黄兴右手两指被打断,脚上也受了轻伤,他率死冲出总督衙门,却见门外一个人影也无。
原来门外的志士,都跟着喻培伦去攻打后门,他们炸破了衙门后墙进去,却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找到。
看起来那总督衙门的占地面积有点太大了,革命党人此时已经分散成各个小队,各自为战。
黄兴率了朱执信,方声洞,华金元,阮德三,徐国泰,罗仲霍,何克夫,李子奎,郑坤等人向大南门方向杀去,迎而,来了一支清军队伍。
这支队伍带队的叫温带雄,早已加入了革命党,此番他正是率了部众来响应黄兴,当他看到革命党的时候,就大声的用广东话喊了起来:
兄弟!兄弟!
革命党开枪了。
温带雄当场身死。
(10)广州城中大乌龙
开枪打死温带雄的,是革命党人方声洞。
方声洞是福建人,听不懂广东话,他看到一个清兵军官冲着他喊,猜测多半是让他放下武器的意思,所以他不毫客气的开了枪。
这一枪,彻底消灭了这次起义最后成功的机会。
温带雄死,他带来的人被迫向着黄兴等人开枪,双方一番激烈的交火过后,黄兴这边又有三人被打死,一人被温带雄的部下俘虏,余者溃散。
这时候黄兴只剩下了一个人,他躲在一扇门板后面,和温带雄的部下展开对射,打了好半晌,温带雄的部众突然发现自己这边连个头都没有,那还打什么?遂四散而走。
黄兴趁机走出来,一个人到了码头上,雇了只小船,到了“河南”的东头,上岸后找到一个秘密机关,负责这个机关的有女同盟会会员徐宗汉,徐宗汉替黄兴清洗了伤口,包扎好,然后徐宗汉出门去买药,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刚刚从香港赶回来的赵声,赵声这时候也在四处寻找自己的同志,徐宗汉带他回来,赵黄二人相见,顿时抱头痛哭在一起。
后来这位徐宗汉女士,把黄兴送进医院开刀,院方要求家属签字,徐宗汉便以黄兴妻子的身份签了字,从此以后,黄兴与徐宗汉就结成了夫妻。
(11)戏院里的革命党
黄兴脱险而走,广州的大街上,革命志士仍在奋力拼杀。
何克夫,李子奎及郑坤三人走在一起,一路冲杀,不久李子奎中弹身亡,何克夫逃入了一个亲戚家,躲藏了起来,郑坤独自一人,在街上踟蹰,忽见路边有一家店铺,便走了进去。
店老板发现进来一个满身血污之人,吓得要死,便拼命喊叫起来,郑坤大怒,按倒老板一顿暴打。打过了之后,剥下老板的衣服,换在自己身上,兴冲冲的出了门,忽见有一家戏院正在卖票,就买了张票,进去看戏去了,
看了戏出来,郑坤施施然返回了香港,安然脱险。
那边还有一个朱执信,当初他参加同盟会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剪掉辨子,以示与满清誓不两立,偏他就是不肯剪。同盟会的兄弟想动粗,强行给他把辨子剪掉,不想老朱却操起火枪,扬言谁敢动他头上一根毛,他就跟谁拼老命。
当时大家都认为老朱这人革命态度不坚决,遂与他保持距离。而现在,于广州城中的枪林弹雨中,奋力拼杀的同盟会却是朱执信,那些剪了辨子的兄弟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朱执信与所有人失散,独自和一伙清兵展开对射。
砰砰砰,砰砰砰!
老朱的子弹打光了。
当下老朱站起来,将盘在头上的辨子解下,往下一垂,倒背了手,哼着小曲,慢悠悠的向前走去。
清兵冲过来,发现老朱的辨子又粗又长,不禁羡慕已久,便纷纷绕过老朱,去倚角旯旮里寻找革命党。
就这样,弹飞雨的广州街着,走过朱执信拖着大辨子的悠然身影,他走到码头,登船买票,回香港汇报工作去了。
(12)绿林道上烟花起
志士莫纪彭在他的《广州血战笔记》中提到:
……俄而有二花县人色如灰土,抢入室内……
这二人,却是来自于花县的绿林道。
花县的绿林道应该是此次起义的主力队伍,十路人马中的选锋,大概也是从绿林道中筛选出来的。单只是志士徐维扬所率,就有花县绿林五十余人,想来花县的绿林义士,能来的都来了。
花县绿林义士,多数姓徐,如徐维扬,徐怀波,徐佩旒,徐满凌等,此战花县绿林死伤累累,多人战死,徐满凌和另一名义士逃入了大石街的秘密机关,正遇到莫纪澎在内,所以莫纪彭有此记载。
秘密机关内,尚有宋铭及庄汉翘两名女同志,还有两个服务生,于是莫纪彭抓时间写绝命书,写好之后,拜托两位女士收藏,让她们快点离开。
这时候外边号角声起,听到了喻培伦浓重的四川话:先人板板,你娃子快点出来,出来助战。
于是莫纪彭,徐满凌及另一名绿林道走了出来,看到了党人宋玉琳和喻培伦正在外边。
喻培伦是四川人,口音重,就将话筒移交给广东籍的莫纪彭,大家一起向前走去。堪堪走出大石街之时,就听到了观音山上的清兵正向着莲塘用排枪密射,莲塘街上,传来了“呼痛声”,“绝命声”及“倒地声”,这些倒在清兵枪弹下的人,正是来自于花县的绿林道。
这时候他们听到屋顶上有声音。
是抽拨炸弹引线的声音。
还有激烈的枪弹射击在屋顶瓦片上的声音。
此时正有党人在屋顶上,与清兵浴血苦战。
喻培伦急叫:快拿梯子来!
大家跑回大石街秘密机关,搬出来两张梯子,然后喻培伦、莫纪彭、徐满凌及另一名绿林兄弟四人,爬到了屋顶上。
屋顶上,于清兵密集的枪弹中,就见一名穿雪白罗衣的美男子,正在用炸弹向敌人投掷。见四人上来,美男子便伸手招呼他们,四人冒着弹雨,跳到美男子身边,用手枪向着敌人砰砰乱打。
美男子看了后说:短铳的子弹打不到敌人的阵地,你们应该留起来,以后用。
莫纪彭急忙请教美男子的名姓。
其人答曰:吾人刘梅卿是也。
志士刘梅卿独守楼上,他身边有一只大竹篓,篓中原有满满一篓的炸弹,现在已经用掉了一半。他说:我在这里摔炸弹,无非不过是壮壮声势,徜苦炸弹摔完,那时节敌人便会冲下山来了,请你们下去再拿些炸弹来。
刘梅卿是实话实说,这里离观音山还有一段距离,观音山上的清兵又只开枪不出营,在这么个地方摔炸弹,就是图个响,清兵是炸不到的。
但有响动就够了,革命到今天,不就是想让中国的老百姓听到这声响吗?
于是四人急忙转身,发现从秘密机关拿出来的梯子已经扔到了大街的另一侧,便招呼下面的老百姓帮忙搬梯子,老百姓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不敢帮忙,四人大怒,以短铳逼之,大家冒着生死之险,摔炸弹给你听,让你搬个梯子都不肯……百姓这才乖乖的把家里的梯子搬出来。
四人下梯子的地方,恰好与观音山成直角,山上的清兵看得清清楚楚,便拿他们四人当成活靶子,弹飞如雨,向着四人打来。
四人被打得紧贴墙壁,一动也不敢动,只好大声的喊:快拿炸弹来,快拿炸弹来。
喊过了一会儿后,见没有动静,四人便接着喊:快拿炸弹来,快拿炸弹来!
想想这事也实在可气,秘密机关里就他们这几个人,现在几个人全在这里喊,那谁来拿炸弹?
喊着喊着,屋顶上的刘梅卿也把炸弹扔光了,自己跳下来。这时候天色已昏,视线不清,观音山上的清兵开始吃饭,没有人再向他们射击了,于是诸人便一起来到了大石街,
(13)一个人的起义
五人回到大石街,看到党人宋玉琳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另一名党人但懋辛坐在石阶上,左手持刀,右手却是鲜血泉涌。莫纪彭惊问:老但是不是中弹了。
但懋辛答:是老喻用刀砍的我。
是喻培伦砍的?众人吃了一惊,再看喻培伦,却见他扭过头,只是不说话。
同是革命志士,那么喻培伦何故要砍但懋辛呢?
原来,起义之初,但懋辛和喻培伦双方意见不同,喻培伦因为被陈璧君骂过,心里积愤,已经决意舍生取义,所以坚持起义。而但懋辛却认为时机不成熟,主张延期起义,并把喻培伦已经装进筐里的炸弹推到了井里,那炸弹可是喻培伦几日不眠不休制造出来的,喻培伦如何忍受得了?遂怀疑但懋辛有二心,一怒拨刀,砍伤了但懋辛。
砍了也就砍了,那方声洞还一枪打死了温敬雄呢。革命起事,急手忙脚,这种事在所难免。
大家聚集在大石街秘密机关部,清点人数,居然有二十多人,于是众人公推喻培伦为领队,出发去往莲花街的陈炯明秘密机关,看能不能再多找些人手。
大家到达了莲花街,找到了陈炯明的秘密机关,却发现机关中只有两名女士何少卿、胡佩元在值班,两名女士请大家坐下,喝工夫茶,聊天。
然后莫纪彭出去找百姓家里借了一个灯笼,而喻培伦却不晓得从哪里弄出来一大筐炸弹,让两名志士抬着,大家听喻培伦号令,等待出发。
喻培伦说:我们现在去燕塘,好不好?
大家说好。
于是喻培伦大声发令:先人板板,我们这一队向东门进发。
众人一动不动,都看着喻培伦——听不懂他的四川话。
莫纪彭把喻培伦的四川话翻译成广东话,众人这才齐声响应,大踏步的出了大石街口,进入了华宁里。
华宁里有一个巡警小衙门,一个侦探正在门外闲逛,发现这一票人马来到,立即逃进了衙门里,稍后,一排子弹从衙门里射了出来。
莫纪彭大怒,拨枪还击。
小衙门里的射击却是越打越热闹,莫纪彭估莫着打了有半个小时左右,正准备招呼同志们,却惊讶的发现门外就自己一个人在攻打小衙门,喻培伦及一众同志却不晓得何时离去了。
最糟糕的是,莫纪彭朝百姓借来的灯笼也不知何时丢掉了,黑暗中看不到路,他就一个摸着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前面有卫兵喝止,他提高声音一问,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走到小北门来了。
走错路了,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这时候莫纪彭想起一件事情来:据说巡警教练所的所长有心参加革命,可是莫纪彭并不认识巡警教练所所长,认识他的,只有一位姓陈的党人。
于是莫纪彭就摸黑找到了姓陈的住的那家旅馆,问清楚了姓陈的在哪个房间之后,就用力拍着板壁喊叫他的名字。
房间里,原本是悄寂无声,可是当莫纪彭敲响板壁的时候,里边却突然响起了清晰的鼾声。
知道此人决无可能为了革命冒一点风险的,莫纪彭只好作罢。
(14)侠骨余香魂犹在
莫纪彭莫名其妙的与喻培伦失散,并最终脱险,而喻培伦,却在广州城中与清军展开了最惨烈的恶战。
失去了莫纪彭这个向导,喻培伦带着花县的绿林道就在东门一带团团乱转,他们不留神误入巡防营,大打大炸了一番,又接着乱走,却突然遭遇400清兵,敌众我寡,党人急忙避入一家源盛米店,垒了米包做沙包,与清兵恶战起来。
这400清军的带队,正是革命党的老冤家,斩杀了起义志士倪映典的吴宗禹,若非是此人,也不会死缠不休,狂攻不止。革命党报说他与喻培伦激战了一夜而后,又激战了一个上午,清兵被打死近百人,却仍然攻不下来。
听说双方交战一昼夜,犹自攻不下来,于是两广总督张鸣歧亲自下令:
烧街!
大火沿街道窜将过来,革命党人再也无法坚守,只好突围。
此役,多名来自于花县的绿林义士殉国。
徐满凌被俘,而后遇害。
徐熠成,徐培添,徐日培当场战死。
徐容九负伤,逃回家中因伤重而死。
徐茂振,徐茂均,徐茂燎及徐金炉四人突围而走,清兵穷追不舍,追到二牌楼华庆里,再次将四人重重围困,此四人之役,已是广州大起义的最后枪声。四人与清兵对恃了一天一夜,徐茂燎阵亡,徐茂振、徐茂均与徐金炉爬上屋顶,脱险而走。
喻培伦究竟是怎样就义的,却有两种不同的传说。
曹亚伯着《武昌革命真史》中说:喻培伦讯时,自认为王光明,王光明者,四川语无是公也。述其制炸弹之精及革命宗旨,对问官曰:学术是杀不了的,革命尤其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