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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高天珠

焦作,三维戴斯酒店。

参加“首届焦作山水诗歌节”的著名诗人、作家们齐聚在一楼大厅报到。

24层凌霄阁的女服务生们,暗地里嘁喳兴奋着。此时,她们一同指向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轰笑着说:“天珠,下面从北京来了很多的大作家和名诗人,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个多情才子,如意情郎呢!”

“是啊是啊,天珠,今天,咱就让那些名人才子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深山美玉,神女下凡!”

被众人推搡取笑的姑娘色若莲葩,眼眸如虹,皎洁光芳。乍见之下,确实令人眩惑惊叹:恍如翩翩惊鸿,凌波洛神。只见她一会儿娇羞地嗔向左边,一会又伸手轻轻打向右边。

龙榔见到这位名叫“高天珠”的美丽女孩时,是在这之后的第二天下午。当天,和他寸步不离的“诗坛云烟霹雳手”秦观石,在中午时分就写出了一首由他自己开创的“瘦金体”诗作,记录了整个上午的行程:

6∶00,起床

随即冲一个

热水澡

翻翻有关焦作的

画册

里面有今天

要去的青天河

神农山

7∶30,下楼

自助早餐在五楼

咖啡厅

8∶30,一群诗人

一些官员

几个导游小姐

还有几家新闻媒体的

记者

录像机

摄影机

乘旅游大巴

直奔博爱县

青天河

河的这边是

河南

那边是

山西

乘船而上

两岸风光

比画还画

比诗还诗

一个字

再说一个字

尤其是岸边悬崖上的

古丹道——

血流成河的

故事

越来越远

越来越淡漠

很快我们到了

佛耳峡

看了神鸡

下蛋

划了竹排

有的人在唱

“小小竹排江中游

巍巍青山两岸走”

有的就地休息

有的已返回码头

而我特别想去看一看

西峡上游的

天然大佛

于是一个罗汉模样的朋友

带着我和一个导游

一个青年诗人

小跑着

沿着西峡

不久

我们到了

天然大佛的所在

也读了石碑上的几句

法华经

12∶00,我们乘冲锋舟

回到

青天河酒店

这时我才知道

那个罗汉模样的

朋友

是博爱县的县委书记

马明仁先生

他致祝酒词

我们

相视一笑

午餐后离开青天河

我和马罗汉

握手

告别

山之青

水之绿

一片寂静

下午,他们便来到了享有“中原第一峡谷”之称的,坐落在焦作市修武县陪嫁妆村的青龙峡。诗人们一到这里,立刻被迷得神魂皆醉。一路欢呼雀跃着,他们对这“青龙峡”,以及这别致的“陪嫁妆村”的村名,充满了无限好奇。

于是,担任这一旅游景点的“特别导游”——高天珠,便在众人一片惊艳的目光下,闪亮登场了:“各位老师,我们这陪嫁妆村有一个古老而美丽的传说:相传,在明朝永乐年间,距离这里百里之外的黄河边上的武陟县万花庄,住着一位高员外,他家有良田百顷,十分的殷实富贵。一天,他家里来了一位体格健硕的年轻小伙子,名叫白青龙。要求给他家做长工。高员外见这个小伙子生得五大三粗,憨实有力,心里很喜欢,就把他留下了。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小伙子虽然力大惊人,但在白天却经常呼呼大睡,很少干活。时间一长,高员外心里不免有些后悔。

当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万花庄已是久旱无雨,庄稼眼看就要枯死。村民们和员外一家都非常着急。白青龙默默不语,白天依旧呼呼大睡,只是,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起来,不知从哪里引来了清水浇灌庄稼。没几天,高员外和当地村民们的庄稼就都恢复了生机,长势喜人。众人都很纳闷。一天夜里,有个长工按照高员外的吩咐,偷偷跟着白青龙下地。这才发现,他竟变成了一条龙,在向田里喷水。高员外听了长工的叙说后,知道白青龙不是凡人,为了留住他,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婚后小两口恩爱和睦,相敬如宾,十分美满幸福。有好事的村民们看见白青龙,就追着打听:‘听说,高小姐是个秃子,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在乎吗?’白青龙听了,只是哑然失笑,摇摇头,并不解释什么。原来,这高小姐也是个仙体,为了专心修炼,白天,她就戴上了一顶特制的薄膜,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秃子。所以,许多心慕高员外万贯家财的凡夫,都被吓在了门外。其实,真正的她,有着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

龙榔第一眼见到高天珠时,他的目光就已经再也无法移动,内心,被一次强似一次地深深震撼着:自己面前的这位美丽女孩,她,究竟是谁?如此的一派天仪,飘然若仙!一双眼睛,如星如虹,如梦亦幻,那么熟悉,那么灵动,那么深邃,那么的夺魂摄魄!曾经,他,见过那么多的美女佳人,而他的未婚妻花渡,也算是众所公认的一等一的大美人了!可是,为什么,他竟从来没有被这么深地震撼过的感觉?尤其是这神奇的故事,由她那花瓣似的芳唇里幽幽吐出,像三月的细雨,又像纳兰性德那些惊人绝美的词句,让他那样的魂不守舍,心神皆醉!这故事,不就是这近半年来,自己频频梦到的那个怪梦吗?怎么,天下竟会有这么凑巧,这么奇异的事情发生呢?“白青龙,高小姐,秃发姑娘,乌黑如瀑的秀发……”为什么,他今天才听到的故事,早在半年前,就已经频频出现在他的梦里了呢?那么,她,是谁?我,又到底是谁?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故事里?神话里?梦境里?为什么,看着她,自己的心里、眼里,总是忍不住有热泪想要流出呢?

真是恍若仙境,又在人间!

在他的一片迷茫惶惑中,就听高天珠接着用珠圆玉润的声音讲道:“他们成亲后第二年的一天下午,高小姐坐在门口边做针线边问她的丈夫:‘相公,村里人都说你是一条龙,你倒是现出原形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一条龙呀!’白青龙问:‘你不害怕?’小姐说:‘自家人怕什么’!话音未落,她的丈夫不见了,只见一条尺把长的小青蛇爬在她的针线筐里。高小姐见了,用手指挑着扔了出去,笑着说:‘原来是一条小长虫,寒碜人’。白青龙见妻子真的不怕,就说:‘既然如此,就再给你变一个大点的’。说话间,一条硕大无比的巨蟒已经搭在了房梁上。高小姐一见,‘啊呀’一声吓瘫在地上,昏死了过去。刹那间,天空乌云密布,风雷大作,暴雨如注。转眼间,夫妻二人都没了踪影。当天夜里,万花庄里的人们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见白青龙头戴金冠,身穿蟒袍对大家说:‘我原本是东海里的小青龙,因行雨不慎,被玉皇大帝贬下凡尘24年,今已期满返回了天庭。我的行宫在百里之外太行山深处一个四季流水的山洞内。在万花庄的日子,承蒙众乡亲顾料,很是感激。今后,如遇旱灾,可前去找我’。

很快,万花庄的人们便按照青龙在梦里的指点,找到了青龙居住的山洞,并为之取名青龙洞。后来每逢遇到旱灾,万花庄的人们就要到青龙洞祈雨,果然无不灵验。

高员外得知女儿住进了青龙洞的消息后,就把青龙洞一带百里山场买了下来,做了女儿的嫁妆。青龙洞上的这个村,也就取名叫‘陪嫁妆村’。这就是这座村庄之名的来历。打那以后每逢初一、十五,这里的山民都要到青龙洞烧香、摆供、叩拜龙王夫妇。二月初二是龙王的生日,每年二月二,万花庄也都要举行盛大庙会为龙王过生日。春节前,万花庄的人们还要来这里请姑爷、姑奶奶回去过年,这一风俗一直延续到现在。喏,那边大峡谷入口处的那个亭子就是‘望亲亭’了,相传,当年龙王奶奶常常站在亭下的山崖上遥望家乡,思念亲人……”

故事讲完了,三月的细雨停止了,纳兰性德那些惊人绝美的词句消失了。换而代之的,是一片热烈的掌声和轰然的喝彩。

龙榔痴痴地凝望着那个如梦如幻的身影,眼前,是一片皎洁,一片眩惑。心里,是一片迷茫,一片恍惚:“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前生后世吗?那个白青龙,会是我的前世吗?呵呵,‘因行雨不慎,被玉皇大帝贬下凡尘24年的东海小青龙……’如果是,那么为何,我现在又来在这红尘凡间了呢?难道,是又犯了什么天条,再次被谪吗?还是,为了在此再次遇她……”

这时,他与她竟然四目相对了。好久好久之后,他们彼此留给对方一个深深的微笑。

接下来,众人一起乘缆车直达青龙峡谷底。缆车的上级索道长1030米,下级索道长350米。两次乘坐缆车,两次,龙榔与高天珠都是一前一后紧紧相随的。按规定,好像应该是导游小姐安排、招呼好每一位游客之后,自己在最后压轴的。可是,龙榔如何忍心如此?所以,每次,他都与那位与自己寸步不离的“诗坛云烟霹雳手”站到最后,看着除他们之外的所有诗人作家们都上去了,然后,对着那个梦幻般的笑脸,深深一笑:“你先上,我们断后。”

于是,他得到一个明媚的回笑。这笑容,以及乘上缆车之后,她那一头随风飘起的,像一匹黑色的飞瀑般的秀发,交叠缠绕着,直撞进他的心坎里去了。

接下来,他们一起游历了青龙峡的著名景观:九曲溪,绵羊渡水,鲁迅峰,同心潭,望龙瀑,九连瀑,青龙洞……

她那令人魂牵梦萦的天籁之音再次响起,每到一处景观,都有一串如珠妙语。他则一路陶醉、恍惚着。他没有再主动走到她的近前,跟她说过一句话,只是一路静静地听她,深深地看她,默默地出神。

在九曲溪,她脱下袜子东倒西歪地洗脚,他神魂出窍地看着。过鲁迅峰,那位一直与他寸步不离的“诗坛云烟霹雳手”,终于不能忍受他的过分沉默和心不在焉,而转身和另外一个诗人站在一处谈诗论道去了。因此,“云烟霹雳手”触景生情,很快便又得了一副佳联:

鲁迅峰论道南腔北调两怪杰

九曲溪濯足东倒西歪一美人

而他,一向才思敏捷的“情诗王子”,除了一路的颠魂醉魄之外,再无任何收获。

景区内的绮峡幽谷,丽水青山,他都一律视而不见……

傍晚时分,行程结束。他们需要再次乘坐缆车,返回陪嫁妆村。然后再一起乘坐旅游大巴返回三维戴斯酒店。这次是先乘坐350米的下级索道,再乘坐那长达1030米的上级索道。

这次,高天珠刚走下第二道缆车,就被一位膀大腰圆的妇女叫住了:“天珠!真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快回家看看去吧,你家里出大事了!”

高天珠立即花容失色了,又听那人嘁喳了一阵,她脚下一个踉跄,竟然有些站不稳了。随之,她向身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便紧随那人匆匆而去了。

龙榔看着她那神色慌张的模样,也不知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的心中不由地一紧,痴痴呆呆地望着她一路走远。

很快地,他就从高天珠刚刚打招呼的那个同事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原来,高天珠的家,就住在这陪嫁妆村。她的妈妈,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女强人。可是,她的爸爸和哥哥,却一个比一个好赌。因此,她家里的日子,时常过得像是抽风。赶上好时,她妈妈大把大把地把钱赚回来的时候,也着实殷实富有,让人看着眼热。可是赶上惨时,竟也能惨到极点。可想而知,再能干的一双好手,也敌不过两个赌徒的四只手一起往外败!高天珠的妈妈曾经找到过万花庄那位闻名全国的“开了天眼”的奇人给看过,人家一见面,就给她说出一句:

好一双抓钱手,可惜没有一个存钱斗!

去年,高天珠的哥哥去外乡豪赌,仅仅3天,就输光了家里24万存款,还欠着外债。把高天珠这几年上大学的学费都给输了个精光,这才害得天珠一到节假日,就要出来勤工俭学……

龙榔听了,惊愕之余,更有一份说不出来的痛惜和酸楚之情。原来,那个翩若惊鸿,让他不知今夕何夕的人间仙子,竟是躲在这里受难,竟是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

这座陪嫁妆村并不大,只有16户人家,70多口人。

龙榔没有随众人一起返回三维戴斯酒店。他漫步在村口的千年果榉树下,抚摸着果榉树那苍老粗壮的树干,一种不可名状的缠绵之意恍惚而来,纷纷扰扰,怪怪奇奇,令他好一阵的不能自已。他徘徊在那树下,走来走去,走去走来。沉重的步伐和急促的心跳声,汇合成一股音浪,回荡在他的耳畔心际:高小姐,白青龙,万花庄,陪嫁妆村,青龙峡,青龙洞,高天珠,龙榔,龙榔,天珠……

他从果榉树旁边那如烟如雾的大峡谷望下去,看见的是高天珠。他沿着鹅卵石小径走上去,看见的是高天珠。他走向望亲亭,看到的是高天珠。他走进农家宾馆,看到的是高天珠。他转回“旺荣瀑山味饭店”,看到的,还是高天珠!

他就这样神思恍惚着,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他都必须用最大的意志力,来克服自己想要冲到她家去看她的冲动。

然而最后,所有的压抑、克制,都没能敌过他对她的牵挂和不放心。他很快,也很容易地就从那家旺荣瀑山味饭店的老板娘那里打听到了高天珠家的所在。

他再次看到高天珠时,那个清丽绝俗,飘然出尘的小仙子,正躲在屋子里悄悄落泪。她的妈妈,指着自己的儿子大斥:“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就这么害我吧!”

话音未落,高天珠的嫂子已声势惊人地卷进门来,满面悲愤地一路哭嚷进去:“妈,你生的好儿子!天天就知道赌,眼看把个家败得精光了!现在,更是闹得要妻离子散了!我今天这是最后一次叫你‘妈’,以后,我再不上这个门!”

高天珠的妈妈一怒而起,拍着桌子说:“你随便!你不叫,有的是人叫!你以为我稀罕你!而且你也别心里没个数!你们家人把孩子照顾成了这样,我还没怪罪,你倒反咬一口,来这里瞎找寻!你自己的日子你自己过去!你现在就给我走,有本事,孩子你就永远别让我见!今后,我想她了,就是想死,我也忍着!你现在就给我走,马上走!这世道变成了什么样!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晚辈,眼里除了钱和利益,哪还有什么天地君亲!”

高天珠的嫂子盛气而来,这时听了这话,不禁眼红喉急,气咽难忍。最后,只有哀惨惨地哭出门去。

高天珠的妈妈追在后面,又高声送出一句:“明白告诉你们,我姑娘长得这么好,我就是不能委屈了她!你们趁早死绝了那份脏心烂肠子!我姑娘要找谁,那最终得通过我这双眼!轮不到你们来打算!”

高天珠的爸爸在她身后说了句:“行了行了,她人走都走了,你还闹什么闹?也不怕人笑话!”

高天珠的妈妈听了,便将一肚子的邪火,全部转移在了自己丈夫的身上:“我找了你,这辈子相当于找了一头畜生,嫁了头驴!”

高天珠的爸爸一怔,不禁气笑了:“看看你这不讲理的母老虎样子,逮谁冲谁来!还找了头驴!树怕没皮人怕没心,我劝你就偷着笑去吧,没有我,你能有天珠这么好的姑娘!”

“我的姑娘好,关你屁事!那是老天爷可怜我,看我这辈子太苦,太冤!才大发慈悲,赐给我这么个宝贝!你们都给我少操心,我宝贝姑娘的婚姻大事,得我说了算!”

“哟哟哟,就算是老天爷可怜你,那最后也得通过我,否则,你‘宝贝’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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