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刊载了甘水桥下发现炸弹的消息,消息说,甘水桥下,取出的炸弹足以炸掉半个北京城,目前庆王爷老庆被列为第一嫌疑人,巡警怀疑老庆埋炸弹,是冲着肃亲王善耆去的。但巡警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这么多的炸药,很有可能是刚刚从国外回来的载涛和载洵带回来的,至于他们两个弄这么多炸药回来干什么,这就得问他们两个了……
哈哈,原来巡捕房怀疑这炸弹是朝廷政争的派系搞出来的,没咱们什么事儿!
汪精卫和黄复生击掌相庆,再接着来!
这时候突然出了件怪事,一个革命党人白逾恒自己摸上门来了,热情邀请汪精卫和黄复生去一个叫姚蓉的妓女那里开PARTY,主持人不是别人,便是目前已经在肃亲王善耆处做了幕僚的老同盟会程家柽。
后人写这段历史的时候,一再说明这是程家柽前来帮忙,可是忙没帮上,帮的是倒忙。白逾恒却送来一个新消息——巡捕房已经捉到了那个在甘水桥下埋炸弹的人,而且已经枪决。
汪精卫看看黄复生,黄复生看看汪精卫,没事了,大家洗洗睡吧。
第二天,在照相馆里打工的员工达子来了,说是有人来查执照,要汪精卫和黄复生过去处理一下。
黄复生问汪精卫:应该没什么事吧?
汪精卫回答:应该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那就去吧,于是黄复生跟着达子就去了,刚刚走到琉璃厂的大街上,迎面突然来了一个人,一把揪住黄复生:逮住了,就是你用假钞票骗了我。
黄复生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说:我的事我心里明白,你们不要不客气……
黄复生被捕,然后是汪精卫,这时候他们才知道报纸上的报道是故意骗他们的,巡警局之所以放出假消息,就是为了麻痹刺客,让他们留在北京等着被抓。
汪精卫与黄复生,都是非常有气骨之人,庭审的时候,汪精卫说:是我干的,这事跟黄复生无关。而黄复生则说:是我干的,这事跟汪精卫无关……
这时候终于用上程家柽了,他拼命活动,在肃亲王善耆面前替汪精卫和黄复生说好话,力证他们都是爱国志士,才华横溢,并拿来汪精卫的文章给善耆看。
却说这位善耆,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出任民政部尚书之时,正逢北京城中赌风甚盛,从王公贵族到贩夫走卒,皆乐此不倦。善耆亲自督警,四处搜索。皇族载振、载搏等日日混迹赌场中,善耆大怒,探明赌窟所在后,趁夜深人静,率巡捕亲往抓捕。
到赌窟后,只见男女老幼,撞踵相连,王公卿相,夫人小姐,轿夫菜贩,优伶娼妓,跻跻一堂,一应俱全。
众人见善耆到了,个个面如死灰,抱头鼠窜。只有两名洋人,举枪与巡捕对峙,被善耆纵身上前,劈面夺下洋人手中之枪,命巡警将其押送本国使馆法办。一时之间,报上称呼善耆为“拿赌大王”。
如今汪精卫落到了善耆手中,当场开庭刑讯。
汪精卫、黄复生二人被押上来,就听善耆喝了声采:干得好!
我若不是皇族,早就参加革命了!
原来这位皇族宗室,拿赌大王,竟然是革命党的粉丝。
然后善耆就去找摄政王说情:冤家易解不易结,这汪黄二人,都是革命党中的领袖之辈,若是杀了他们,只怕那革命党会不死不休的找你来报仇,到时候刺客源源不断,只怕你老兄的脑袋……
摄政王载沣倒吸了一口冷气,于是从谏如流,曰:既然如此的话……那就不要杀,判个无期徒刑吧……
没事了!
汪精卫大喜,遂作诗:
街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
孤飞终不倦,羞逐海浪浮。
姹紫嫣红色,从知渲染难;
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留得心魄在,残躯付劫灰;
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诗成,天下人再度陷于颠狂之中,在汪精卫这个家伙的身上,集中了公众最渴望关注的所有焦点——美貌,才情,智慧,胆略,责任与勇气,一时之间汪精卫的诗不胫而走,闹到了洛阳纸贵。
这么大的事,居然只是一个无期。
从六龙山洪江会湖湘大举,失败后遭清廷斩杀万人,到熊成基新军起事,三百人被害而清吏反遭申饬;从鉴湖女侠秋瑾举事遇害,到汪精卫行刺摄政王反而平安无事,这一系列变化,标志着革命思想已经为国人所普遍接受。
汪精卫与黄复生以贵客的身份被请到肃亲王的宅邸做客,而党人则积极奔走,竭泽而渔聚敛金钱,意图毕其功于一役。
(6)都是肚皮惹的祸
1910年11月31日,革命党人召开庇能会议,孙文主持了这次会议并发讲话,话后,孙文本人为英属马来亚驱逐出境。
孙文奔加拿大温哥华,从当地洪门的分舵中挤出港币一万元。
然后孙文奔维多利亚城,将当地洪门的堂口卖掉,得钱三万元。
孙文扬言奔多伦多,多伦多的洪门兄弟大骇,急捐一万元,算是保住了堂口。
竭泽而渔,全力以赴。
此次募集资金总计:157213元。
这些钱,全部由黄兴组建的革命统筹部办事处来负责花用,有资格花销这些钱的志士有:
调度处:处长姚雨平
储备课:课长胡毅生
交通课:课长赵声
秘书课:课长胡汉民
编辑课:课长陈炯明
出纳课:课长李海云
调查课:课长罗炽扬
总务课:课长洪承点
此番行动,革命党近几全部出动,黄兴带来了他的华兴会老班底,光复会中福建籍的23名义士悉数加盟——并全部死义。
此次活动经费支出总计:187630元。
支出款项包括了:
65981元用来购买军火(尚欠日本军火商1000元);
35235元被“选锋课”用掉。
24960元被“调度处”用掉。
就经费及人才的充足,行将举行的黄花岗之役,是革命党前所未有,不唯此前未有,即使是同年的武昌首义,也是远过之而无不及。
有了这么多的钱,统统用来买枪,买子弹。
先买日本七响无烟枪75支,金山大六响40支,子弹4000粒,不曾想这批武器尚未运到,途中遭遇巡警,负责押运的党人周来苏同志一时惊慌,将这些枪支弹药全都丢进了海里,于是周来苏同志荣获胆小鬼荣誉称号。
那就再接着买。
从日本买来手枪513支;
从西贡买来手枪116支;
从香港黑道人物手中买手枪30支;
此外党人帐目上另有购买手枪支出6813元,估计又买了600多支手枪,手枪总数超过771支。
此外还买了炸药许许多,花掉了2500元钱。
由志士喻培伦亲手制造炸弹,因为汪精卫被捕后,陈璧君骂老喻是胆小鬼,老喻心中极是愤怒,他化悲愤为力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拼命苦干,制造了至少八百颗炸弹。
还有大刀,大刀在东莞经济开发区的工厂里制造,仅“打刀费”一项,就支出706元,但是革命党的帐面上却只有300把大刀,一把大刀打造费用就要2元(当时印一盒100张的名信片也不过2毛钱),明显有点贵,所以后期清理帐目的党人认为,肯定是不止300把刀,应该还有些武器没有入帐。
大批的革命志士潜入广州,成立了至少三十八处秘密机关,至少有一多半的秘密机关,还没有列入统计之中。
成立选锋,精选福建、广东、安徽、四川、江苏等地志士——基本上都是光复会与华兴会的老班底,这些选锋有留学生,有教员,有军官,有商人,有工人,有农人,所有的选锋均是只知有国不知有家之人,此行必死,赴义凛然。
海外志士大批归国赴义,起事的消息已经嚷得尽人皆知。
虽然尽人皆知,那也没有回头路,于是统筹部找来一个叫冯忆汉的人,命他于起义前干掉清水师提督李准,李准那厮太坏了,革命党至少有四次起事,都是被这个家伙摆平的,不干掉他,革命党就放心不下。
冯忆汉拿了一笔钱,兴高采烈的回家了。
未几,老冯把钱花光光,又回来了,继续申请刺杀经费,赵声把他骂了一顿,再给了一笔钱,前后两次,老冯已经赚到了几百元,却仍然不见行动的意思。
恰好这时候,南洋游侠温生才回来,他是跑单帮的,自己找到了起义统筹部,也要求经费搞刺杀,黄兴给了广毫十元——价值七块钱,让他搞掉李准,可是没两天温生才又转悠回来了,黄兴大怒,斥责道:
汝领广毫十元,负责杀李准,李准尚在,(汝)有何面目相见?
实际上,温生才是真的在行动,只不过他实在不晓得李准那厮长得是什么模样,就在总督衙门附近溜挞,忽见一顶杖轿,内坐一大大肚皮官员,其肚皮之大,堪称登峰造极,当下温生才心里一琢磨,此人肚皮如此之大,莫不是李淮而谁何?难道别人还需要长这么大的肚皮吗?
当下温生才不由分说,掏出抢来,全然不理轿杖旁边的侍卫,径冲到轿子边,对准里边的大胖子砰砰砰一通狂射,可怜轿中那位,只因肚皮过大,竟惹来如此杀身之祸,轿边的侍卫惊得呆了,直到温生才子弹射光,确信轿中人绝无活转过来的可能,这才抛下空枪,撒腿狂逃。
众恃卫醒过神来,追之不及,但是南洋游侠温生才却也是时运不好,他一路狂奔到了码头上,竟被一个大块头的巡捕追上扑倒,温生才旋即遇害。
事后才知道,被温生才刺毙之大肚皮,却不是广州水师提督李淮,而是广州将军孚琦,这家伙的命真够便宜的,七、八元钱就结果了这厮性命。
(7)十路人马大起义
虽然起义的消息已经被清廷察知,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黄兴出任此次起义的总司令,光复会赵声为副司令。
分十路人马,大张义帜:
第一路,由黄兴率选锋百人,强攻两广总督衙门。
第二路,由赵声率选锋百人,强攻水师行台。
第三路,由莫纪彭,徐维扬率选锋百人,攻打督练公所。
第四路,由胡毅生,陈炯明率选锋百人,占领归德门与大南门。
第五路,由黄侠毅,梁逸率选锋百人,攻警察署。
第六路,由姚雨平率选锋百人,占领飞来庙。
第七路,由李文甫率选锋五十人,攻打旗界,石马槽及军械局。
第八路,由张六村率选锋五十人,占领龙王庙。
第九路,由洪承点率选锋五十人,破西槐二巷炮营。
第十路,由罗仲霍率选锋五十人,破坏电信局。
除此十路人马之外,另设“放火委员”多人,起到《水浒传》中鼓上蚤时迁的角色,负责于广州城中各处放火,响应行动。
黄兴正在布置,同盟会的谭人凤举手要求发言:我反对。
黄兴:老先生反对什么?
谭人凤:你这里哪一条都不妥当,我统统反对。
黄兴站起来:老先生,你跟我来一下。
黄兴将谭人凤带到一间空屋子里,对他说:全军的勇敢与否,看的就是我和赵声两人勇敢不勇敢,请你不要再坚持你的反对意见。
谭人凤不再吭声了。
于是起义就定在三月二十八日。
临到二十六日,黄兴突然发现,有一批从安南和日本方面的军火还没有运到,这批械弹二十九日到货,于是黄兴命令:将起义时间改在二十九日。
命令下达之后,黄兴又发现一件事:
有人泄密。
千真万确,是有侦探混进了起义军中,将起义日程告之了清廷,于是就在二十六日,两广总督张鸣歧调来了巡防营二营,驻扎在观音山与龙王庙,居高临下,对行将爆发的起义阵局形成了俯冲之势。
霎时间黄兴心灰意懒,便给统筹部拍电报:
省城疫发,儿女勿回家。
这封电报的意思是说:省城的情势不利于我,起义的事算了,就当没有那回事,香港的人员也不要再来了……
于是十路义师开始了大撤退,仅一船上就有撤走的志士300人,撤走之人多是兴复会赵声所统领的新军。
吩咐大家撤退,黄兴却独自留了下来,他要一死以刺李淮,要不然的话,这命革得也太窝囊了。
正在这时,喻培伦和林时爽来找黄兴,告诉黄兴说:此时广州城中,尚有许多志士宁赴一死,拒不离开,他们建议黄兴放弃李准,把大家组织起来,强攻总督衙门,干掉两广总督张鸣歧。
黄兴大喜。
到了二十八日,陈炯明和姚雨平找来了,对黄兴说:清军顺德三营已经调来广州,目前已到天字码头。
黄兴沮丧。
陈炯明又说:不过这顺德营,三营十个哨长,倒有八个是革命党,他们积极要求共同举义……
黄兴复又大喜。
于是重新调整十路人马:
第六路姚雨平,仍然是攻取飞来庙,顺便接应巡防营与新军。
第四路的陈炯明,改为攻打巡警教练所,接应所中革命同志。
其余八路义军,仍按原计划行动。
于是黄兴再拍电报:
母病稍痊,须购通草来。
意思是说:局面现在好转,大家快回来,快回来一起干了……
起义日期就这么颠三倒四,改来变去,黄兴这边很是方便,可是香港的兄弟们,却有了麻烦。
(8)擦枪走火
却说香港统筹部接到黄兴的电报,就立命所有志士出发。
却不曾想,从香港到广州,船小而少,而且还有许多游客,正兴高采烈的从香港方面赴广州,搞到了船票紧张,一票难求。
统筹部慌了手脚,就急忙拍电报给黄兴,要求起义日期再延期到三十号,否则大队人马来不及赶到。
不解何故,这封电报先被陈炯明这厮看到了,于是他立即飞跑去告诉所有他遇到的起事者:起义改期了,改三十号了,大家回去洗洗睡吧……
可是黄兴并没有宣布起义继续延期。
何以如此呢?
黄兴也有黄兴的难处,这难处就在于革命党的秘密机关太多,被破获的概率自然也高,三月二十九日那天早晨,就有两个秘密机关被警察调查户口的时候无意间侦破,结果有八名志士被捕。到了下午,又有一个秘密机关被破获,黄兴这边火烧眉毛,不能再拖延了。
这时候香港方面派了老先生谭人凤来到了小东营黄兴的机关,他到的时候,黄兴正居中而坐,给起义的志士们发放枪支,子弹,炸弹和大刀。
谭人凤说:黄兴你先别忙,我有话要跟你说。
黄兴顾不上理他,忙着分发装备。
谭人凤急了,就当众大叫道:黄兴,香港方面收到你的电报太晚,来不及搭乘昨天的夜船,而今天早晨旱船只有一条,大部分同志只能搭今天晚上的船来,明天早晨才能到。
黄兴不耐烦的说:老先生,请你不要乱我军心。
谭人凤不再说了,把他的长衫脱掉,排在队伍里也要求领枪械。
黄兴说:老先生,你年纪大了,以后的事儿还需要人来做,这是敢死队,请老先生退后。
谭人凤大怒:偏你们年轻人敢死,我就怕死不成?
黄兴无奈:行行行,给你两支手枪,自个到一边玩去。
谭人凤分得两支手枪,大喜,就拿到一边拿手指勾来勾去,突听砰的一声,手枪被他玩得走了火,一粒子弹紧擦着他的鼻尖,射在了屋梁上。
黄兴烦燥,站起来从谭人凤手中夺过枪,说:老先生你不行,不行。
虽然不行,却也不见警察听到枪声来察问,何故呢?
说过了,此时广州城中遍布革命秘密机关,到处都在擦枪走火,把可怜的警察累得东奔西走,根本没注意这边还有动静。
辛亥年三月二十九日下午五点二十五分,黄兴亲率革命选锋一百三十人,从小东营秘密机关部出发,杀向两广总督衙门。
十路义军,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最后行动的时候,仅余黄兴一路。
(9)美男子大战广州城
当日革命党走上街头赴死之即,是非常激动人心的。
四名身穿雪白罗衣的美男子走在最前,他们是林时爽,何克夫与刘梅卿,另一人逸失姓名,四人皆左手持螺角,边走边吹奏出悲壮的声调,右手持手枪,背负大砍刀,胸前挂满了炸弹,臂膀上缠有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