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鲁迅文学院上学时,有两位小老师和大家关系处得特别好,一位叫陈晓帆,一位叫王祥。他们都是大学毕业不久,刚分到文学院工作的。
陈晓帆是个女孩子,架一副深度近视镜,文质彬彬的,一说话就脸红,在我们这些大她十几岁的学生面前,常显得很拘谨。越是拘谨,同学们越爱和她开玩笑。因她爸爸是早我们一届的学员,应是学兄,所以大家和她谈判,说在教室里碰上,我们称你老师,教室外碰上你得喊我们叔叔。她先是不干,红着脸争辩,后来拗不过,只好同意,说好吧好吧你们这些学员真难缠。玩笑归玩笑,并没有谁真的让她叫叔叔,到底在学校,叔叔阿姨的不成体统。当然也没人称她老师,大家互相直呼其名,随意而亲切。另一位年轻老师王祥,在学员中差不多是个小学员的角色,学员的任何事他都乐意帮忙。为人很仗义。平日不修边幅,爱睡懒觉,起床后穿个拖鞋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到处串门聊大天。不久王祥结婚,还住文学院里,我们就多了一处喝酒的地方。王祥夫妻爱干仗,不大吵,就是撑住了打,或者一人手里抄个家伙。王祥瘦弱,干不过胖老婆,便提一根锅铲落荒而逃,躲进学员宿舍。大家起哄,王祥毫不脸红,说女人家不和她一般见识。就丢了锅铲和人下棋。王祥的棋很臭,下一盘输一盘,尽兴而归。大家便提醒:带上你的锅铲子!王祥就拿在手上一路走了。同学们到底不放心,过一会尾随而去,却见夫妇俩正甜蜜蜜地吃饭说笑。王祥的主要任务是联系接送校外老师来讲课,都是京城著名作家、理论家、教授,丁玲也去讲过课。文学院以自学为主,辅以讲座式的教学,形式活泼,有时采取对话的办法,学生给老师出难题的事常有。王祥偶尔也上课,讲点文学史什么的。学员有四十多个,来自二十多个省市自治区,都是有些名气的青年作家,其中十多人获得全国大奖。王祥给大家讲课,有点信心不足,就故作严肃。那日进课堂,大家发现王祥的鼻子在流血,不知是火气还是老婆打的,鼻孔里塞一只棉球,昂然而入,同学们便笑起来。王祥不笑,翻开备课本就讲,很英勇的样子。我当时坐后排,实在忍不住,就写了一张纸条:“向您的鼻子表示慰问。”然后依次传上讲台。王祥知道没什么好事,但还是展开纸条看了一下,提笔在上头写了一句话,又折好传回来。我打开一看:“我的鼻子向您致意!”讲课继续进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事后王祥恨恨地说,好不容易备一堂课,差一点被你们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