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鲸行走在茫茫沙漠中,夜晚的寒风刺骨又充满恶意,骨头一样惨白的月轮高挂在空中,仿佛在嘲笑人类的渺小。灰鲸向着南方所在的方向缓慢行进,每走一步,脚就会陷入软趴趴的沙子中,本来灰鲸就很虚弱,泥沼般的沙路让他感觉寸步难行。
走了几个小时,灰鲸感觉自己即将迷失在这没有边际的沙漠之中。灰鲸回头看了看,沙漠的夜色中仿佛潜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随时准备将他一口吞下。又走了一会儿,灰鲸实在是走不动了,他看见前方出现一棵树,沙漠中的树。树很矮,由于干渴,树没有多余的水分生出叶子。灰鲸走到树怪异的枝桠之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灰鲸蜷作成一团,在冰冷的月光下吐出白气。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过这一晚上。灰鲸在心中想到。
“灰鲸?”
这个时候,从不远处的夜色中传出一个声音。
“灰鲸是你吗?”南方从小沙丘的底下爬了上来,他同样冻得嘴唇乌紫,说话带着颤音。
“..是。”灰鲸答道。灰鲸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小子的声音时如此得令人安心。
“你突然冲上去是干什么啊?”南方跑到灰鲸的身边,靠着他一起坐下。“你是为了救维克托吗?”
灰鲸望了南方一眼,旋即继续望着天上冷漠的月亮。
“也罢。”看见灰鲸不愿多说,南方也不自讨没趣。“我也懒得多问。不过话说回来,沙漠的夜里好冷啊。”
“战场在前方不远的戈壁上。”
“嗯?所以?”南方瑟瑟发抖地问道。
“我走不动了,你去拿些战死的人的衣服和食物来。不然我们连今晚都挨不过。”
“尸体的?”南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对,明天我们朝新月城走,那里离这里从走私路过去得要两三天,路上有沙梭鱼和沙狼等等野兽,武器也得拿一点,防身。还有,今天晚上死了这么多人,你朝着大秃鹰盘旋的方向就能找着战场,大秃鹰很大很凶,记得先把几个尸体上的盔甲拔下来去喂它们,不然它们也可能攻击你。”
“还有野兽?”南方此时眼中的讶异变成了有些惶恐。
“对,除此之外,短面沙熊和锯齿猫也可能会来,不过要花点时间。总体上而言,有那么多尸体你还是很安全的,动作快点,不然被野兽围住了就很难出来了。”
“..。”南方显然有些犹豫。他望着远处的战场方向默然不语。
“怎么了?”灰鲸有些不解“你是害怕吗?”
南方转过头来看着灰鲸,然后点了点头。
“是嘛,很正常,夜晚冲入死人堆里和野兽抢东西,正常人都会怕的。但是你不去做的话,我们都得死在这。”
“哈哈哈。”南方惨淡地笑了两句。“也是。”
南方站起来,对着月亮深呼吸了两口气,随后他伸展了有些冻僵的躯体,不知道是由于恐惧还是寒冷,他的腿不住地小幅度颤抖着。
“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着,南方一步一步朝战场方向走了过去。看着南方的背影,灰鲸忽然想到,这个小子不久前还是大贵族的高级仆人,生活条件比一般小贵族还要优越,现在突然沦落到要跟野兽抢死人的东西,也是惨的不行。但是灰鲸并没有生出一丝怜悯他的心理,命运如此而已。灰鲸想起来很久前自己还是小孩时的事情,那时所有的绝望和悲伤都化成夜色中的一团黑暗将自己包裹起来,自己无法从那之中走出,唯有变得麻木,才能让自己在这无边的寒冷和黑暗中感到些许好受。现在南方所经历的,不过是灰鲸童年时的一个剪影而已。但是灰鲸又很佩服南方,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绝望。
灰鲸靠着树干,寒风呼啸而过,他感觉自己的眼皮从没有过的沉重,挣扎了不久,他还是闭上了他那太过于疲倦的眼睛。
南方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他背着好几个水壶和一袋子的干粮,身上披着好几件带血的破烂衣服,腰际挂着几把叮当作响的武器。见灰鲸已经睡着,南方将几件衣服披在他身上,自己喝了口水,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趁着自己身上的余温还没有散去,南方也感觉披上几件衣服,半倚着树干睡了过去。
灰鲸和南方在沙漠一角惨兮兮地休息时,几个人骑着带有精致盔甲的马匹从容不迫地赶到了发生战事的戈壁之上。他们带着面具,面对这地狱一般的景象也没有一丝的惊讶。他们骑着马信步在战场徘徊,一如在傍晚陪着亲人在河畔散步一样悠然自若。
在战场上徘徊了些许时间,他们分散开各自行动。走了不远,他们之中的一人向天空发射出白色的信号,所有人一改散漫的态度,用马刺狠踢马肚子,向着信号所在的方向飞驰而去。在信号发出的之地,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他们中央,躺着的是过于疲劳而昏睡过去的维克托。
面具人纷纷下马,将维克托高大的身躯架在两匹马背之上。寒风萧瑟,斗篷上下翻舞。面具人载着维克托,飞奔疾驰然后消失在无尽夜色之中。
灰鲸醒过来时,眼前所见的还是那扭曲的枝桠,耳畔只闻沙子悉悉索索的流动声。太阳已经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露出它那残暴的一角。
灰鲸动了动,发现自己身上披着几件带血的衣服。他将这些衣物掀开,推了推还在睡觉的南方。
“啊,灰鲸。”南方打着哈欠醒了过来。“你身体好了吗?”
“没有完全恢复。”灰鲸试着运动了几下。“但是不碍走路。现在我们赶紧走,趁着太阳还没有太狠毒。”
“好的。”
“把衣服缠在脑袋上。”灰鲸指导着南方将盖在身上的一件衣物做成帽子的样子遮住头顶,然后撕下几块布遮住脸和脖子。“过会儿有尿不要随意撒,等到晌午时尿在头巾上,这样可以让你不至于脱水。还有水要含在口里慢慢吞下,不要一口吞。”
“知道啦,这些我在书上有见到过。”
清点好食物整理好装束,灰鲸和南方如同流浪汉一般在沙漠通红清晨朝着新月城行进。
与此同时,新月城之中,维克托睁开双眼所见的,却是镶金边的丝绸帷幔还有蔚蓝天空洒下的玫瑰花瓣,耳旁所闻,则是无数人潮水般的赞美与呐喊。维克托有些迷茫,他翻开身上轻柔精致的羽绒被,举目四望,自己身处在高山象的背上的凯旋蓬之中,这种象是在凯旋时专门用来搭载英雄的。维克托站立起来,走到象背凯旋蓬的边缘,只见大路两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所有欢呼呐喊着。看见维克托伸出头来,人们爆发出阵阵欢呼,举起拳头呼和着他们英雄的名字。
“战神维克托!”“战神维克托!”“战神维克托!”
在众人一波一波的赞美中,维克托感到头晕目眩。这是怎么了?他拄着自己的头坐在床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昏了头脑。
高山象摇摇晃晃在街上行进着,不久,它就带领维克托来到了凯旋长街的尽头——新月庭。
新月庭之上,雷羽帝国的灵魂,典殿下带着刑皇子、菱公主、雷羽三大公、维利亚、以及一干政要在那里等候着维克托。如此豪华如此规整的阵容。如果此时有一颗虚空弹击中这里,雷羽帝国立马就会陷入百年的内乱之中。
维克托从象背上一跃,跳到新月台的台阶之上,他身后,是狂热的人民,他身前,是同样欣喜的帝国贵族。维克托看着新月台上那个跪在地上朝天呐喊的巨大无头雕塑,忽然自己心中产生了一种恐惧。
自己为什么会受到如此荣耀的待遇,自己何德何能,自己明明在昨天夜里,才将跟随自己出生入死整整两个方阵队的兄弟葬送在沙漠之中。他们的父母妻子与后代该是何等伤痛,凭什么自己受到如此荣耀,自己不配!
想到这里,维克托咬紧嘴唇,轰然一声,就如同山岳倒下一般,双膝跪在台阶之上。
“陛下!”维克托重重将自己的脑袋砸向地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吓到了,贵族不知所措,身后的民众停下了呼喊。整个世界,只剩下维克托的哭诉。
“陛下!雷羽的人民们!维克托有罪!”维克托再次磕头,血液从额头飞溅而出。
“维克托,没能将新月军团的弟兄们带回来!维克托愧对新月城人民,维克托甘愿领死!”
维克托抬起头颅,热泪和血液一起流下,然后,他再次重重砸下自己的脑袋。沉闷却巨大的声音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灵。
青天白日之下,英雄热泪长流。
王者站在台阶上方,俯视着那个跪倒但却依旧伟岸的身躯。王者脱下自己身上披风,一步一步走向维克托。
“抬起头来。”典殿下说道。
“罪将不敢!”
“抬起来!”典殿下喝然命令道。
长风骤起,维克托抬起了鲜血四溢的头颅。
“站起来!”
“是!”
维克托以一个标准军人的姿势站在典殿下的面前。
“维克托。何罪之有?”典殿下对着身后民众大声喊道,王者的话语在风中传送至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维克托,替我们挡下了月桂的重兵,维克托带着我们的军队在战场上洒下热血确保了我们的安全。维克托,何罪只有?因为他没能把新月军团的子弟们带回来吗?这是他的错吗?不是!这是我们敌人的错,新月城子弟们的仇,全部都应该记在月桂人的身上。维克托,何罪之有?如果有人非得把新月军团覆灭的责任归到某人的身上的话,那也应该是我,雷羽最高指挥官来承担过错!”
说着,典殿下从身边抽出一把匕首,大声喝道:“我的过错,我来承担!”
然后,带着王者的威严与决绝,典大帝将刀插入了自己的左臂之中。
所有人都被这突入齐来的一幕惊到了,政要们争先恐后地冲下去想要搀扶典大帝却被典的一个手势制止住了。典不顾左手臂的伤痛,拉住维克托的手向天空大声喊道:
“维克托!雷羽的战神凯旋啦!”
人民沸腾了,所有的热情与悲愤此时在胸腔中融合成了一个名字。
维克托!
雷羽战神维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