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6年10月,黑格尔向西到巴登公国的海德堡大学担任哲学教授,接替弗里斯·弗里斯以所谓宣传无神论思想而不得不离开。这一转变不但是黑格尔梦寐以求的,而且对他作为学术活动家的生活道路影响也是深远的。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海德堡大学的哲学讲座实际上是柏林大学哲学讲座的阶梯。如果当时黑格尔应聘了埃尔兰根大学的语言学教授,今日的欧洲哲学史也许就要换一种写法了。
1816年10月28日,黑格尔在任海德堡大学教授的训职演说中公然声称“普鲁士国家就是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这其实就是公开承认普鲁士国家的合理性,当年的专制统治的反对派黑格尔现在开始为专制制度涂脂抹粉了。他的这种妥协倾向得到了普鲁士政府的赏识。
1817年瓦特堡的节目典礼上,大学生们痛斥暴政和反动派,把反动政治著作和一件普鲁士紧身制服,一条黑森士兵的发辫和一根奥地利下级军官的手杖作为反动的象征付之一炬。他们的一项最重要的要求是统一德国。大学生协会很快遭到德国政府的迫害和镇压。但黑格尔却从真正国家的概念的立场出发指责大学生协会,尢其指责它的左翼所进行的这种争取民主的努力。
然而,黑格尔并非是封建复辟派,相反地,他对当时的复辟思潮是极为反感的。1815年到1816年,符腾堡等级议会开展了宪法讨论,议员们要求恢复符腾堡的“美好的旧法制”。这就意味着要否定法国革命以及拿破仑战争这25年来符腾堡所取得的一切进步,重新倒退到中世纪的国家制度。1817年11月,针对符腾堡议会的议员们的复辟行为,黑格尔在一篇评论中尖锐地指出:“他们什么也不曾忘记,什么也不曾学到。最近这25年是世界史上确实内容丰富的25年,对我们来说,是最有教益的25年,因为我们的世界和我们的观念就是属于这25年的;而符腾堡等级议会的议员们却好像是在沉睡中度过这25年似的。”
黑格尔的这段话不仅鲜明地表现了他的反对复辟的政治倾向;而且表明,他十分自觉地意识到他自己的思想是和法国革命以来这25年的历史事变血肉相联的。
黑格尔应聘到海德堡大学以及以后两年的教学,都受到卡尔·道布的多方面关照。两人共事的时间不足两年,但由于志同道合,却结成了终生的友谊。
卡尔·道布长于黑格尔5岁,从1795年起就已经是海德堡大学的教授了。他与黑格尔的相识、相知既是偶然,又是必然。
1816年7月30日,道布在给黑格尔发出邀请书时,他们两人还从未谋面,可是信中却好像两位老相识在开诚布公地交谈,道布这样写道:“我这样写信,好像我们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了。然而,直至昨天除了从书目上,从序言上,我实际上并不认识您,或者说,只是从那些为糟蹋您而写的评论中来认识您。”
道布自认为是黑格尔学派中的一员,积极传播黑格尔的哲学观点,费尔巴哈就是在道布的神学讲座上接触了黑格尔哲学,并转到柏林大学,改从黑格尔学习哲学的。
道布在信中对黑格尔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倘若您肯就聘,那么海德堡大学自建立以来,第一次在您身上有了一位哲学家……哲学家带来勤奋,而名为黑格尔的哲学家还带来很多另外的东西,到现在此地和其他各地都有少数人,从这里看到了一种预兆,这里面有着仅靠勤奋所不能得到的东西……深受尊敬的人,我就是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寄托在您对科学和科学复活的高尚热诚上面,现在,在德国各大学里,科学正僵化着。”
为了使黑格尔顺利应聘到海德堡,道布在黑格尔的薪俸报酬、待遇、住房条件方面又几次与有关方面磋商,尽量使黑格尔满意,如此盛情,黑格尔焉能推却。
黑格尔在1816年8月20日的回信中对道布的信任与坦率感到由衷的高兴,他写道:“我现在若能被看作是您们当中的一员,就应感到由衷的幸福与骄傲。我将以变得年轻的心情走向为一所大学和科学而献身,并且决不辜负您对我所表现的深情厚谊。正在成为现实的,不久和您,和我的其他好友们亲自相会的希望,使人不胜萦怀,每一想到海德堡,在我眼前就出现了友谊和愉快的景象。”
在附启中,黑格尔开诚布公地谈到“您在我的事情上操劳,以及您对在德国,在我们大学里哲学状况的关心都使我深为铭感……您对我迄今所作的工作的称许,以及您对我在一所大学里所起作用寄予的期望,都使我十分高兴。一个人在科学中所感到的孤寂,莫过于在哲学上所感到的孤寂了。我满怀渴望有一个生气勃勃的活动场所,也可以说,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我知道得很清楚,缺乏一个生气勃勃的活动场所,对我迄今为止的工作是多么不利。”
后来黑格尔又收到了埃尔兰根大学、柏林大学的聘书,虽然后者更使他动心,但既已承诺他人,一诺千金,黑格尔忠实地履行了他对这位从未谋面的朋友的诺言,这或许就是古人所说的“信”。
黑格尔在海德堡大学讲授逻辑学、形而上学、法哲学、哲学史、人类学、心理学、自然法和国家学等课程。
上课之初,听黑格尔课的学生只有4名,后来逐步渐增加,20,30,一直多达70多名。黑格尔在这里受到了学生们的普遍的欢迎和尊敬。
黑格尔思考问题专注,在海德堡留下了许多趣闻轶事。据说有一次黑格尔思考问题在同一个地方站了一天一夜;还有一次,黑格尔一面沉思一面散步,天下雨了,他的一只鞋陷在烂泥里,他也没有注意到,只穿着一只袜子,继续往前走。做学问需要心静,酷似中国佛门中的悟“惮”,黑格尔完全达到了心灵上的这一境界。老僧入定,古井不波。
黑格尔在海德堡时期的主要著作是1817年5月作为讲义出版的《哲学全书》。为了此书的出版,道布甘愿担负起黑格尔著作的出版校对这样琐碎的工作,他功不可设。《哲学全书》标志着黑格尔绝对唯心主义体系的最后完成。如果说,黑格尔在此之前的著作都是为这个体系所作的准备,那么,黑格尔自此以后的所有著述都不过是对这个体系的进一步的发挥。
《哲学全书》在1827年、1830年两次修订、增补发表。黑格尔死后,他的学生又汇集多种笔记出版才构成黑格尔整个哲学体系的三大部分:
第一部分:逻辑学(即小逻辑)
第二部分:自然哲学
第三部分:精神哲学
《哲学全书》全面、系统地论述了黑格尔哲学思想自然哲学以及社会政治伦理观点,这一著作可以说是黑格尔哲学的基石。在欧洲哲学史上,我们还难于找到第二个可以和黑格尔相并肩的哲学家,以这样紧凑的形式,这样完整地把自己哲学的全部体系展示出来。
黑格尔正处于哲学把自己看作是科学的科学,梦想建立一个无所不包体系的时代。他本人也就是这一梦想的典型代表,他在哲学的各个部门里都获得了丰硕的成果。然而每一部门,从精神现象学的哲学史,都能在《全书》中找到自己的恰当位置,并且它们都不过是全书相应部分的加深和展开。
《哲学全书》在黑格尔全部著作中,也是用力最多的一部。他一生亲笔写下了并公开出版了4部书,而只有这一部是经过他3次修改的。这种严谨的治学之风使我想起了中国古人的“斟酌”、“推敲”字句,语不惊人不罢休!
随着《哲学全书》的出版,黑格尔的“黄昏”来到了,他这只“密纳发的猫头鹰开始飞翔了”!“密纳发”是希腊神话中智慧女神雅典娜的罗马名称。“密纳发的猫头鹰”或称“雅典娜的猫头鹰”一般比喻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