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无尘古道
“哎呀我说你有完没完？”
“老子不换！”
“……”
清风扫过那层层缠绕在一起的紫色藤蔓，这些生长在浓雾中的奇怪藤蔓，几乎将整面崖壁包裹起来，而悬崖旁边的阁楼中，却传出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
“你那一身脏兮兮的兽皮有什么好的，真是。”风易的说起话来明显嘴巴有点漏风，毕竟之前在地牢中被厉道忽悠着去轰击阵法，结果把自己一个门牙给轰没了。
“不换，不换！”厉道死皮赖脸护着自己身上的烈虎皮，生怕被人扒了去似的。
当初在古地里头，为了这玩意儿，他挖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不知丢了多少鲜活血肉做诱饵，自己泡在淤泥中苦等了四天半，才坑到了一头烈虎。当时那烈虎落入陷阱中，摔瘸了腿却没丧命，厉道扑进去与其撕打，好不容易才弄死了那头烈虎，拔下虎皮做成这件兽皮衣。
风易一脸无奈，此时他已经洗漱完，换掉了原先那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裳，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洁白的衣裳，只不过他个头太小，又瘦，虽然这身衣裳本就是给不足十岁的小孩穿的，但依旧显得有些太长了。
被那蛮荒殿少主种下毒咒之后，风易和厉道确实吃了不少苦，当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漆黑，体内无论丹田还是经脉都充斥着一股蛮横的诡异力量，随时可以将他们整个人由内而外撕成碎片。
他们很快失去了意识，而醒来之后，却发现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只不过……
风易扯开胸口的衣领，眉头微皱。
他的胸口上，印着一个黑色图腾，这图腾就是蛮荒殿少主最初在半空中用黑烟编织出来的鬼脸。此时，鬼脸附着在风易胸口上，虽然不再黑烟缭绕，却总是时而欢喜面相时而幻化成哭丧脸，风易耳边偶尔还伴随着森然的笑声或哭声，竟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幻觉。
至于厉道，也不知道这货是神经大条还是真的没有这症状，醒来之后就活蹦乱跳，嚷嚷着要吃东西，对于自己身上那随时可以取走自己性命的毒咒仿佛丝毫不关心。
在他们二人身上种下毒咒之后，蛮荒殿少主就消失不见了，事到如今，如果想要活命，也只能乖乖听他的话，虽然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那处破碎炼狱是个怎么样的地方，但就直觉而言，绝对凶多吉少。
风易摇了摇头，重新整理好衣领。
此时，阁楼中还站着一人。她就是跟随在蛮荒殿少主身后的那名叫“阿奇”的蓝裙少女。
阿奇手中捧着另一套崭新的衣裳，面带恬静的微笑。
很显然，她手中这一套衣服就是为厉道准备的，不过似乎排不上用场了。她转过头看了看风易披散的头发，伸出细指轻轻一点。
风易那一头刚洗完，还湿漉漉的长发诡异的飘动起来，发间的水分一缕缕地被抽离出来，在半空中汇聚成一团。而那干燥好的发丝则自行盘起缠绕成发髻于头顶，空中滚动的水团化作一条青色头巾束在发髻上。
“哟，还不错。”风易摸了摸脑门，嘿嘿一笑，露出那缺少了一颗的一排洁白牙齿。
阿奇也冲风易甜甜一笑，第一次开口说话：
“明天主人就要动身前往破碎炼狱，特地吩咐要将你们扮成他的书童才可跟随上路，所以你还是换上这身衣裳吧。”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厉道听的。
既然要扮成书童，那肯定是要换身衣裳的，哪家的书童是披头散发还穿一身虎皮的？
厉道依旧不依不饶，死活就是不肯换。
但是很快的，厉道察觉到阿奇脸上那抹甜甜的微笑逐渐变得有些渗人……
“呃……”
阿奇纤细的手绕到厉道脖子后面，抓着他的衣领就如拎一只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
“松开我！”
反应过来的厉道自然是不会乖乖就范的，他抓住阿奇的手腕想要将她推开。
可是令他震惊的是，阿奇那看起来柔弱无力的手臂犹如钢筋铁骨般，任凭他如何用力，竟无法挣脱半分。
“呵呵，要乖哦。”
阿奇的声音很好听，似清泉流水酥软人心，但她接下来的动作就有些不雅了……
“哇呀救命啊！！”
可怜的厉道就这么被扒了个精光，然后那套新衣裳就从阿奇手中跳下来，自己蹦跶着跑过来套在他身上。
接着阿奇又帮他整理了一下那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
厉道不情愿地扯了一下衣领子，确认鬼老头交给他那块厉字铜片依旧挂在脖子上，这才回过头忌惮地看着笑得很甜的阿奇。
阿奇又小手一翻，取出两块印刻着“荒”字的白色玉牌，分别系在厉道和风易的腰间，轻声说道：“这是蛮荒殿的宗门令，你们带在身上也许能用得上。”
虽然觉得这玩意儿挂在腰间晃来晃去实在碍眼，但是看了一下阿奇那抹甜甜的笑容，厉道还是打消了扯下玉牌的念头。
……
次日。
阿奇将厉道两个小屁孩领到一座山的顶峰。
这山的山体如同肥硕的竹笋，高高耸入云端，但是峰顶却好似被人一刀削去，变成一块平坦光滑的空地。
厉道只知道自己踏入山脚下的那座阁楼后，眼前一花，再踏出一步就已经站在山顶了。
此地云雾缭绕，隐约能看见平地中心处有人在走动。
他们几人走上前去，才看到那白衣翩翩的家伙，手里头抓着七八支大小不一的画笔，嘴里头还叼着一根，在雪白的地面上胡乱画着什么。
这人当然就是那蛮荒殿的少主了。
他那些画笔没有沾墨，却在地上画出了一道道淡淡的青痕，一闪而没。
阿奇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厉道和风易也懒得去招惹这个动辄就能取走自己小命的家伙，干脆席地坐下看看周围风景。
约莫过去一刻钟，蛮荒殿少主直起腰来，两手一甩把那七八根画笔往身后一丢，再张口吐掉一直要在嘴里的拿一根画笔，看样子是大功告成了。
他缓缓退后了几步，轻轻吹了口气，驱散去周围缭绕的云雾。接着伸出两指在空中画出几个晦涩的符文，印在地面上。
一时间青光乍现，原先他画上去的所有阵纹纷纷浮现，如游龙如蛇蝎般诡异的扭曲运转起来，牵动了周围云海形成一座旋涡。
“走。”他口中淡淡吐出一个字，头也没回地踏入旋涡之中消失了踪迹。
类似这种阵图厉道并不陌生，当初从离开古地的时候，鬼老头就是用这种传送阵将他送出古地的。
在阿奇的督促下，厉道和风易只能乖乖地钻进旋涡。
……
两三息之间，只觉得脑袋一晕，随后便稳稳地踏在地面上，再睁开眼时已经开不到什么云雾旋涡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敞的青石大道，道路两旁和上空是一片混沌虚无，放眼望去，什么都看不见，甚至分辨不出那片虚无是和种颜色，犹如滚滚浓烟，又似乎是没有星辰的夜空。
青石大道笔直而平坦，前后看不到尽头，就如同架在虚空中的一座巨大桥梁。与其说是石道，称它为翡翠道或许更为贴切。厉道等人脚下踩着的是通透的墨绿色石板，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到一缕缕天然的玉石纹路。
眼前这番景象令厉道和风易惊讶不已，就连一直波澜不惊的阿奇也悄悄眨了眨眼睛。
石道上来往的人并不多，服饰各异，有骑着鲜衣怒马的贵人驰骋而过，也有衣衫褴褛、手里头提着拂尘的道人，甚至还有一头壮硕的大黄牛，一口黄牙吧唧吧唧地嚼着稻草，眼皮半提，优哉游哉地从厉道几人身边路过，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
路人稀疏，一闪而没，往往刚刚擦肩而过的人，一回头却看不到身影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绿色石道上，只有星星点点几个身影。
安静，静得有些诡异，就连行人的脚步声都未曾传开，哪怕是马蹄飞踏而过，没有人刻意维持安静，但路人之间却仿佛有着一层无形的隔阂。
“这就是‘无尘古道’？”风易小声嘀咕了一句。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嘛。”蛮荒殿少主走在最前头，饶有兴趣地说道。
“喂！”
厉道不安分地窜到一个路人面前招了招手，大声问道：“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那路人停下脚步，淡淡地看了厉道一眼，没做回应。
蛮荒殿少主白眼一翻，连忙伸手隔空将厉道拎回来，警告道：“这条路上走的人可能都不处于同一时空，你若不想被各种莫名的因果缠身致死，就安安静静地走自己的路。”
那路人见厉道被抓回来，便继续默默地赶路。
看起来，似乎路上的行人都自觉地不想与他人发生交际。
被一顿呵斥了一番的厉道虽然不服，但是发现阿奇默默地走到自己身后之后，只有惺惺地撇了撇嘴。
……
一行人默默地走了约莫一刻钟之后，厉道的叫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哇，你看，这有个东西耶。”
蛮荒殿少主强忍着催动厉道身上的毒咒的想法，回过头来，看到厉道像只青蛙一样趴在地面上，脸紧贴着石板，站在他身后的阿奇一脸无奈……
天知道厉道这家伙又发现了什么。
风易也颇有兴趣地凑过来，趴在石板上，“诶，让一让，我看看我看看……”
在两人脚下的通透石板中，镶嵌着一条黑色的小蛇，小蛇栩栩如生，甚至还吐着猩红色的蛇信，虽然一动不动地被墨绿色石料包裹着，却仿佛还活着一般。由于这条蛇通体漆黑，并且深陷在石板之中，所以不仔细查看是很难发现的，路人乍一看或许只当它是石板中的一道纹路罢了。
“哇，真的耶，跟活着的一样。”风易眨巴着他那颗焚鬼金瞳，惊讶地说道。
“诶！你看它的眼睛，好像在盯着我看！”
俩人围着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
“有完没完？”蛮荒殿少主掐了掐拳头，“修砌无尘古道的石料是昆仑山脉中天然自成的，石块中封存有一些古生物路人皆知，有什么好惊讶的！”
“那能把它挖出来吗？”厉道抬起头一脸期待地问道。
“不能！”
……
一行人接着前行，厉道依依不舍地告别自己发现的那条小黑蛇，接下来的路上，他瞪大了眼睛趴在石板上匍匐前进……
果真如蛮荒殿少主所说，古道的石板中封存着不少的东西，一路上，厉道发现了很多“好东西”。
有小如指甲盖儿的蝎子，有瘦骨嶙峋的秃尾巴狼，甚至还有锈迹斑斑地青铜断剑，这些东西都深陷在石板之中，厉道几次偷偷地摸出厉字铜片想试着敲开石板，不过都被阿奇“温柔”地制止了。
渐渐地，风易也失去了兴趣，退出了“寻宝”队伍，只剩下厉道依旧锲而不舍。
……
“咦！这是啥？！”
厉道的鬼叫声再次传来。
“又怎么了！”蛮荒殿少主已经打算直接催动毒咒弄死这个烦人的玩意儿了。
“看，这不是一颗人的眼珠子么？”厉道趴在石板上，指着石板说道。
“啥？让一让让一让，我看看哈……”风易又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还真是个眼珠子啊，好恶心，还飘着几根筋。”
“是啊，跟你那颗眼珠差不多。”
“……”
石板中，一个人眼孤零零地镶嵌在其中，眼球上散布着腥红的血丝，还有几缕残破的断筋连在后面，看起来就像是被人强行从眼眶里头挖出来一样。
“石板中封存的死物多了去了，天知道那是什么野猪野狗的眼珠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蛮荒殿少主看着眼前趴在地上的两个活宝，如果不是留着他们有大用，他直接抬脚就把他俩也踩进石板去跟那颗眼珠子作伴。
“昆仑山是哪里啊，怎么那里的石头里封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厉道对风易问道。
“不知道，没去过。”风易摇了摇头。
“继续上路！”蛮荒殿少主不耐烦地吼道。
……
“咦……”
厉道刚站起身来，眼角余光却似乎发现了什么在动，转过头看去，发现身后石板中，封着一条通体覆盖着银白色鳞片的鲤鱼，鲤鱼呈游动姿势被封存着，连嘴边的长须都一动不动。
“奇怪，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里有条鱼……”
厉道没发现的是，此时这银白色鲤鱼的两颗眼中竟闪过一抹极其拟人的紧张神色……
挠了挠头，厉道跟上蛮荒殿少主的脚步。
“咦，原来已经到了，差点走过头。”蛮荒殿少主手掌心上浮现出一个符文闪动不已。
说罢，他伸出手在空中一挥，在虚空中撕开一道门，淡淡说道：“走吧。”
随后便踢脚踏入那黑洞洞地裂缝。
阿奇和风易也紧随其后。
厉道回头看了看，发现那条银白色鲤鱼依旧待在那儿一动不动，摇了摇头，只觉得先前是产生了错觉。
可当他一只脚踏入裂缝之中，还是心存怀疑，猛地回头却发现……
那尾鲤鱼不知何时优哉游哉地拍着尾巴在石板中“游”到厉道原先发现的那颗眼珠子旁边，一张口将眼珠子吞到嘴中，还吧唧吧唧地嚼着。
嚼了一半，才发现厉道抓着那裂缝边缘，一脸震惊地看着它，它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厉道，饶有几分做贼心虚的神色。
“哇！”
厉道还没回过神来，就只觉得一股蛮横的力量将他一把扯入裂缝之中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