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什么。”三光搪塞着她,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去。韦晓曦满脸狐疑地看着我。我装作无事一样说:“出发吧!”我们的目的地都是寡欢岭,八个人的队伍变成了十三个人,多少给了我们一点儿底气。从开始的海怪,到后来的水魅,大家经历了太多的险象环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照应。不知道前面的行程还有着怎样未知的危险,为了以防万一,廖碧成发给韦世先等人一些小型枪械防身。轮到本叔时,本叔却摇头苦叹,很无奈地说道:“这些东西对我们没用的,收起来吧!”说完,一步三摇头地朝前走去。我们都很疑惑,不知道这个老道什么意思。
中午时分,大家都走得体力虚乏、腹内空空,于是埋锅造饭。附近有一条清澈的溪流经过,但有鉴于水魅的教训,没人敢轻易地靠近那条河。饭菜不过就是一些速食面、罐头之类的。大家低头吃饭,谁也不说话,好像都没有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神来。韦晓曦用胳膊杵了一下韦世先。韦世先开口对我说道:“亮哥,你好身手啊!我刚才见你敢下河和水妖搏斗,不如你下河来捕几条鱼给我们下饭吧!”我瞅瞅这位还称不上是朋友的仁兄,恹恹说道:“能从水魅的魔爪逃生是侥幸,我自认为没有那么好的本事。要不是本叔出手相救,我早死在那孽畜手里啦!不过比起我这点儿小伎俩来,韦哥你才是好身手啊!你身边的朋友不是失踪就是重伤,你却毫发无损。依我看不如你下河去捕几条鱼来吧!”韦世先被我驳得哑口无言,但竟然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转身对本叔说:“本叔,麻烦你老人家啦!”本叔不动声色,猛地站起来,四平八稳地走到溪边,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张灵符。两指夹紧,只一抖,灵符瞬间烧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将灵符燃尽向空中抛去。灵符燃尽的灰烬洋洋洒洒飘落水面。就在同时,“哗啦哗啦”几声水响,竟然有四五条鱼跃出水面。本叔窥准时机,高高跃起。道袍一抖,几条鱼安安稳稳地落在了本叔掀起的道袍下摆上。
韦世先站起来,兴高采烈地拍手叫好:“本叔,好功夫!”崔力升小声嘀咕:“道士也杀生啊!”本叔走过来将这几条鱼分给我们,大家把鱼插在木棍上,生火烤鱼。我在心里由衷赞叹本叔身手的同时,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我问韦晓曦:“这些鱼是什么鱼呀?”韦晓曦没想到我会问她这个问题,愣了一会儿说:“鲫鱼!”听到她说出鲫鱼的时候,我和三光等人都差点儿憋不住笑出声来。金锁捂着肚子笑道:“哎呀,我可真是长见识啦,这怎么可能是鲫鱼呢?这是鲮鱼啊!”韦晓曦闹出了笑话,当场弄了个大红脸。
三光表面劝大家说:“好了,都别开玩笑了。快点儿吃吧,吃完还要继续赶路呢!”但我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和我一样。认定韦晓曦一行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所谓的科考队员。科考队员考察一个地方无非就是气候、地理环境、物产、矿藏等,不可能连鲫鱼和鲮鱼都分不清啊。看来这个韦晓曦也像祁鑫一样,有什么瞒着大家。她闹出笑话惹得大家笑成了一团,但有一个人始终没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韦晓曦。这个人就是祁鑫。
说起来我们才是最倒霉的,夹在了两拨人的中间。尤其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岛上,我们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每一个人都心怀叵测,廖碧成是为了找他弟弟,祁鑫是为了找寻家传国宝,韦晓曦等人又是为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从这个时候起,我和三光、金锁、韩笑、崔力升等五个人必须处处小心谨慎。
吃完了饭,稍作停留,我们就向前行进了。一直走到傍晚,才走到了寡欢岭。寡欢岭,这个名字听着就让人那么不舒服。站在高耸的山峰前,金锁兴奋难耐,振臂高呼:“同志们,胜利已在眼前了,冲啊!”说完就要向山上冲。
廖碧成却突然制止他:“今晚停止登山行动,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出发!”崔力升不明白为什么,问道:“我们都到这里了,为什么停止行动?”的确,现在虽然是傍晚时分,但是登上寡欢岭绝对可以在天黑前完成。胜利唾手可得,没理由白白放弃。让大家意外的是除了我们几个,竟然没人反对廖碧成的决定。我私下问廖碧成:“为什么停下来?”廖碧成很坚定地说道:“在事关队员生死的时候,我永远希望你们能活着!”我眉头紧蹙问他:“难道山上有狼?”廖碧成说道:“咱们的火力对付一个狼群还不在话下,要命的是,寡欢岭的东西都不是用枪就能收拾得了的。”当晚,皓月当空,分外皎洁。银白的月光倾泻在寡欢岭的山脚下,大家围坐一团,就在熊熊升燃的篝火边谈论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事。令我们诧异的是,我们两次来孤罗岛的途中都遇到了那个不知名的海怪,而韦晓曦等人却一次也没有遇到过。金锁绘声绘色、连比带画、唾沫横飞地讲完了我们的遭遇,然后问及了韦世先他们的情况。
韦世先轻握拳头,罩在嘴边清咳了两声说道:“我们这次来孤罗岛是因为上级的命令。一上岛也没有发生什么情况,就是山高林密,走散了几位同志,别的也没什么好讲的。”他讲这些话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本叔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火光映衬的,他的脸显得铁青。
崔力升指着冯超的胳膊问:“你是怎么受的伤呢?”可能是由于伤得不轻,冯超精神萎靡,无精打采,就连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啊……啊……呃……呃……”说了半天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冯超的怪异举动引起了我们的猜疑:这小子怎么了,胳膊受伤也不至于整个人都傻了吧?
韦晓曦见状赶紧打圆场:“冯超受伤的时候收到了惊吓,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呢。”我狐疑地看着韦晓曦,发现这个女人越来越深不可测了。本来就有一个祁鑫,现在又多了一个韦晓曦,想想就让人头疼!
我和三光布局这个“茶话会”,是想从韦晓曦等人的嘴里套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来,没想到他们已然有了戒心。看着也没什么结果了,我拍拍手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散了吧!”我拿起外套,慢慢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走进帐篷,我心灰意懒地将外套扔到地上,准备睡觉。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忽然掀开门帘走进来,定睛一看,居然是祁鑫。我大叫:“喂喂喂,你什么意思啊?大姐,你走错地方了,出门请左转,谢谢!”祁鑫依然一副傲慢的样子:“我来是提醒你的,小心提防韦晓曦!”我的心跳了一下,眼睛一转,计上心来,脖子一梗说道:“是吗?她也跟我说过要提防你的话!”祁鑫皱起眉头,很明显,她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她愣了半晌说道:“你迟早会知道我说得是对的!”说完,掀开门帘出去了。
我看着她离去,不屑地来了一句:“疯娘们儿!”刚转身要躺下,又进来一个人。我最恨别人打扰我睡觉了,转过身来咬牙切齿地说:“你还没完了?”却发现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祁鑫,而是韦晓曦。
此时的韦晓曦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委屈,眼圈红红的,她抽泣着说:“佳亮,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们说的,但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怕,说句不算吹牛的话,国宝盗案历经生生死死我都没当回事,但是我唯独最怕女人哭了。她们一哭,我就举手无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我挠挠头说:“哎呀……你别哭行不行?”我紧张地看看外面,又扭过头来对她说,“算我求你了,你别哭了。万一让别人听见,以为咱们孤男寡女的我欺负你呢!你别再哭了!”韦晓曦抽了两下鼻子说:“你不相信我们,我就跟你说实话,但是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点点头,巨大的好奇心竟然使我乖乖听命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其实我们这次来孤罗岛,不是上级命令我们来的,而是我们主动请缨。主要目的只有一个,救我哥哥的命!”对于这样一个解释我很费解,我不明白韦世先的性命和这个小岛有什么联系。
韦晓曦耐心地说道:“你听我慢慢解释,这座孤罗岛传说是福建罗源县一家大户人家的小姐的怨气所化。”“哦。”尽管我之前早有了解,但我内心还是不敢放松警惕,故意拖长了语调装成恍然大悟的样子。于是,我不得不再次听韦晓曦讲一遍这个老掉牙的传说,但是这次我错了,因为从韦晓曦的版本中我听到了上次没有听过的一些内容。
“这位小姐姓罗,爱上了一位姓白的少爷。可是因为两家人都反对这段姻缘,罗小姐和白少爷只能偷偷地在私下幽会。终于有一天,他们在私会时被白家人撞破,白家人怒不可遏,将罗小姐抛入大海。白少爷为了追随自己心爱的人而去,也跟着跳下了大海……”我摇头苦叹:“唉,可惜了。”“一点儿也不可惜!白家人以为罗小姐死了,就没人再会破坏他们的清誉了,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只是噩梦的开始!因为罗小姐在死前留下了一个可怕的诅咒!”我打了一个激灵:“诅咒?”“她死前尖叫:‘我要让白家的所有人,子子孙孙全受我的诅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哥哥就因为这种诅咒,身体饱受摧残。”“罗小姐对白家下的诅咒,关你们什么事?你们又不姓白。”我还是很不理解。
韦晓曦有些无奈又有些伤感地说:“我们虽然不姓白,但是祖上曾经是白家的大管家。罗小姐死后,白家上自白老爷自己,下至仆人丫鬟,全都染上了一种叫‘虫噬骨’的怪病。我的哥哥也没能幸免……”我撇了一下嘴:“那你怎么好好的一点儿事也没有呢?”“我年纪还没有到。”“你今年多大?”“二十四。所有人都是二十五岁染上这种怪病的,我还差一年。”我看着面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忽然心生怜悯之情。一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却不知自己的生命还能持续多久,于是问:“你们登上孤罗岛是不是岛上有什么草药可以治这种病?”韦晓曦摇摇头说:“岛上有一面古铜镜,听说是罗小姐生前最喜欢的。据说这面古铜镜可以克制这种怪病。”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帐篷外面传来韦世先的惨叫声。我们急忙出去察看。
只见韦世先倒在地上不住打滚,痛苦异常。他不停地用手抓挠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有的皮肤都开始出血了。他嘴里大声嚷着:“疼啊,痒啊……杀了我吧!我求求你们杀了我吧!”韦晓曦叫了一声:“哥哥。”想上去制止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滚到我脚边,抓住我的脚一个劲儿向我磕头:“求求你,杀了我,快杀了我吧!我好难受啊!”看到这样的场面,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都闻声赶出来了,凌宁和冯超见状赶紧上前拼命按住韦世先。金锁看得直咋舌:“抽羊角风了吧?”三光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说道:“来不及细说了,先想办法制住他!”我和三光等四人刚要上前。
就见本叔飞快地跑上前,一脚踢在韦世先的胸口上,扯开他的衣服,然后咬破自己的中指,直接在韦世先的胸前画了一道符。说来也奇怪,整个符画好后,韦世先叫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慢慢睡去了。韦晓曦和凌宁赶紧把韦世先搀回了帐篷里。
本叔对我们说了一句:“早点儿睡吧。”转身也要走。
“本叔,”我忽然叫住他,“我有一些事想向你请教。”本叔仔细地打量了我一下说:“去那边谈。”他和我来到了离营地不远的一处空旷地。这里虽离营地不远,但是我们的话绝对不会被别人偷听去。
“想说什么就说吧。”本叔说道,他的声调透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严。
“我听说韦世先患的是‘虫噬骨’病,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病?”本叔捻着下巴的山羊胡子说:“这根本不是病,是屈死的人在临死之前下的诅咒。一旦诅咒发作,好比万蚁噬骨,疼痒齐发,令人痛不欲生。唉,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有什么办法医治?我刚才看你画符……”本叔打断我:“那只是治标,不能治本。我是用中正之气阻止噬骨虫在他体内游走。但每发作一次,他的身体就会被噬骨虫吃掉一部分,长此以往……”他忽然转换了一个话题,“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为也。我奉劝你一句,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趁麻烦还没有找上门的时候。”说完,飘然而去。
我看着本叔离去的背影,想起大师跟我说的“援手伸来再扬帆”。一个让我来,一个让我走。看来释道两家果然有分歧。但是现在打退堂鼓已经不可能。第一,回去的话,河里的水魅,海里的海怪谁也保不齐会不会再碰上;第二,就算安全回到内地,也只能是背着数十万的债务;第三,现在他们不可能也绝不会允许我退出;第四,这一系列的事件反倒激发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我倒要看看,他们玩的究竟是什么花样。
我回去和三光、金锁、韩笑、崔力升开了一个碰头会,告诉了他们韦晓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