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你说没有伪装的弃族是什么样子?”
艾可可侧着脸问一旁的搭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试图把自己萌的属性发挥到极致,但直接被粗暴的搭档把刚抬起的头按回了光学迷彩里面去。
“注意隐蔽,说了这一片的目标活动频率很高,我们是负责打击目标,不是吸引目标。”
“哼,说的好像你不好奇一样。”
“那种东西,估计连它们自己都不知道。”熏放在狙击枪上的手指稍微调整了一下下压的角度,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但视线完全没有离开过瞄准镜。
从远处看她俩所在的房顶什么都没有,只是偶尔有风吹过她们的潜伏地的时候才会有一丝肉眼难以察觉的皱褶,但很快又平复下来,这是组织现今最先进的伪装设备但在自然条件仍然会有一些无法弥补的缺陷。所幸这里是个化学工厂,新宪法规定像这种工作内容有害人体的企业必须采用全AI管理。没有人类的感性分析,队伍在这里执行任务暴露的威胁倒是大大减小了。艾可可敲了敲手上的仪器,确定读数,再矫正几个人为干扰的因素后再发送到搭档狙击枪的终端里去。
当然人为因素只能是因为她刚才的无聊行径引起的的。
“真不明白,你的狙击技术明明不需要观察员的,干嘛把我拖上,让我下去不好吗,我做诱饵很在行的。你是有多看不起我啊!”
“你是有多想被吃掉啊!”熏仍然用牙缝发声的方式和艾可可进行沟通,或者说是训斥。这种姐姐对待妹妹多余搭档对待搭档的态度再次激怒了一直感觉自己各种多余的少女观察员。
“真弓熏!你不要太……”
艾可可的话还没说完,狙击手的扳机重重的扣下,子弹在枪膛里以百分之一秒的速度被激活,经过特殊加工的火药甩出一条人类肉眼无法捕捉的轨迹喷射而出,枪声则在延迟了零点几秒后发出,巨大的后座力带动着狙击手的躯体把整个光学迷彩掀了起来,楼下百米开外的地方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飞出一米多后倒地,胸前赫然露出一个小坑,竟然还冒着一缕轻烟,伤口在更多的血液大量流出之前便被烧焦。子弹的威力和射速不容置疑的展现了出来。
艾可可在定住心神后,一下跳了起来,转身抱住真弓熏,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熏,你太厉害了,太厉害了,那几个蠢货都还没找到,就被你发现了,这次的钱我可以去普罗旺斯了,不,我还要去阿尔卑斯,去地中海!”这个已经语无伦次的少女围着真弓熏不停的手舞足蹈,完全忽略了搭档越来越阴沉的脸。
“你又在阿比盖尔那下注了。”真弓熏没有再用牙缝发声的方式和艾可可对话,但语气却是从之前的各种藐视变成了极度愤怒。
“放心我会带上你的,毕竟有你的那份嘛。”艾可可兴奋过度完全没注意刚刚暴露了自己私自动用搭档薪水的罪行。
赌瘾有时候比毒瘾还要可怕啊。真弓熏无奈的放弃了继续训斥想法,活动了一下被枪托撞击的肩膀,新设计的狙击枪她还不是很适应,至少在后座力方面需要找技术部做一下改进。不过威力还是很理想。刚才目标出现时她本能的多做了一秒的判断,避免误伤,但狙击枪绝佳的射速却完美的弥补了这一秒的空缺。
看见楼下的两个搜索部队成员正在迅速靠近被击毙的目标方位,熏重新检测了一下狙击枪上智能终端上的记录数据,然后她的视线突然定格在了锁定目标的最后一个数据上。目标被击中了心脏,这点无误,但波及方位不包括脊椎。人类失去心脏必死无疑,但是,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人类!
“呼叫猎猫,呼叫猎猫,目标存活!目标存活!迅速撤离,迅速撤离!”真弓熏一边通知下面的队员一边以她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重新抬起狙击枪,指纹解除保险栓,自动上弹节约了很多时间,但当她再次用枪锁定目标方位,对方已经滚向了一边的标记着94的金属灌后面,真弓熏扣动扳机的手指瞬间僵住了。元素序列号为94的物质,是钚,算是世界上最毒的化学物质,虽然下面的两名队友收到自己的警告已经停止向目标接近,但他们此时和目标的距离,已经足够被波及。
这次僵持过了差不多13秒的时间,13秒,对于她们狩猎的这种生物足够将损毁的心脏修复到能用作逃跑的程度。不出所料,本来用作藏身的金属罐在掩盖目标全部身形的情况下被高高抛起,刚好挡住了真弓熏的狙击线路。等金属罐再次落下,那个不到一分钟前才被一弹穿心的人影已经失去了踪迹。
他完美的体现了什么叫智力和生理条件是完全的正比,像是刻薄的嘲讽着这群自以为是高明的狩猎者。
艾可可仍然保持着刚才因为狂喜而扭曲的笑容,但眼睛却是半天也没再眨巴一下,分明是被突然发生的变故给吓懵了。
“熏,弃族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真弓熏没有回话,默默的转身拆解狙击枪,把每个零件放回固定的装备盒,拆枪的手很稳定,ca苍白修长的手指更像是在弹奏钢琴搬触碰着武器,唯一不和谐的地方是,这位有着强硬姓氏,温婉名字的日本女战士的头一直在轻微的颤抖,像是正在抖落秋叶的树。作为长期的任务搭档,贴身观察员的艾可可自然是注意到了。
“熏,那个赌输的钱我下个月领薪水给你补上好不好,你不要……”
艾可可的话戛然而止,她发现自己的搭档并没有哭,她所表露出的情绪和眼泪,和悲伤都没有关系,她是在笑,难以抑制兴奋正在遍布她每一根神经。艾可可突然想起真弓熏在组织里和自己成为搭档之前的绰号,就像都市传说一般被同事们议论的那个鬼故事或者传说——白骨姬。据说她曾经为了杀死一只自愈力很强的弃族,生生把目标用子弹削成了一副骨架,毁掉了对方所有的血肉。
真是,最棒的猎物了。
真弓熏提着专为自己设计的装备盒,看向远方,表情上满是是艾可可从未见过的阳光明媚。
程浩紧紧的拉拢身上的外套,他摇摇晃晃的在城市的街道游走。胸口的疼痛一次比一次强烈。那里是正在愈合的伤口,死去的细胞残骸被新生的吞噬,破碎的血肉蠕动着重组成完好的器官,他正在获得更加旺盛的生命力,但同时又感觉正在失去一些更加重要的东西。
那是某种无法言语却能吞噬意志力的空虚感,随着时间的流逝则渐渐转化成一种急需填补的饥渴。他在化学工厂一个人躲了几个月的时间,不吃不喝,甚至连都思考都很少。因为他知道追逐他的并不只是那群几度试图致自己于死地的暴徒,还有他自己,他内心那只随时准备挣脱一切枷锁的困兽。
程浩是市里重点高中的数学老师,49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同事对他唯一也是最中肯的评价只有碌碌无为四字,说他一心投身教育事业,他教书育人二十余载没有教出什么惊才绝艳的后辈,当然也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败类出自他手。要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娶了个姿色算是上乘的妻子。
夫妻两没有孩子,个中原因外人大概能猜出一二,程浩身体一直不好,多病季节他多是卧床,少病季节他的身影也常在药房出没。身子虚成这般,孩子要了也怕活不出太好的年头。
程浩本想一辈子这样也算是过了,命里沉浮,都当是天数,自己也不强求。可他不和天斗不代表天不和他斗。妻子的背叛对他来说算得上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对象是自己的一个同事。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一些迹象,不愿去证实更多的是想用自欺欺人的方式为自己多混一些时日。
但妻子还是主动和他摊牌了,带着情夫一起。家里难得弄了一桌像点样的小酒席,那个记得还是被自己带出来的同事,牵着自己妻子的手坐在自己的对立面,说着什么有关真爱的台词。老套也不动人,用着和他商量的语气,表带着不容他拒绝的类容。程浩端起酒杯甚至没能拿出一饮而尽的气魄,他小酌了一口,说:
“祝你们幸福。”
他不确定自己是失去了什么还是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然后他表情平静的走到洗手间,想挂挂胡子,再洗个脸。他想干净的送那个自己或许爱过的女人离开这个家。但是刮胡刀在脖子的位置上比往常多用了些力气。鲜血流出的速度比他预计的要慢一些,或许是伤口切的太小太浅的原因。
倒在地上的他最后看见的是冲进来的妻子和同事,他们的试图给程浩止血,但已经没有什么血可以止了,然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他记得,他没有死,他当然记得,他只是告诉自己他不记得,像以往一样试图欺骗自己去面对现实。但他终究是记得的,他记得之后的所有事。妻子和同事冲了进来想救他,他们也的确救了他,可是,是怎么救的呢?哦,他记起来了
他把他们吃了,所有血肉,所有尸骨,干干净净的,地板都不用怎么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