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从未如此刻一般令人觉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魔鬼都隐匿其间。
一道直击雷从天劈下,破除屋瓦向暮钦晋巫憬憬袭来。暮钦晋抱着巫憬憬避开,他身后的属下躲避不及,一声惨呼,一条手臂立刻焦黑。
空气里充满了焦肉的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暮钦晋部分属下的呼吸开始浑浊。
“慌什么。”暮钦晋淡淡道,“就算这雷电来得不合常理,也不过只是雷电。”
他的手摸上巫憬憬的头、耳朵、颈项,将她身上的金饰都摘除抛到屋外。随后,他解开自己的软剑抛掉,将身上的银两等金属都抛掉,冷静吩咐道:“把金器都抛掉,关上门窗。从缺,去找四条铁链来。”
众人纷纷解开身上的金属,待将金属丢尽后,郭燃文等人立刻将所有门窗关好。
巫憬憬反应不够快,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脖子,空落落的耳环,气嘟嘟道:“赔!”
暮钦晋安抚性地捏捏她软软的耳垂:“知道了,会赔的。”这哪来的小财迷,什么都得赔。
巫憬憬还有些不甘愿,可怜巴巴瞅着关上的门。那些首饰是在诅楚时买的,他给她买的呢。
暮钦晋斜睨巫世南:“绵延巫族,千年积累,连颗水怀珠都没吗?”
巫世南哼了一声。
巫憬憬小声道:“……书房。”
女生外向,巫世南那个气啊,不甘不愿起身去书房取水怀珠。
他取了水怀珠回来时,云从缺也差不多时间回来了。在水怀珠的照耀下,暮钦晋让云从缺等人将四条铁链一端接在屋顶的纯金的龙头上,另一端直垂落地。
见他不需要寻找就发现了纯金的龙头,巫世南微感诧异。随即反应过来,气得差点宰了暮钦晋——哪里是这小子只眼通天,分明是他潜入巫家的次数太多了,多到连哪个屋顶有什么都清清楚楚了。
铁链布置好后,外间的滚滚天雷果然不再袭击客厅。众人算是松了口气,纷纷称赞太子英明。暮钦晋的目光却没有离开那个被雷击中废了手臂的人。他叹了口气,让属下带着那人离开,只留下云从缺,云既异、余纳玉与郭燃文四人。他原本是让余纳玉也走的,可余纳玉死活不肯,坚持要看看贼老天能干点什么出来。
待众人离去后,一直冷眼旁观的巫世南,嘿嘿轻笑两声,说不出的诡异与讽刺。
借着水怀珠的光芒,暮钦晋看到巫世南脸上的轻蔑:“岳父大人有何高见?”
巫世南冷冷道:“这声岳父,等太子活着出去再喊不迟。”
郭燃文不服气道:“有了这避雷锁链,这电闪雷鸣又有何可怕!”
巫世南冷冷道:“你们暮家的走狗自然是听过女主的吧。”
郭燃文说不出话来了,他要是回答就承认自己是走狗了,可要是不答,又弱了气势。
巫世南却没在意他是否回话,接着道:“天人暮家,成于幻瞳,毁于幻瞳。女主之能,想必没有谁比暮家更清楚了。”
暮钦晋轻笑道:“女主之后,再无女主。无论姽彡昔日何等风光,都与暮家再无瓜葛。”
他这一句话把满肚子故事的巫世南堵得死死的,差点把他气死。他气着暮钦晋,顺带气气巫憬憬奇差无比的眼光。
还是云既异圆滑,顺着话题道:“当年女主因爱生恨,从色林错中放出色林族为祸苍暮,后悔悟,倾全部灵力将色林族封回色林错,可谓翻云覆雨,将整个苍暮玩转于鼓掌之间。女主之能,只怕还在苍帝暮君之上。”
巫世南道:“色林一族并未全部封回色林错,其全族最精锐的一股人马潜入了摩佐。摩佐是色林一族累世累代经营的圣地,易守难攻,哪怕城外云集了幻瞳、苍、暮三家的力量,亦是无法入摩佐一寸。色林之玄能,至今无人知晓其缘由,只知道若任由这一股人马在摩佐待足八八六十四日,色林错的封印就会消失。”
余纳玉惊呼道:“摩佐惨案!”
这摩佐惨案是苍暮史上最恐怖的惨案之一。案发当日摩佐上空出现一个大可媲日的黑色闪电球,闪电球在天空中不断爆炸,闪电没有间歇地击向地面,地面温度高达一万五千度,整座城池融化殆尽。
巫世南脸露凝重,沉默了很久,方一字字道:“那一日正是第六十三天。”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将水怀珠举起,指着外面道,“摩佐惨案正是巫神所为!”他的话音被一道惊雷吞没,电光照亮一切,与水怀珠的光芒交相辉映,在闪电的起源处,一个西瓜一样大的小黑球正慢慢膨胀。
余纳玉捂住嘴巴。
云既异颤声道:“黑色闪电。”只存在于摩佐惨案这一传说中的黑色闪电!
暮钦晋的脸色亦忍不住变了一变,他怀中的巫憬憬更是颤抖不已。暮钦晋将巫憬憬搂得更紧,下巴压着她的小脑袋:“怕什么。”
巫憬憬没有吭声,双臂紧紧环着暮钦晋的腰。
暮钦晋看向巫世南:“这么说来,不出今日,我们都将随这座巫府一起熔化?”
巫世南面无表情道:“大约是这样。”
暮钦晋挑眉:“那尚书令大人为何还要答应我的提亲?”
巫世南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暮钦晋怀里的巫憬憬上:“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乌江不落泪。你们年轻人又何尝听得进父母之言。很多事情,我们苦口婆心说了,你们也只是觉得逆耳。非得自己走一朝,头破血流后才发现父母讲的话一一被印证。可到了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我答应你的求亲,不过是以我夫妇性命,再加上你的性命,成全我女儿的一次任性罢了。”
巫憬憬身子一僵,从暮钦晋怀抱中探出脑袋,静静望着自己的父亲。
巫世南收起凝重的面容,给了她一个笑容,他这一笑,却让巫憬憬差点哭了出来。暮钦晋轻拍巫憬憬的背:“别哭,我出生入死十数回,从未见牛鬼蛇神来取我性命,这一回定然也能活下去,只要我活着,这一次定不容你有失。”他绝不会让她再度成为他的梦魇。
他一说出生入死十数回,巫世南立刻炸毛了。他跳起来扑向暮钦晋,揪住他的领子:“你竟敢在老夫面前提这个!出生入死十数回,你竟敢在老夫面前洋洋得意提这个!要不是我女……”
巫憬憬扑上去,伸出两个食指点在了巫世南两只酒窝上,一双大眼睛闪烁着乞求的目光。
“放开!”巫世南瞪着她,口齿不清道。他女儿从小就有这个小习惯,不想听他唠叨了,就伸手戳他两酒窝。以前,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长一对比女人还甜的酒窝是干嘛用的,女儿出生后,他才明了这对酒窝就是给女儿戳的。
暮钦晋眉峰折了折:“要不是什么?”他似乎错过了什么。
巫世南不甘不愿地松开揪着暮钦晋领子的手,抓着自家女儿的小手解放自己的酒窝。他拿着他那双对于男人来说过分漂亮的桃花眼瞪着自己女儿同样漂亮的桃花眼,原打算寸土不让,非说出真相不可。可父女两人对视了很久,尚书令大人终是敌不过自家女儿楚楚可怜的眼神。他好不甘愿的调转目光,用刀锋般的眼神对暮钦晋千刀万剐后,方闷闷道:“只怕今日便是你好运的尽头。”
暮钦晋从巫世南怀前扯回巫憬憬,这对父女是怎么回事,这么腻歪。他抱着巫憬憬起身:“就算是黑色,亦不过是闪电。阿尔丹境内亦有黑人,跑得虽然比常人快些,却也不过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