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寒假已经来临。
程七喜和他爸爸,妈妈去海南了,老大回老家了。鱼悦男,李小白,许小童都没有回家,他们利用假期打工。李小白是第一次留下来,他不想毕业后一点实习经验都没有,找工作被人拒之门外。
陆婉夏已经于一个月前从王妃洗衣辞职,店长由李小白担任,陆婉夏重新租了屋子,和妈妈搬了出去,她在一家超市里找了一份短工,每个月有八百元的收入,完全够她和妈妈两个人生活。
然而,想不到厄运连连,居然出了一场车祸,这些天以来,一直是她一个人孤独地躺在病房里,事出二天后,她打电话给许小童,让她帮助在妈妈面前撒个谎。还好,只是骨折而己,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只是妈妈那边要许小童费心。
许小童本来不想告诉李小白,严格按照陆婉夏的嘱咐办事,她对陆阿姨撒谎说,导师有一个课题,要趁假期带他们去乡下搞调研,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才回来,生活起居由许小童帮忙照顾,陆阿姨当然不会怀疑这是一场骗局,听到女儿如此有出息,高兴还来不及呢,所以,许浊童这样一说,她二话不说,答应许小童和她住在一起。
许小童接到电话时,她和李小白走在路上,她是陪李小白一起去应聘一个职位。陆婉夏的电话李小白听得一清二楚,实在无法隐瞒,只好告诉他实情。
应聘的事就耽搁了下来,两个人风风火火赶到医院,一见到胳膊上打着石膏头上缠着纱布的陆婉夏,吓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小童哪里见过到处缠着纱布的人?
陆婉夏就是如此,头上都是。许小童好久都站在那里呼呼喘气,李小白气得去找楚依王算账,多亏许小童生生地拉住他,适得其反,何况他也受了很重的伤……
许小童也气,两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门被推开,来人是楚习泽,他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对着陆婉夏说:
“喂,美女也吵架呀。”
说来也怪呀,他的微笑简直就像有一种天然的魔力一样,使本来烦躁的心,紧张的空气,突然消失。他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小女生,她是楚习泽的妹妹楚依然,这是楚习泽第二次带她来看陆婉夏。陆婉夏把李小白和许小童一一介绍给楚习泽,楚依然。
“谢谢二位帮我照顾婉夏。改天,请你吃饭。”
“哼!你们有钱人家就是这样,动不动请人吃饭,”李小白白了一眼楚习泽:“我先把话讲明白,婉夏的病要是有半点耽搁,我拿你算账!”
“小白!”陆婉夏喝斥道。
“好!小白,不打不相识,能认识你,小童,婉夏,我真的很高兴 呢,婉夏因哥哥受了伤,我心里也难受,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请你告诉我,我会及时改正。”楚习泽一点儿也不介意李小白的态度。一直笑眯眯的。
“别净拣好听的说,婉夏还没吃饭呢。”许小童在李小白身后窜过来说拉着脸说。
“喂,怎么跟我哥说话?狗咬吕洞宾!你以为我们欠你们的吗?”楚依然很不高兴李小白和许小童对哥哥兴师问罪!“走,哥,不理他们。”
“依然,给我。”楚习泽伸手去拿妹妹手中的竹蓝,那是爸爸咨询营养师后从特地饭店订的饭菜,很有营养。还有哥哥一份。
如果不是看在楚习泽带了很多有营养的美味,李小白和许小童对他不会有多好的脸色和脾气,不把楚家兄妹赶出去已经是万幸了。
楚天开来过几次,后来,楚天开因为公务在身,实在分身无术,楚习泽就让老爸安心忙公事,他可以照顾好哥哥和陆婉夏。
楚天开感激老天给了他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有的时候,他拿楚依王束手无策的时候,就会找楚习泽商量。而楚习泽总是安慰爸爸,总有一天,哥哥会发现自己错了,他会好起来,给他一点时间。楚天开点点头,但同时,也把帮扶哥哥的重任交给习泽,希望他能用自己的主行影响哥哥。
就是爸爸不说,楚习泽也一直努力,试图和哥哥谈心,成为朋友,兄弟。
陆婉夏开始对楚习泽的印象不好,皆因他是楚依王的弟弟,在她看来,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仗着老子有钱,为所欲为!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兄弟,血脉相连,习性不像才怪!
但是,几次相处以后,陆婉夏发现,错的是自己!
眼前的阳光男生哪里该姓楚?哪里该是楚依王的弟弟?自然也为自己用有钱眼镜看人和对他的羞辱羞愧难当!
楚习泽才是真正的乔麦呢,
陆婉夏与楚习泽所言很多观点颇为相似,相谈甚欢。楚习泽第四次来医院的时候,陆婉夏才知道她和他同是青榆学生,楚习泽比自己低一年级。是大一新生。学的是经济学,又同时选修企业管理,大有鸿鹄展翅呢。
因为是寒假,所以,楚习泽代替爸爸妈妈全天候在医院里,即可照顾楚依王,又可照顾陆婉夏。晚上他要阿三回家,他一个人陪楚依王,但是,楚依王并不领他的情。经常和楚习泽发生争吵,楚依王也姓楚,但是——
楚依王讨厌所有姓楚的人。
他和他们不共戴天。
楚依王后悔上小学时从易飞变成楚依王!如果他现在是易飞,一定比现在过得好,比现在过得快乐。只要不跟他们楚家扯上关系,怎么都好,现在倒好,他想抖掉跟楚家的关系,却是剪不断,理还乱,不过,他也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楚家人,在他心里,他是易飞。
每次,楚依王同弟弟楚习泽发脾气,楚习泽一点儿也不生哥哥的气,依旧温言软语,打水买饭,妥帖细致的照顾他,但,楚依王并不领情他的好,居然把楚习泽带给他的营养汤从窗户外扔了出去。那可是他和老妈辛苦一个下午的杰作。
楚习泽只有向老爸求情,让他和自己一起去看哥哥,楚天开正准备去海南谈判一个合作项目的计划,机票已经订好,下午三点的航班。无奈,他只好让秘书改签晚上的夜航。
当楚天开和楚习泽出现在楚依王的病房里时,楚依王正坐在床上,面向窗外,他孤独的背影,沁出摄人的冷漠,亚麻色的头发在午后阳光炫出邪气的光茫。一动不动,就像一蹲雕像。
楚依王宁静地坐着。
他喜欢或者说习惯了这样静谧的时光,空间,他刚刚把李微微骂得狗血喷头,李微微给他送煲汤来了,这是在楚依王把楚习泽的煲汤扔了以后,楚习泽去超市买了电磁炉,在护士办公室的里间里,可以做饭,这样,楚依王能按时吃到可口的饭菜,楚依王拒绝所有人的照顾,关心,他不想见到任何人,就这样宁静地坐着,直到背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哥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很久很久。
楚依王动了一下,缓慢地回过头来,看过去的一刻,冷漠的眼神,似乎突然受到锐物的刺激,只是片刻,他惊异的眼神又恢复了原有的冷漠与固有的蔑视。
楚依王盯着那个叫楚天开的男人,像不认识他一样。
“好点了吗?”
是楚天开关切的声音,那一刻的楚依王仿佛灵魂抽走了一样。然后,哑然失笑。
“好,我很好!吃得下,睡得香,有什么不好!”
“哥,爸爸放下了手头最重要的事情来看你……”楚习泽并无半点儿责备楚依王的意思。
“滚开!我不想看到你们!”
楚习泽安静地站在哥哥面前,安静地面对着他的愤怒。或者说,楚习泽已经习惯了哥哥的愤怒,一抹静静的笑容荡漾在他的唇边。
“哥,爸放弃了最重要的事情,来看你,是希望你快一点好起来,他虽然不能天天来医院看你,但他很担心你,牵挂你,不要那样误解爸爸的好意,好吗?你和我,都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儿子?”
楚依王冷笑一声。仿佛刚从恶梦中醒来一样,瞳孔收紧,目光黯然。
“是!他有儿子,但,只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他会有我这样不争气的儿子吗?他楚天开这么优秀得全世界都顶礼拜魔的人,会有我这样臭名昭著的儿子吗?恐怕说出来,他自己都会觉得丢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别以为,你的一句好话就能改变他对我的讨厌!”
“也好,如果你心里难受,发泄出来会更舒服一些。”良久,楚习泽轻声说。这也许是他给哥哥最好的安慰。
“不关你的事!我让你滚开,你听不懂中国话吗?”
楚习泽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楚依王,依旧淡淡地微笑着,不想吵架。哥哥受了伤,一定很难受。还有,他和何欢颜之间的事,楚习泽也一直看在眼里。他知道,哥哥是一个用情至深的人,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自省的人,事已至此,他不想想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遭?是谁弄丢了那么好的爱?那么好的女孩子?
楚习泽希望哥哥幸福,快乐。
但是。
哥哥的固执,拒绝有时让他真的束手无策。苦恼。
“依王!”
楚天开终于忍无可忍,气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生了这样一个飞扬拨扈,不懂道理的儿子?他有时会经常想,楚依王是不是他的儿子。一看到他,楚天开就会头痛,还好,楚家的下一代有楚习泽,他几乎继承了自己和妻子全部的优点,否则的话,楚天开不知道,自己亲手打下这样一翻庞大的家业在老了的时候,交给谁?谁又能撑起这个家业。
“你太不像化了,你看看,别说尊重我,你哪里有一点当儿子的样儿?同样是兄弟,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习泽一样让我省一点心,让我安静一下,你看你,到处惹祸,骗我的钱,不学无术,到处纠缠女孩子,幸亏老天有眼,没把人家女孩子伤到要害部位,否则的话,我这一辈子都让你气得不能安宁……”
“楚董事长,你姓楚,我早已经姓易,那个楚是你强加给我的,是你在学籍上改过来的,可在我心里,我不姓楚,我姓易,我叫易飞,如果你没有别的事的话希望你不要来打扰我的宁静,可以吗?”
楚依王做出送客请人的架式,他盯着楚天开的脸。
不!是紧紧逼视!
牙齿咬紧嘴唇,发出咯咯的细碎响声。
他不会原谅眼前这个老男人,他也不会叫他爸爸,这么多年来,如果必须有称呼的话,楚依王都是叫他楚董。
“哥,你这样,爸会很伤心的。”
姓楚的,少假慈悲,我看惯了你们父子阴阳两面的嘴脸。我不是小孩子,给一块糖就忘记一切,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楚董,你不是一直怀疑我不是你亲生的吗?我告诉你,我从来没当你是我爸爸,我爸爸早死了!
“哥,不要这样过分好不好?你可以不理解爸爸,但是,你不要这样伤害他,他是我们的爸爸,生我们,养我们的爸爸啊。”
“你是他的走狗,帮凶!”
楚依王忽然抽起枕头,朝楚习泽狠狠地砸过去,楚习泽躲闪不及,枕头砸在他脸上,楚习泽的眼镜掉在了地上,还好,是全进口,质量绝对过关。没有碎。楚习泽弯腰拣起来。重新戴上。继续陪着笑脸:
“如果过去,爸爸妈妈有什么不好,我代他们向哥哥你道兼,好吗?”
哼!楚依王一声冷笑。
“你爸会有不好吗?你妈会有不好吗?你妹妹会有不好吗?你会有不好吗?你们楚家人会有不好吗?”
“对不起。”
楚习泽不想在这样的时刻让哥哥生气,但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让哥哥安静下来。楚习泽站在楚依王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有一种隐隐的心痛和忧伤。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楚家人害够了我,在我快要死的时候,才良心发现,一句对不起,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就能把过去的事情在我心里,一笔勾销?楚习泽,你给我滚,不要在我面前假慈悲,不要装一副善良人的样子给我看,我不想看到你们姓楚的,给我滚,我就是下一秒死掉了,跟你们姓楚的没有关系,从现在开始,我跟你们家脱离关系,我说过,我不姓楚,我姓易,我的生命里只有妈妈,我没有爸爸,他死了,在我出生时他就死了!你听见了吗?”
楚依王的声音里有隐约的哽咽。
但是,他的情绪如此激动对他的伤口恢复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楚习泽拉了一下楚天开的衣角,暗示离开。
医生和护士在办公室里远远的听见争吵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阿三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楚依然,李微微,何欢颜,李小白,许小童,以及打着石膏的陆婉夏等一干人马都站在门口。这种场面,他们一时也都没了主意。
“你太过分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心当驴肝肺,我们不要再管他的闲事,楚依王,从现在开始,你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有本事你现在就去死,别气我爸!”
楚依然从门口愤怒地冲进病房里,冲到楚依王面前:
“我爸要是有个三长二短,楚依王,不!易飞,我跟你没完!”楚依然骂完了楚依王,转头对楚习泽和楚天开说:“爸,哥,我们走,不理那个没教养的东西!”
楚天开有很严重的心脏病,生不得气,以前,因为楚依王发作过,住了一个月的院,如果不是抢救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楚天开气得嘴唇发紫,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怕他心脏病发作,楚习泽不会带着爸爸默默离开的,楚习泽,楚依然拥着气喘吁吁的楚天开离天了病房,离开了医院。
目睹了全部过程的李微微,阿三,李小白,许小童,还有护士,医生,目瞪口呆地看着楚家父子的离去,而楚依王则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窗外。
好像气走的不是父亲,弟弟,妹妹,而是一对生死宿敌。
站在一边的人还没有从刚才精彩的战争中缓过神来。
“楚依王,如果你执意这样下去,我真的很后悔认识你,和你交朋友!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的话,如果你不希望我后悔,不希望我恨你的话……”
何欢颜实在看不过去了。
他可以对别人不友好,但那是已经白发苍苍的父亲之爱,他怎么可以轻易地践踏?怎么可以那样对待自己的父亲?本来,自己害怕他出意外,在她的万分肯求下,她住在护士的办公室。
楚依王并不理会何欢颜的指责。
他气走了他们,内心里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快乐,轻松,在他的心里,早就没有了父亲,哥哥,妹妹,这几个字,他也不知道何为亲情,也不需要亲情。现在,他也不需要爱情,大概人在死过一次以后,任何事情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楚依王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终于明白,他不是在追求一份爱情,好像是徙步走在去月球的路上……
所以,他转过脸来,死死盯着何欢颜……
死。
为她而死。
曾经是他最幸福,最快乐的一件事情,如果世间有幸福的话。
那么,现在,会是这样的吗?
他会幸福吗?
……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放心,我不会为你去死了!何欢颜,你也给我滚!滚!你们都滚吧,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所有的人!讨厌你们的虚假!”楚依王继续痛苦地咆叫着。
何欢颜的心痛得不由自主的缩成一团,如果能够或可以,她愿意给他快乐。
良久,她挣扎着说:
“依王,希望你过得比我好,坚强起来,做一个快乐的人并不难。”
“是!我不但要过得比你好!过得快乐!我还会祝福你和他……幸福地相爱……这样,你高兴了吗?你满意了吗?”
会有快乐吗?
会有那样的快乐吗?
……
“大哥,你快一点好起来,你过得快乐,我们才会快乐!”阿三适时而小心地跟上一句话。
“闭嘴!”
别看阿三平时是楚依王的随从,但自从楚依王受伤以后,他睁眼醒来一看见阿三就莫名其妙地发火,骂他,好像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而是一对积怨百年的死对头一样。
“大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爱你的。”
“别叫我大哥,我再说一次,请你滚开……”
阿三站在那里,不肯走。
楚依王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终于,他的目光落在静脉注射用的瓶子上,突然伸手抓了起来。没有半点的犹豫,朝阿三狠狠地砸了过去。
砰—!
剧烈的暴响声,在房间里,炸弹一样响了起来。阿三因为迅疾的躲闪,玻璃瓶砸在了雪白的墙壁上。站在门口的一帮人,闭着眼睛,吓得大气不敢出。
空中,雪花般的玻璃碎片,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像尘埃一样,洒落在阿三的头上,身上。又落在地面上。一切,在瞬间发生,又在瞬间宁静下来。
阿三吓得除了在走廊里远远地看着楚依王,连病房的门也不敢进。如果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只能通过李微微转达。阿三走了以后,楚依王也恢复了宁静,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上去很苍白,很虚弱。
静静的,他睡去了。
苍蓝色的夜空。繁星点点。
皎洁的月光,把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医院的长椅上,东倒西歪地躺着何欢颜,李微微。鼻息处传出轻微的呼吸声,而陆婉夏的房间里,靠在床角边的李小白和许小童也静静地睡去了。
又一个黑夜即将过去。
明天会是艳阳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