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琼
中华民族有着深厚的土匪文化根基。土匪作为专制社会的叛逆,一方面破坏了社会政治、经济秩序,给平民百姓制造祸端,十恶不赦;另一方面又树立了啸聚山林、造反求生的榜样,成为受尽压迫的下层民众理想中的英雄好汉,万古流芳。豫西山区,因其优越的地形地势,多年来隐匿着无数匪群,鲁山地域也在各类土匪兴盛之时,形成了独具地方风情的“杆子”,在厚厚的中华匪史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篇章。鲁山的土匪文化,也因其民风的异样,具有了鲜明特点,这又为文学创作提供了多姿多彩富有情趣的素材,因此,在我们惊诧于土匪文化何其博大的社会属性时,更愿意从文学处着眼,探寻文学在这个文化之上的建树。本土作家叶剑秀,无疑成为了勇于实践的第一人,他的鸿篇巨制《野太阳》,不仅完成了本地文学长篇小说的成功突破,更可贵的意义在于,它以文学的形式,谱写了土匪文化壮美的史册,吟唱了一曲人性嬗变的颂歌。
主人公赵子开,本是普通农家子弟,聪明、善良、勤勉、淳厚,有着较为愉快的童年。但是父亲突遭匪害,家道败落,孤儿寡母从此陷于困苦生活。所幸母爱如山,生活的希望尚存,赵子开在外学艺,赢得了东家姑娘的青睐,年轻人内心的梦想依然灿若朝阳。故事照此发展下去,将是娶妻生子,子嗣相传,男耕女织,安宁祥和,共赴小康。但是,命运却非要捉弄一下与土匪不共戴天的赵子开。由于惹怒乡绅恶霸,遭人追杀,赵子开走投无路,遁入匪寨。接下来便是寻亲复仇,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凭着年轻气盛,胆略过人,赵子开斩首服众,自立为王,俨然山中枭雄。这样写来,仍不失为一部“逼上梁山”的惊险传奇小说。然而,叶剑秀并不满足这些常见于传统文学中,温良百姓成为疾恶如仇的英雄豪杰的表述,他做了更深刻的思索,他想通过赵子开的从匪历史,探究“人性到匪性的蜕变”,转而完成“从匪性到人性”的回归。从这一点来看,他做到了,因而也就使得《野太阳》不同于一般的通常意义的土匪小说,他在阐述人物命运史,借着精彩故事,让我们看到了人性变化中凄美的情感历程。
好的小说必定有个独具个性的让人铭记在心的人物,为了塑造赵子开这一血肉丰满的形象,作者让他陷入与三个不同女性的爱情纠葛之中;为了让这个草莽英雄“人见人爱”,作者又让他自幼受到良好教育。这样,天资聪颖,武艺超群的青年人,不但身强体健,英俊威武,而且知书达理,通晓兵法。身为匪首,他独断专横,却正义在胸,惩恶扬善;面对强敌,他深入虎穴,出生入死,既料事如神,又心狠手辣。特别是对待女性,他情感细腻,体贴入微,既得小家碧玉如王素云的崇拜,又被知识女性如荷姑娘所欣赏,更是良家妇女如罗秋雁的依靠。这样完美的男人之所以如此迷人,缘于他身上最突出的品格,那就是与生俱来的野性。这种野性是对邪恶势力的殊死抗争,是对幸福人生的积极追求,是生命激情的澎湃,是原始欲望的张扬,正如《野太阳》所唱的:“头上有个野太阳,俺怀里揣个郎。白天想你去挑水,黑夜想你敲打床!”“匪事情仇刀枪见,功过是非济沧桑。身后不谈功名事,往事如烟论短长。”
由娇美女子口中唱出的《野太阳》,更能彰显人们对理想情人的诉求,当然,这也是作者的理想诉求。
体现在赵子开身上的野性,还有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品格。占山为王,独霸一方,他心中自有主张,杀恶霸,抗官兵,锄汉奸,驱日寇,他深明大义,绝不服软,即使在穷途末路,也不思卖身投靠。这样的绝对自由精神,在长期专制国度,在始终难以摆脱禁锢的生存状态下,恰恰是人们对强权、暴力的反抗,也是对理想世界的期盼。这种精神,其实在今天,早已体现在走出乡村、投身城市的大批青年身上。虽然作者提供给我们的是无拘无束、称王称霸、打家劫舍、睚眦必报的土匪人生,但压抑在人们内心的野性怎样才能得以宣泄,又怎样才能找到适当的表现,则无论是什么年代,都是激发青年人走向世界、实现自我的原动力。这样说来,《野太阳》所讴歌的爱恨分明、生死依恋、忠肝义胆、浪漫温情不就具有了更新美的现实意义吗?
土匪文学,因其精彩离奇的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富于传奇经历的人物常给人飘忽朦胧的感觉,而朦朦胧胧之中又暗含诸多难以明确表达的主题,因而形形色色的土匪就成为许多作者笔下之爱。叶剑秀的《野太阳》大肆铺展了人物个性之后,在结尾处又巧妙地收手,留下了似是而非的结局,似乎预示着没有边际的野性终究难成正果,这是历史史实的局限,也是现实要求的局限。这类似圆满的结局虽然不是小说家最中意的结果,但也不能不说符合了更多读者善良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