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小镇炼狱
在玉石板里头游动的鱼？
厉道一路上都在纠结这个事情。
可惜不论他怎么说，风易都是一脸“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
无可奈何，厉道只能在心底暗暗地记住那条通体银白的鲤鱼的样子，心想哪天一定要逮住好好研究一番。
不过话说回来，厉道几人钻出裂缝之后，落到了一座小镇之中，这被群山环绕的镇子本身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有点不寻常的是，镇子里头住着的全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按照风易刚进镇子的时候说的话就是“怎么全是一堆老不死？”
不过说出这句话之后，他们几人明显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一直到远处几个老头收回他们那浑浊的目光，这股寒意才渐渐消失。
其实镇子上的老人们与普通人没啥区别，有的佝偻着身子坐在自家门前台阶上编竹篮，有的三两人围着棋盘一动不动皱眉沉思，还有的干脆就眯着眼睛憨态可掬地蹲在地上晒太阳。
厉道一时间没想明白，蛮荒殿那个小白脸少主说的是什么破碎炼狱，他可不觉得这座稀松平常的小镇跟那充斥着厉鬼的炼狱能有半毛钱关系。
而且他们刚落地，蛮荒殿少主不知跟阿奇说了什么，然后就消失了踪迹。
阿奇就带着厉道风易俩小屁孩在镇子中瞎逛了起来，闲暇之余还摘了一朵小野花捧在手中，她说要在厉道头上插一朵小花，被厉道严词拒绝了。但是看着阿奇那对弯成月牙一般的眼睛，厉道还是怂了，他打从心底觉得阿奇有些吓人，至于为什么吓人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现在他脑袋上就顶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而幸免于难的风易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一个正在晒花生的老头面前，用阿奇给他的那块“蛮荒令”玉牌跟老头换了一大袋花生米，抱在胸前，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头送，嚼的不亦乐乎。
小镇上的老人们对于这几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似乎也没怎么在意，都是瞥了一眼后又转头做自己的事情。
阿奇几人晃悠在石板小路之中。
“那条无尘古道，你以前去过吗？”无聊之际，厉道戳了戳风易后脑勺，趁其不备从他的花生米里头抓了一大把。
风易立马护住袋口，幽怨地瞥了厉道一眼，淡淡说道：“没去过。”
“那为啥我们要走那条路？”厉道把花生米送到嘴里头嚼了起来，心道这花生米晒得可真够硬。
“你没听说过，‘无尘道上，一步一千里’这句话么？”风易翻了翻白眼。
“哦~就是说，在无尘古道上我们虽然只走了一小段路，实际上跨越了千万里路程咯？”厉道恍然，心里却嘀咕着：奇怪，以前每次提起这些从未听过的东西，脑子里头都会有自行钻出来很多解释，为啥如今却没有任何反应了……
“岂止是跨越地域，无尘古道中蕴藏着莫大的神秘，至今还没人知道修砌古道的人是谁，有人说是道庭的始祖所修，也有人说是昆仑山中的虚空兽族的杰作，众说纷纭。听说大能者甚至能在无尘古道上跨越时间，梦游千古呢……”
风易巴拉巴拉地说着，一回头却发现厉道早已经没在听他说话。他蹲在一个老头面前晃着他的那枚蛮荒令说道：“老伯，你家里晒花生不？我跟你换哦……”
可惜了，这老伯似乎耳朵不太好使，厉道比划了半天他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你说啥呢？
……
三人晃悠了大半天，小镇看起来不大，但镇上的小路却七转八拐如同一个迷宫，感觉自己不管怎么走，周围的事物看起来都跟刚才差不多。
风易开始意识到这镇子的奇怪，就冲阿奇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阿奇却刚好停下脚步，轻声道：“已经到了。”
厉道走到阿奇前面，这才看到在前方的空地上，有一口约莫两丈长宽的大井，不由得嘿嘿一笑：“你别告诉我这就是那啥破碎炼……”
“滚开，臭和尚！”
厉道话还未说话，前方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呵斥声。
几人闻声望去，发现那里站着两男一女，三人皆是锦衣容臭加身，女子一身紫色长衫，姿态娇媚诱人，厉道几人目光扫过去，她便立即察觉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厉道三人。
在这妖艳女子的身后站着一名披散着长发的阴沉男子，那惨白的脸色跟蛮荒殿少主有的一拼。他没有似乎并不关心眼前的吵杂，也不在意厉道几人，只是低垂着眼皮子，两手插袖静静地站在原地。
而发出呵斥声的，是另一名可谓身高八尺的大汉，大光头锃光瓦亮，蚊子苍蝇落上去可能都站不住脚要打滑。
这三人一看便知道不是小镇中的人。
至于那被呵斥之人，巧了……
也是一光头，不过这个光头在大汉跟前就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了。
他是一僧人，看相貌也就不惑之年，却无半分颓态，眉宇端正，眼神清澈，一袭灰白色的僧袍虽有些破旧但也无半点污印。他两手相合，微低着头站在那儿，却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质。
“施主为何就不能听贫僧一句劝呢，此处虽有奇物却也并非善物，况且它自有归属，施主得之不得，还要平白遭那凶险，不如趁早离去……”僧人这份自说自话的风范倒是和风易有一丝相像。
听他所说的话，似乎是在劝大光头几人离开此地，厉道不由得想，难道这个和尚也知道破碎炼狱的事情？
“聒噪！”
不过大光头显然不太领情，他抬起那粗过常人大腿的胳膊，一把抓住僧人的衣领子就直接将他拎得双脚离地。
僧人没有奋力反抗，他依旧竖掌相合，任凭大光头拎着他，只是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那线头“吱吱”断裂的衣领子，嘴里还幽幽的说道：
“施主，放下贫僧，立地成佛……”
这一幕惹得那紫衣女子捂着嘴咯咯娇笑，只是她身后那阴沉男子依旧垂着眼皮不为所动。
“滚你大爷！”
也许是觉得僧人在戏耍自己，大光头大骂一声，猛地一甩手！
僧人哎呀一声，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就朝着厉道这边飞了过来，眼看就要砸在厉道身上。
厉道自然是不厚道地闪身躲开。
僧人啪的一声摔落在地。
被巨力掀飞十来丈远，即使是体格强壮的年轻人也是要缺胳膊断腿的，可眼前这僧人却好像没怎么受伤，悠悠地站起身来，风轻云淡地拍了拍衣裳上的沙土，口中还不忘喃喃着全天下和尚都会的那句“阿弥陀佛”。
厉道咧着嘴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和尚，心想这光头看起来瘦不拉几，怎么这么扛摔。
僧人转身看了看厉道，问他：“小娃娃没受伤吧？”
“没事没事。”厉道摆了摆手。
“那就好那就好。”僧人笑着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厉道的脑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口中啧啧不已。
厉道被他看得有些发寒，他退了一步避开僧人搭在他脑袋上的手。看着僧人的眼神，他想起来自己还在古地生活的时候，似乎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火堆上还没烤熟的猎物的，好在他通过脑海中的灵识得知，像光头这类一直把“阿弥陀佛”挂在嘴边的家伙，是吃素的……
厉道脑子里正在翻江倒海地猜想着，僧人却已经转头看向风易和阿奇两人，笑着竖掌示礼。
这时候，大光头似乎也注意到了厉道三人，毕竟一个小姑娘和两个不足十岁的小家伙在这个满是老头老太太的镇子里实在太显眼了。
“嘿！小毛孩，过来！”大光头扯着大嗓门对厉道喊道。
虽然隔着十数丈远，但厉道还是被这一吼震得耳中发疼。
大光头这一吼并非只是大声，他的声音中蕴含了滚动的灵压，极其霸道，而且只针对于厉道一人。这一吼若是放到普通人身上，恐怕此时已经七窍流血。大光头之所以开口便如此霸道伤人，是因为他早就察觉到不远处的这个小孩居然是玄临境界。虽然玄临修士虽然是仙路九阶中最低的一阶，但是一个不足十岁的玄临境，就很不普通了。要知道，哪怕是一个大宗门，也不一定能培养出一个如此年幼的玄临境界。
心存试探的光头冲着厉道吼了一声，发现后者并无大碍，便确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厉道捂着耳朵咧了咧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用嗓门伤人的，见惯了各种凶禽猛兽的尖牙利爪，他倒是没有防住大光头这一嗓子。惊讶之余，也在心里把大光头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此时脑海中的灵识还自行蹦出了各种各样不堪入耳的辱骂之辞，看来鬼老头是真的洒脱，什么样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一股脑往厉道脑子里塞。
忍着阵阵耳鸣，厉道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颗大光头，他指尖的电弧已经开始吱吱作响，如毒蛇吐信。
现在看来，相比之下僧人的这颗光头顺眼多了。
“喂，聋了么？小毛孩，老子问你话呢！你门中长辈何在？”大光头再次怒喝一声。
厉道本以为自己的耳朵又得忍受一次疼痛，然而这一次大光头的呵斥声却与常人没什么区别，并没有蕴含丝毫灵压。不知是大光头良心发现，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帮他隔阻了那股灵压。
厉道想了想，从脑海灵识给出的那些污言秽语中挑了一句最斯文的，喊了出去：
“我日你祖宗！”
就连远处盯着棋盘干瞪眼半天不动弹的两个老头都闻声看了过来……
就在所有人安静地等待大光头发飙的时候，僧人却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不可不可。”他蹲下身拍了拍厉道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怎么能日那位施主的祖宗呢？多吃亏啊，你才几岁按照辈分来算，应该日其闺女……”
“……”
场面再次陷入寂静……
厉道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正直的僧人。
所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冒出一句话：这算哪门子的出家人？
先不管他说的有没有道理，大光头已经气炸掉了是肯定的。
那颗锃光瓦亮的光头憋成了紫红色，气极而笑，他看了一眼厉道挂在腰间的玉牌。
“蛮荒殿？哼！”
冷哼声刚落，就爆起一声巨响。
大光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他原先站着的地面被踩出一个大坑，地面龟裂，缝隙蔓延而开，烟灰弥漫。
下一刻，大光头出现在厉道上方，单手一掌自上而下压下来，尚未触及，地面就轰然下陷了一寸之深，大有山崖崩塌之势！
他想一掌将厉道碾成碎肉！
“轰！”
浓烟滚滚。
没人看得清厉道究竟被碾成啥模样。
……
烟尘很快退去。
大光头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掌印，但是，似乎没有压到任何东西……
他从碎石中抽回手掌，直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缓缓转过身来。
此时厉道正站在他身后，他两手交错护着头，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伤，但两脚却深深地陷入地面。
大光头站着，他的影子直接笼罩住了厉道整个人。厉道本来就不及大光头的腰部高，此时双脚还陷入地面一寸多深，站在光头面前就跟一只小猫一样。
舔了舔嘴唇，小厉道没有丝毫怯场，双目冷冷地等着眼前如同小山一眼的大光头。
虽然说，为了看到光头的脸，厉道几乎把脑袋抬到后脑勺与地面平行了……
事实上，大光头这一掌不可谓不强，如果厉道不是趁机从他裤裆下溜过去，说不得真得缺胳膊断腿。然而即使如此，强悍的威压依然把他“钉”入了地面一寸之深。
厉道眼角瞥了一眼身旁，刚才教导他日人家闺女的僧人早已经消失了踪影。
再看另一边。
风易抱着一袋花生米坐在台阶上，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地看着这边，阿奇也双手托着下巴坐在他旁边看着，还有那个无良僧人，也蹲坐在台阶上，他趁风易不注意伸出手在那袋子中抓了一把花生……
……
厉道脑海中灵识自行冒出来一个词：
“世态炎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