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如昔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虹名螮蝀,乃天地之淫气;月里蟾蜍,是月魄之精光。风欲起而石燕飞,天将雨而商羊舞。旋风名为羊角,闪电号曰雷鞭。青女乃霜之神,素娥即月之号。雷部至捷之鬼曰律令,雷部推车之女曰阿香。云师系是丰隆,雪神乃是滕六。欻火、谢仙,俱掌雷火;飞廉、箕伯,悉是风神。列缺乃电之神,望舒是月之御。甘霖、甘澍,俱指时雨;玄穹、彼苍,悉称上天……
梦里有温润男子低低的吟诵。
一大一小相依为命,没有母亲就没有摇篮曲。夜里伴着她入眠的就是这《幼学琼林》。
这是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梦啊。
萧重柔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搜寻着沐清臣的身影,房里却只有她一个。
又只剩下她一个了吗?
萧重柔无由来的恐慌,跳下床,往门口跑。
门在这个时候打开,沐清臣端着汤药走进来,见萧重柔起来了,柔声笑问:“醒了?”
萧重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抱住沐清臣的腰。
沐清臣右手轻抛,药碗稳稳落在桌上,左手搭在萧重柔的背上,右手轻抚着她柔软的发顶:“怎得了,做噩梦了?”
萧重柔才不理他,痛痛快快哭了好久,方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袖子擤了一把鼻涕,随后很努力的凝聚所有怨气,狠狠瞪了沐清臣一眼,翘着一张红艳艳的小嘴不说话。
沐清臣弯身将她抱起,放在桌子旁的凳子上:“来,喝药。好在这里本就有几个伤患,采买这些药不算突兀。”他可没忘记,这小丫头被人追杀着。
萧重柔倒没计较苦不苦,乖乖捧起药碗,在及笄前,她可没几日安生日子过,必须得有健康的身体才好。
就喝药而言,可比他家沐女乖。沐清臣看着萧重柔难得乖巧斯文的样子,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取了衣服转到屏风后换上。
从屏风后出来时,萧重柔已经喝完药,正托着腮看他,不着地的双脚无聊摇摆着。
沐清臣走到她旁边坐下,萧重柔露出一个娇蛮的笑涡,抓住他的袖子又擤了一把鼻涕。沐清臣怔住,轻扶额角,笑着叹了口气:“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萧重柔气哼哼道:“可得罪大了。”
沐清臣笑:“还望指点。”
萧重柔嘟着嘴唇,不说话了,眼睛里的怨怼似真幻假,难以分辨。
沐清臣心里有些诧异,自己与这小丫头素未蒙面,为何她眼睛里的怨怼那么真切,仿佛经年累月无法痊愈的伤口。
“你叫什么?”原本只想救她一回,助她一程,毕竟他肩负的事情已然太多,一个沐女都已经无法好好呵护,哪能分心再护翼他人;但萧重柔眼里的怨怼却让他生出一分歉疚,仿佛自己真的欠了她良多一样。
“我姓辜,无辜天真的辜,双名囡囡,就是乖宝宝的意思。”萧重柔好不天真道。
辜囡囡。
沐清臣无奈摇头,真是个淘气包啊。
虽然九成九相信这名字是眼前小丫头随口捏造来占他便宜的,沐清臣还是去掉姓,喊了这个名:“囡囡。”
他这温柔一声“囡囡”,让萧重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跟萧衍喊起来完全不一样。萧重柔气呼呼瞪着他:“谁准你喊囡囡了,要连着姓氏一起喊,懂不懂礼貌啊。”
沐清臣扶额,干干脆脆投降:“小姑奶奶,这样行了吗?”
萧重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站在凳子上拍拍沐清臣的头:“大侄子真乖。”
沐清臣也不跟她计较这份没大没小,略显严肃地问:“那些人为何追杀你?”
“说了我是采花贼。”萧重柔特别自豪道。
“……”真是个难缠的孩子,自己怎么会觉得她跟沐女像呢?
沐清臣不说话,萧重柔便也不说话,气恼的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这个把她抛下的大混蛋。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沐清臣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家在哪里,家里可有父兄?”
萧重柔拍开他的手,气恼地指着他:“你在打什么主意?又想收我做女儿吗?哼,小姑奶奶告诉你,我有一个爹爹,四个哥哥,想收我做女儿,别说我爹爹答不答应,你得先问问我四个哥哥肯不肯多出一个比他们岁数还小的爹!”
沐清臣莞尔失笑:“我没这意思。我家里有个女儿了,我这辈子养一个女儿就够了。”
他话说完后,淘气的娃娃并没有顶嘴,他朝她看去,才发现小丫头用一种很奇怪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有惊喜,有错愕,有难以置信,有激动万分,而她的脸上则泛起了古怪的红晕。沐清臣下意识地伸手探她的额,没发烧呢。
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萧重柔才很不确定地问:“真的养一个就够了吗?”
沐清臣点头:“即便同是自己的子女,一颗心也得分成两半来养,有时候还难免会偏心,如此想来,不如只养一个的好。”
“可……可你的未婚妻会答应吗?”毕竟沐女不是你的亲骨肉啊。
沐清臣的眉心也泛起了一丝苦恼:“我曾与她谈起过此事,她并不是很赞同。”事实上,那一位从来都不喜欢沐女啊,他多希望她们能好好相处。
“我告诉你哦,在京畿有一家叫晚枫落的酒家,东西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去尝尝。”萧重柔忽然神来一句。
“额?”沐清臣微微错愕,笑着应承,“好。”
“我想吃冰糖葫芦,你去给我买。”萧重柔命令道。
“饿了吗?”沐清臣柔声解释,“喝完药要过两刻钟方可吃早膳,等吃完早膳,你若想吃冰糖葫芦,那也是可以的。”
萧重柔娇蛮道:“那你可以现在就去给我买!我不管,现在就要,不能吃,看着也好。”
沐清臣投降,站起身,在她小脑袋上揉了下,开门离去。
除了冰糖葫芦,他还买了棉花糖,蜜饯,葡萄干等小孩子爱吃的零嘴,可当他抱着这些东西回来时,房间里早已经空空的,空到让他的心都觉得失落了——他,又一个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