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逸黎突然在心里狠狠的嘲笑了自己一把,原来他当初坚信不疑的真相,却是梅婉婷为了掩盖乔雁南犯罪而制造出来的假象,而他精心策划的报复,却没有让真正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得到报应,却让无辜的林家承受了这一切。
他自诩自己是个高智商的聪明人,却被梅婉婷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耍的团团转,就连他以为当年她接自己回家,是因为血缘亲情,而现在现实却毫不留情的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曾经,他觉得林正晨该死,林清溪该死,林家的每一个人都该死。现在看来,最应该死的,却是他。
他这不平凡的一生,看起来着实像极了一出荒诞的悲喜剧。
‘轰隆’一声,天边滚来一个响彻云霄的惊雷。大朵大朵的乌云黑压压的飘了过来,院子里的光线立刻暗了下去,寒冷的风呼呼的刮着,头顶的棕色太阳伞被吹的东倒西歪鼓鼓作响。
秦朗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五点多了,估摸着陆知郁应该差不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随即俯下身在林清溪耳边轻语了几句。
林清溪轻轻的嗯了几声,便没再说话,只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旁边的祖孙俩,两人这样沉默对峙已经有好几分钟了吧?
瞥了瞥正襟端坐的梅婉婷,风太大,吹乱了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几缕灰白的发丝从鬓角处垂了下来,她的脸色看上去如同此时阴沉的天气般,紧蹙的眉头下,双眼迸射出凌厉寒冷的光,那副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如往常一般,只是那眼底还是轻微的泄露出了些许的狼狈。
而此时的乔逸黎犹如融进了这呼呼作响的狂风里,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浓烈厚重的戾气,他狭长的眼底聚集着危险冷冽的光,薄如刀锋的唇紧紧抿在一起,双手紧握成拳垂于身体两侧,那胸口处一下下有节奏的鼓起,预示着他此时内心的狂风暴雨。
在两人脸上来回扫了几圈后,林清溪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了,就这样只是干瞪眼的话,她何时才能看到盼望已久的大戏呢?好不容易等来了今天这么一个机会,她可要好好想想怎么推波助澜一把。
眯着眼想了几秒,林清溪就阴阳怪气的开了口,“刚刚还轻描淡写的说乔雁西夫妻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现在却又对着他儿子端出一个长辈姿态来,乔老太太这厚颜无耻的功力,可真是让我佩服不已的。”
果然她话音一落,乔逸黎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她又趁势再补了几句,“都说这豪门大户里,亲情可是一文不值,我今天可算是彻底见识了一番了。不愧是出身满清贵族的大户人家啊,这心狠手辣的手段,可真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的。想想看,善名在外的乔老太太,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可以堂而皇之的杀害丈夫的私生子,这说出去,怕会让人惊掉下巴吧?”
火上浇了两盆油后,林清溪很聪明的选择了闭嘴,抱着手静静的看着旁边目光胶着对视的两人。
明明是暖如初阳的四月,乔逸黎却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寒意正在四处乱窜,那沁入骨髓的寒意,让他的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窒息的就快死去了。
良久之后,乔逸黎才缓缓开口,“为什么?”他的嗓音听起来毫无往日的醇厚,音色艰涩又沙哑,“我父亲,也是爷爷的亲生儿子……而我,也是乔家的子孙……你,为什么要对我们?”
七八岁的时候,他被孤儿院的老师送到了镇上的小学念书,可班上的同学都排挤他,嘲笑他是个被爹妈抛弃了的弃儿,那时的他还很幼稚,面对他们刺耳的嘲笑时,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扬起稚嫩的拳头砸下去,试图让他们闭嘴,却每每被他们一群人团团围住打得半死。
每次挨了打后,院长看到他身上的瘀痕,都会抱着他默默的流泪,并且叮嘱他,下次若是那些小朋友再嘲笑他,就去告诉老师,让老师惩罚那些孩子。
他没有告诉院长,就连他的老师也曾经当着全班所有小朋友的面,嘲笑他是个没人要的弃儿。尽管那时候他才七八岁,却已经知道‘弃儿’是被父母亲人丢掉的意思,而‘孤儿’则是无父无母无亲人的意思。
很多时候,他都宁愿自己是个‘孤儿’,而不是个被抛弃的‘弃儿’……
“你问我为什么?”梅婉婷冷冷笑了起来,“乔逸黎,你的父亲只不过是乔安华和下人私通生出的个野种而已,如他的生母一样下贱,怎么配做乔家的家主?而我的雁南可就不同了,他拥有满清皇室贵族的血统,生来就是高贵的,整个乔家,只有他才是家主的最佳人选!”
她苍老沙哑的声音里,杂着浓厚的疯狂,“可偏偏乔安华那个贱人,竟然将家主之位传位于乔雁西。我不甘心,明明我的雁南比那个野种好上千百倍,凭什么就不能让他做家主?乔安华对我如此不仁不义,却还想临终托孤于我,让我去照顾那野种,说什么等那野种长大了,定然会孝敬我的。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我梅婉婷有自己的儿子,何须那个野种来孝敬我?”
见她一口一个野种辱骂自己的父亲,乔逸黎的眼底立刻盛满了怒火,“住嘴,我的父亲可是乔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又岂是能让你这个毒妇随意羞辱的?”
梅婉婷却不怒反笑,嘴角微翘起,挂着一丝鄙夷的笑,“瞧瞧,野种就是野种,无论穿上多昂贵的外衣,到底还是掩盖不了骨子里的那份低贱。你现在的样子,可是和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一样的卑微下贱。”
“你……”乔逸黎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双鹰眼恨恨的瞪着她。
梅婉婷却对他的恨意视而不见,反而淡淡一笑,随后从椅子上起身,缓缓踱步到他的面前,抬着头看着他,目光鄙夷,“真是可惜了,原本你今天若是当做不知道这事儿,我也就让你继续做乔氏总裁一职,让你再风光久一点。可照现在这情况,我们两祖孙怕是没办法再继续友好的相处下去了……”
那话里的威胁意味儿非常浓厚,梅婉婷的意思很简单:今天你选择了和我对立的位置,那我就不会再继续扶持你做总裁一职了,而让你失去所有的一切,就是对你今天做出这样愚钝的事情的最好惩罚。
“乔氏总裁?你当真我很稀罕?”乔逸黎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的野心藏得再好,也总有泄露的时候。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将股权转让给我,就当真以为我会笨到认为你真的会把股权交给我?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乔氏现在正在被人恶意收购,原本我还想着怎样解决这次收购危机呢,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梅婉婷就脱口而出,“你说什么?谁敢收购乔氏?就不怕我联合梅家,一起反击对付他吗?”
“还真有人敢。”乔逸黎冷冷的眸子像是淬了剧毒般,闪烁着幽蓝危险的光,“那个人就是乔怡然的继子,陆家现任家主陆知郁。你说,他会害怕你和梅家的反击吗?”
“竟然是他?”梅婉婷一脸的不敢相信,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他为什么要收购乔氏?”
乔逸黎唇角微扬,脸上闪过一丝报复般的兴奋,“你知道陆知郁为什么收购邹氏吗?就因为邹家的大小姐打了清溪一巴掌而惹毛了他,所以他一怒之下收购了邹氏。你知道他又为什么要收购乔氏吗?因为当年是乔家害的林家家破人亡,他现在收购乔氏,正是为了帮清溪报复乔家呢。”
“怎么……怎么会这样?”梅婉婷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慌乱。乔怡然是她的小女儿,是陆季暄现任妻子,是陆知郁的继母,按说,陆知郁也算是她半个外孙,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对付乔家呢?
若是真如乔逸黎所说的那样,陆知郁现在正在收购乔氏的话,那凭着陆家的实力和陆知郁的手段,梅婉婷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她越想越觉得惶恐,忍不住失声喊道,“怡然可是他母亲啊,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对付乔家呢?”
一直站在林清溪身后默不作声的秦朗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冷冷的开了口,“乔老太太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家陆少的母亲可是漠城陈家的大小姐,是陆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那些不知廉耻卑微低贱的女人,也敢自称是他的母亲?”
“你……你说什么?”梅婉婷气的双手直发抖,她这一生就只得了一子一女,乔怡然可是从小就被她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她又怎能任凭自己的心肝宝贝任由人侮辱。
“乔老太太没听清楚我刚刚说的话?”秦朗沉了沉眉眼,“若是你当真没听清楚的话,我不介意再继续说一遍。”
梅婉婷一声怒斥,“你敢!”话音未落,她人就几步冲上前去,冲着秦朗就是狠狠一巴掌,妄图阻止他说出那些嘲讽的话。
秦朗比梅婉婷高出了一个肩膀,只是轻轻抬了抬手,就在半空中截住了她的巴掌,只用了半分的力道就钳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丝毫无法动弹。
梅婉婷眼见动不了秦朗半分,目光直接扫到林清溪的脸上,固执的认为她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因为她的话,陆知郁也不会收购乔家,就在电光火石间,她高高的扬起另外一只手,狠狠的对着她的脸扇了过去。
秦朗正欲擒住她另外一只手,却有人比他快了一步,直接上前一把截住了梅婉婷的手,再用力把她往旁边一推,她一时没站稳,一个踉跄大半个身子就斜斜的歪了下去,若不是秦朗正抓着她的一只手,怕是她整个人都会跌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