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皮包公司
傅传中弯身蹲下去系好鞋带之后,起身直腰的时候正想着该怎样去找在这个城市中的林家村人时,右手猛然间摸向了上衣的左上袋。袋内空空如也。不好,身份证掉了!傅传中意识到。
人倒霉,喝凉水也塞喉咙。傅传中想着。没有身份证是不行的,他知道在GD要有身份证才能应付查‘‘三无人员’’。他听林家村回去的人说过,深圳查‘‘三无人员’’更严,而且查的不是身份证,而是暂住证,可要凭身份证才能办到暂住证。
莫非刚才在巷子里打斗的时侯掉了身份证?得回去找找。傅传中这样想着,也提着行包来到路边的小店买了一包烟和一瓶水,并对小店老板说把他的行包照看一会儿,老板也答应了。傅传中喝上几口水,点上一支烟,沿着走过的路向回找去。傅传中还特地把目光盯在地面往回走,心中想着是不是刚才走得急,也与一个路人碰了个满怀,是不是掉在地上了?
‘‘老大,你又回来干什么?’’一个声音孱孱的传来。
傅传中抬头一看,是刚才与他打斗同伙称为‘‘阿三’’的带关人。阿三面带微笑,完全没有敌意,其它几个人也正聚在一起说议什么。见阿三说话问人,也都抬头看见是傅传中,都点着头示意打招呼。傅传中也微笑着点头向对方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我的身份可能掉在这附近了。’’
‘‘来,大家都帮老大找找。’’其中一个向大家发话说道。
听了这话,那边的人都来到傅传中身边问明情况,然后沿路查找。傅传中也不能说明身份证究竟是在哪里掉的,大家只能漫无目的找。傅传中到达关口的时候便是午后,经上山问路,下山走巷,然后又找人带进关,这又去寻找身份证,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看着暮色渐渐暗下来,路边和巷口里的灯都亮了,看找地上的东西也难了,大家都来来往往找过几回了,还是没找到身份证。路上过往的行人不断,路边的垃圾也有人清扫运走,看来是找不到身份证了。傅传中抬手抱拳腕动几下,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带关人说:‘‘朋友们,兄弟们,辛苦你们了,看来是找不到了,丢了就丢了吧,我也要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老大,你这是要上哪里去?要不,先到我们那里去宿住一个晚上嘛?’’又是阿三在这样对傅传中说。
傅传中想到没有林家村人在深圳的住址,也不好去找,正想着今晚可能要住旅馆了,没想到却有人对自己发出宿住的邀请。但还是说道:‘‘我是有去处的,只是离这里有些远,要转好些车才能过去,那今晚就去你们那里吧,只是又麻烦你们一次了。’’
‘‘老大,这是哪里话呢,认识象你这样的人是我们的缘份,兄弟嘛,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嘛。’’带关人其中一个答着话。
带关人其中一个人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喊了一声:‘‘收工!’’那还在不远处关外的几个人也快速地从通关口进来跟上队伍。队伍一共八人,加上傅传中便是九人。
傅传中来到小店要给为自己找身份证的带关人买水,却被阿三挡住了。阿三给队伍一人买了一瓶水,还给傅传中买了一包烟。傅传中从小店里取出行包,然后给店主老头递上十元钱,说是寄包看包费,并说这是按火车站得来的规矩。
店主老头怎么也不肯接这十元钱,并说着:‘‘年轻人,你是初来深圳的吧?我可不能见钱就收,见钱就赚。我开这个小店在关口附近,卖烟卖水赚钱那是我份内的事。给别人指个路,暂时寄存个包裹,那是我份外的事,我乐意做,但我不收钱。你也要知道,无论你来自哪里,只要来了你就是深圳人,同是深圳人,你还客气什么?……’’
‘
‘这……’’傅传中无言以对,只好收了钱,向小店老头说声谢谢,然后跟着带关人去到一个小排挡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也点要有啤酒。带关人在给傅传中酌酒说话的时候,总是想过多地探问傅传中的底细。傅传中总是回答得不具体。问来问去就几个答案:川东人,没有结婚,以前没有靠打工挣钱。在巷口里的时候,傅传中都说他没有父母,现在有人问起来,他却说有,只是说不想提父母的事。此时的傅传中觉得没父没母的孤儿是可怜的,是会让人瞧不起的,所以他还得说自己有父有母。
又一次举杯喝酒时,阿三问道:‘‘老大,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兄弟,兄弟,今天在巷口里的时侯我们看见你有两下,有些动作我们还没看清,兄弟,你究竟能摆平几个人?’’
傅传中想了一会儿说:‘‘要看情况。’’
‘‘什么情况?’’阿三又问道。
傅传中说:‘‘什么情况都有,比如是训练切磋?还是突然遇到真打?举个例子,要是真打,要命的我可能应付几个,不要命的我可能一个也应付不了,因为我要命……’’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带关人又带着傅传中去了个休闲中心洗了个澡,做了个按摩,做了个足浴,然后起身回带关人的住处时已是深夜了,这时大家的酒也醒了大半。带关人带着傅传中行走在静寂的小巷里左穿右插,让傅传中初来乍到辨别不了方向。出了巷道又行走了一段荒草路,来到一个围有院墙的破旧残园里。残园象是一个旧仓库,远处的灯光象星光一样微弱。傅传中不由自主问道:‘‘哎,你们就住在这里啊!’’
随着身后的大铁门传来被锁住的声音,仓库内的几处灯也亮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也向傅传中传来,那是阿三的声音:‘‘老大,嘿嘿,小子,今天白天在小巷里让你捡了便谊,你还敢跟我们来,兄弟们,上!’’
傅传中一时懵了,刚才还客客气气称兄道弟的,怎么风云突变又要寻仇打架?!傅传中拍了一下脑袋,酒全醒了。还是在吃饭喝酒的时侯,他就觉得带关人不停打探自己的底细,一定有什么阴谋,所以酒没多喝烂醉,走街穿巷也提防着,没想到来了这里。
傅传中还是喊了一句:‘‘刚才都称兄道弟的,你们这是怎么啦?!是真打吗?!’’
‘‘谁跟你是兄弟?!不真打你受着吧!兄弟们,上!把他打爬下,替白天报仇!’’一个带关人吼喊着回答。
这声音在静寂的深夜和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沉闷粗壮,似乎要把黑夜撕出一道口子,让它汩汩流血。吼声在这山坳的旧仓库里传不了多远,又被四周的群山以回声挡回来,变成多个同样的声音,如群狼低声嚎叫一般,着实让人可怕。这么深的夜晚,周围听不到有其它人活动的声音,远处的灯光星星点点,朦朦胧胧,如同一群人在努力睁着恹恹欲睡的眼睛,稍有一阵风过,也会熄灭睡去。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阵汽车奔驰的声音,却‘‘倏’’的一下又消失得很远。
八个带关人站成一圈将傅传中团团围住,犹如一个八卦阵围着太极图。八个带关人在周围摩拳擦掌起来,有人口中还叫骂着傅传中是‘‘小子’’。
傅传中环视了一下四周,空旷的坝子里没有什么地方可躲可闪,心头一急,抬起双手向胸前一扒拉,一阵‘‘噼啪’’和‘‘哧啦’’的响声发了出来。那是傅传中扯烂了上衣纽扣和衣服。傅传中快速脱下衣服捏成一团向旁边一带关人脸上砸去。其它带关人见状纷纷向傅传中施以拳脚。傅传中被围在中间,一方面要迎击看到的正面进攻,一方面又要快速躲闪侧方向的袭击,还要快速转移身体不让带关人群体包围。有人击中了傅传中,傅传中也击中了带关人。傅传中躲闪着和承受着带关人的袭击,时而出拳,时而出掌,时而弯腰,时而蹬腿,就是不让带关人靠近。
带关人中有人被傅传中踢伤了腿,有人被蹬倒在地,有人被击中了头,有人被打中了胸。带关人被刚击中的时候,或高或低本能地呼出了‘‘哎哟’’的唤痛声,可始终没人退缩,跌倒了又爬起,继续围在傅传中身边跑移等待出手的时机。傅传中没有唤痛,而是伴着对外的攻击吼喊着使力的呼声。什么也来不及想,白天的事忘诸于脑后,真不知这场你死我活的打架何时是个头。
‘‘噼!噼!’’两声脆响突然响起。
傅传中的左臂也划过一阵痛感。那是一个带关人从地上操起一根木棍朝傅传中脸部劈来,傅传中鼓起一口气,快速伸出左臂迎击木棍,然后抬起右脚向使棍人左腿蹬去。伴着一声唤痛的叫喊,使棍人倒地了,木棍也发出两声脆响在傅传中手臂处断成三截。
‘‘嘘!谁******叫你操家伙,停停停,都******给我停!’’伴着一声口哨,阿三在这样喊话。
傅传中本已作好了应对新袭击的准备,没想到带关人听到口哨声和阿三的叫骂后,纷纷跑远站成一排。使棍的带关人还在地上呻吟,也被一人扶起一瘸一拐走过去。带关人站定后,阿三抬手抱拳向傅传中喊道:‘‘老大,兄弟,我们别打啦,你是真有本事啊,我们八个人都战胜不了你。对不起啊,我们这是想试你的本事,我们真心邀请你做我们的老大……’’
‘‘其他妈的扯蛋,要这样你死我活的试吗?……’’傅传中骂道,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松下来。
简单的几句对话之后,大家都没有发言。带关人有人还在小声呻吟,傅传中也彻底累了。待这个有意设局的打斗完全平静下来之后,傅传中跟着带关人进了仓库。仓库里面虽然空阔,却透来阵阵霉臭味,生活用品却也齐备,也设有床铺。来不及细想和记忆什么,傅传中清洗了一下身体,倒在一个被指定的床上,连鞋子和袜子也来不及脱就睡了过去。
傅传中自然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这才想起昨天发生太多的事。他也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脚上的鞋子和袜子也被脱了,连蚊帐也被扎得严严实实的。傅传中想这一定是带关人替自己干的。当他拉开蚊帐起床的时侯,他看见带关人都起了床,而且还作好了早餐放在一个桌上,似乎在等他。他想着这一觉也睡得太香太沉太长了,这应该是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带来的,这是有习惯的。
见傅传中醒来下床,一个带关人走过来打着招呼:‘‘老大,你醒啦?昨天晚上睡得好吧?’’
傅传中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话,而是皱了一下眉头,并问道:‘‘这里怎么这样霉臭?’’
‘‘老大,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呀!’’一个带关人回答道。
傅传中穿好裤子,穿好袜子和鞋子,正要去找上衣,这才想起昨晚自己把上衣撕烂了,这时也被一个带关人带去洗脸。洗完脸,傅传中没看见自己的行包,却又被带到一个桌子上吃早餐。早餐是绿豆稀饭加自制泡莱。
吃早餐的时候,阿三又再次邀请傅传中加入他们作‘‘老大’’。傅传中既没答应,也没否定,而是问了更多的问题。傅传中这时才了解到这帮带关人以前就在关口用假证件帮人带关赚钱,后来又来了一帮带关人与他们抢地盘,夺生意,两帮人有过摩擦,还打过架。但新来的那帮人人多势众,有人还真会武功,每次打架‘‘阿三们’’都是输,也得答应别人的条件,连住居地也被赶到了破旧的仓库。所以他们一直想找一个会武功的同道中人加入他们,并作老大接替阿三的位置。
傅传中听着他们的讲述,不时点着头,算是同情了他们感受,也在向加入他们的想法上作偏移。但傅传中对有一个问题还是不解,于是问道:‘‘那你们昨天为什么要在巷口里抢劫我?’’
阿三想了想回答说:‘‘其实这是我们一贯的作法,只要被我们带进巷口的,都要过这一关,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再说近来被那帮人打压了,我们的生意也差得很,没想到,没想到遇到了老大你,看你油头粉面的,以为是碰上了有钱的公子哥……没想到我们还栽了,遇到了高手……这也是缘份啊……’’
‘‘你们这样是不行的!要是我来做老大,绝不允许这样……’’傅传中说道。
‘‘老大,那你是愿意加入我们喽?’’阿三高兴地问道。
傅传中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也想着除了干这事,还能干什么?于是勉强点了点头。
吃完早餐去行包找衣服的时候,傅传中又从包里找出了身份证。他把身份证重重地摔在地上,还叫骂着说:‘‘个奶奶的熊,怎么还躲在这里睡大觉?找得老子好苦啊……’’
阿三赶紧跑过来捡起身份证说着:‘‘老大,别扔了毁了啊,这可是我们再次相见的机缘啊!’’
接下来,傅传中算是加入了带关人团伙,但他暂时没承认自己是老大,他说他要考察一段时间,要制定些帮规政策,大家愿意遵守服从,他就做帮里的老大。
再接下了,傅传中带领着八个兄弟与另一帮带关人进行了一场充满火药味的谈判,划定了各自带关生意的地带范围。
谈判归来,傅传中叫阿三安排一个饭局,说自己有重要事情宣布。阿三心中有些窝火,因为在与另一帮带关人谈判的时候,傅传中答应了别人苛刻的条件,那就是只能在两个关口通道上带人进关。现在傅传中又说有重要事情宣布,也只是这事前的猜想吊起了他的兴奋,他也只得照办。
饭局上酒过三杯之后,傅传中端起酒杯站起身说:‘‘兄弟们,现在我要作出规定和宣布,大家觉得能接受,能遵从,那我就做你们的老大,要不然,我就与你们散伙,大家兄弟一场,都是混社会的,好聚好散。我这宣布的第一件事情,那就是从今天起我们不要小打小闹了,我们要扩大自己的队伍,我们要开多种经营化公司……’’
‘‘开公司?!哈哈!我们还开公司?难道不干带关的生意啦?’’一个带关人笑问道,笑声中带着自不量力的嘲讽。
‘‘就你口臭多嘴多舌!听老大把话说完!’’另一带关人训道。
‘‘对,我们要开多种经营化公司。通过我近来的观察和思考,我觉得我们不能凭拳脚之勇去挣钱,得用头脑和手段去挣钱。我们要把别人没涉及的项目开设起来。我们要有拳脚之力,但不要逞拳脚之勇,逞拳脚之勇是莽夫之勇,今天你胜了,以后随时有人来挑战你,所以我们得把实力培养出来并隐藏起来,让对手猜不着,摸不透,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
‘‘所以我建议我们以后不要再住在仓库里,一是那里空气不好,二是没档次,三是对我们活动不方便。我们要明正言顺去附近村子里租房子住,而且要搞整洁些。但有一点,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要团结好周围的邻居,在我们租住范围五百米以内我们不能为非作歹,我们要保护好他们,他们到头来也保护了我们……’’
‘‘干我们这一行,自身要硬,以后大家可随我练些拳脚功夫。还有无论花多少钱,托什么关系,我们都要办好暂住证,不要一看见查证件来了就鸡飞狗跳,东躲XC的……’’
‘‘目前,我们还没把其它项目做起来,带关还是主要的经济来源,但有一点,以后不能抢和骗,带关前讲什么价,带关后就收什么样的价,这样我们既没多大的风险,也不怕别人出卖指认我们。另外关于收入分配问题,我想不要象你们以前那样实行平均分配,得谁担的风险大,谁是直接参与人,谁就应多得…’’
‘‘…………’’
‘‘大家同意不?’’傅传中说完一席话,稍作停留之后这样问道。
其实大家最兴奋的是傅传中关于开什么公司,可他又没说明白,弄得大家一头雾水。不过大家打心里认为他的建议是对的。
‘‘我觉得老大说得有理,你就是我们以后的老大,我们跟着你干,打出一片天地来!’’阿三带头说话鼓掌。
其它人见阿三表了态,也就鼓掌,说同意。
傅传中听了大家的表态,又止住了大家的掌声说:‘‘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同甘苦,共命运。我们也不搞什么结拜仪式,反正以后是兄弟,大家以后也不要叫我是老大,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如果不计较年龄大小,大家以后就叫我‘中哥’。’’
‘‘是,中哥’’大家齐声叫道。
接下来,傅传中带领大家先在附近村子里租了房子,又办来暂住证,再招收了一些三教九流的社会青年来扩充队伍。
出租屋附近的小店铺以前有人来收保护费,傅传中住进去后通过几次交涉,收保护费的也不敢来了。商户们觉得不踏实,就托人把钱交给傅传中,傅传中不收,说住一方水土,保一方平安,不求别的,就求合法的在适当的时候给不合法的有个通风报信,互不吃亏。
接下来,傅传中也没闲着,带关的生意容纳不了更多的人,他就带领手下租些房子来开麻将馆,开台球桌,开老机,在小街小巷里摆地摊赌猜瓜子、赌扑克牌。涉及的领域越多,吸纳的人也就越多,势力范围在不断扩大,他的收入也在增多,发号施令神气十足。
再后来,傅传中看到进入深圳求职的人越来越多,对证件的需求量大,又开设了所谓的‘‘东南亚证件公司’’办假证件。也看到初次进城务工的人信息不通不好找工作,他又带领手下收集一些工厂和工地的用工情况,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职业介绍所,从中收取介绍费。也还带人去给别人收过工程款、工资和货款,有的是讲个你来我往的人情面子,大部分还是要收提成。因为自己有暂住证不怕查,傅传中和手下的兄弟还与租住处附近的治安队取得了联系,还帮一些老乡去收容所取被查抓的‘‘三无人员’’,也能赚些收入和名利。。
当初傅传中只有个大体构想,却没想到后来越做越宽,越做越广,其间也被查封打压过,可过了风头又重操旧业,而且越做越大。这也许是他当初未料想到的,一个新XC市的发展,也容下了他这帮不务正业的人有生存之地,而且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傅传中在城市里活动久了,也见到了林家村在这个城市中的人,还帮过不少人的忙,钱自然少收,但大山由他自侃,别人还要点头奉呈他几句。
傅传中吹嘘他在城里开设了集团公司,林家村的人除了需要他才联系请他帮忙,之外就很少联系,都背后笑言傅传中在城里开的是什么狗屁皮包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