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兄弟相疏
(一)结义之情淡化?
从林家村结义出来的三兄弟及其家人都生活、工作在同一个城市里,不是天天都有机会见面。最初几家人来往得很勤密,那时林家村出来务工的人少,思念老家的时侯,随便找个理由,或是某个孩子生日啦,或是老家又过来新人务工啦,或是隔空给老家的长辈祝生啦,或是某位家长因为伤风感冒看医生痊愈啦,反正有呼必应,全家总动员,吃得虽不讲究,主要是求得聊聊天,说说话,喝喝酒,女人拉家常,男人忆岁月,大家既长了认识,又收获了快乐,还增进了感情。
后来从老家过来的人多了,应酬也就多了。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身体上、学习上、吃穿用度上都得操心。随着年龄增长,自己工作上、情绪上也不能象年轻时那样轻车熟驾,游刃有余。生活在城市里,一夜春风经过,万般事物兴起。谁家又买新房啦,谁家股票又赚大钱啦,谁家又翻新大装修啦,不比超追赶,却看得眼花撩乱。人人都有个面子,生活在同一阶层就说同一阶层的话,越级就有自悲感或炫耀感。林家村出来的三兄弟的家庭显然不在同一阶层,可是代表林家村人的任何付出活动,谁也不肯退却,比如前几年为修村路集资啦,后来为修私力校捐钱啦,还有为老家村里的五保户提供慈善啦。尤其是赵有福,瘦狗拉屎,干挣,可人穷骨头硬,志气高,不服输,不落后。当然关于赵有福的好多付出,其实是有名不实的,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都缘于有文志在背后把这又补给邓秀莲,就连黄巧灵也被蒙在鼓里。文志做事也不喜欢张扬,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没有必要你不知道非要你知道,所刘心民和林尚友也是偶尔知道一些事。
凡此种种,生活在城市中的一些人,都有一种体会,高楼装不住内在的空寂,繁华淹不了孤独的哀愁,快节奏又压伤了自己的灵魂。一个字,累。潇洒,也狼狈。
那时,孩子们还小,有的正咿哑学语,刘心民就考虑到三家人的孩子怎样称呼家长的问题,还同林尚友和赵有福商议过。这可真是个难题,叫爹吧?大爹、二爹、三爹的叫?不对,自家又有兄弟,也按轮次叫,那就重复了。叫伯吧?老家伯比爹疏远一层,也不对。叫叔吧?那就更生疏了,也不对。叫干爹吧?孩子们也有各自的干爹,也不对。该叫什么?三个大人也没议出个结果来。
那一次,给刘东北庆生,三家人都在。因为没有定下来该喊什么,孩子们见到另外的家长只是微笑点头。如果实在要提及到某个人,刘东北会这样说,林怀鹏的爸爸,或者赵南杰的妈妈。这称呼起来太长,也显得不礼貌。
刘心明觉得这不是个办法,于是对刘东北说:‘‘东北,你看我们三位家长是在老家林家村的结义兄弟,现在又把你们都带到城里来了,你们以后要延续好这种关系啊,你是老大,要起好带头作用呵。’’
刘东北正在玩一个玩具,没抬头,却回答着话:‘‘结义那是你们的事,你也给我讲过那个故事,可我不懂,再说你们那时是农村,我们现在是城里,你该不要我们也结拜吧?!’’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辩嘴,成什么话?我不是要你们结拜什么,我是要你们以后要保持象我们一样的亲情和友情,懂吗?’’刘心明显然是在责备儿子刘东北。
刘东北不语了。刘心明又说道:‘‘东北,你也不小了,也上学了,你看我们也没想到你该怎样称呼另外两位长辈,你觉得怎样好?’’
刘东北把头抬起来,斜望着空中,把小嘴一噜,说:‘‘你们大人都没想出来,我怎么想呢,不过我看你们不是都有姓吗?再加个大、二、三……’’
对呀,姓加大、二、三,刘大爹,林二爹,赵三爹,耿大娘,傅二娘,黄三娘,有姓有次序,一句了然,亲切方便,以后就这样叫了。
正当大家都夸林东北聪明时,赵南杰却和刘东北争玩具哭了。原来赵南杰趁刘东北说话时拿过玩具自己玩,不想刘东北低头时一把就夺过玩具,还说着:‘‘‘你家有玩具吗?你家尽是图画书,那不好玩。’’
其实赵南杰听不懂林东北说的什么,主要是动作吓到了他。
刘心民责备着刘东北说:‘‘东北,刚夸了你就长志了呀,你是个哥哥,他是个弟弟弟,让事点吧?’’
刘东北也一下变得懂事起来,把玩具又交给赵南杰,站起身来说:‘‘我不玩了,我不玩了,这个送给你。’’
赵南杰重新得到玩具,又玩起来,不哭了。
就是这个发生在孩子之间短暂的事,大家的脸色和情绪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邓秀莲和黄巧灵没有去抱哭着的赵南杰,也向刘心民和耿玉兰解释说,孩子们过家家,由他们去吧。可是以前逢聚必到的邓秀莲,从那以后,要不是刘心民夫妇三番五次的说请,或者亲自前往去接,她是不会去刘家的。刘心民说那是东北那孩子得罪了邓婆婆,还当面陪过小心。可邓秀莲的解释又不一样,说是自己年龄大了,行动不方便,还是守家看家好。
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孩子们把过家家的事忘诸脑后,见面的时候,刘东北与赵南杰称哥道弟的,交流生活、学习心得,亲切而友好。大人们也没在孩子成长中灌输什么不必要的故事理论,可始终就象有一层膜蒙在邓秀莲心里,自己不说出,却时常记起。
兄弟间及其家人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少相聚,不等于不来往,逢着年节,家长们的生日,孩子们升学,这些重大聚会还是要相互来往的,照样亲切照样热烈,比一般关系深厚,却比过去渐渐淡化。喝着今天的聚会酒,谈着昨天的故事情,脸上起了绉纹,头上多了白发,月光宝盒子虚乌有,过去的时光是回不去的。
(二)秘缘难解,心相疑?
文志一年到头虽忙,可该他出现的时候,他总不会耽误,而且记时准确,尤其是对赵有福家。逢着年节和邓秀莲的生日,文志夫妇是必须到场的,他们总会说这是替远在国外的黄巧胜、米兰奇夫妇不在身边尽一份孝。每次都笑得邓秀莲合不拢嘴,直夸文志是个孝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遇着三个孩子的生日,文志不能来,也会托着给三个孩子送来三份礼物。赵有福和黄巧灵说有母亲健在,绝不给自己过生日,文志也就少了两份礼物赠送。赵有福不喜欢收文志送来的钱,有时还给他退回去,文志夫妇就买成东西送过来,而且送来的时候还专趁赵有福不在家。
孩子们平时要上学,文志也只有到年底年初的时候才有空闲,赵有福便会在这时让三个孩子去给干爹干娘、姨爹、姨娘拜年闹开心,也是感谢他们的帮助。邓秀莲、赵有福、黄巧灵也会在拜年的时候前去,只是他们都不会停留太长,就是邀请他们游玩,他们也会拒绝。孩子们可不一样,正增长身体,正增长见识,正想玩呢。赵有福也就允许。文志夫妇便会带着自己的子女以及赵有福的三个孩子去深圳的景点玩,去香港玩。赵有福临走的时候,总要叮嘱三个孩子要玩得有个度,要记得自己的作业,三个孩子总是听话的点着头。这样一年过了又一年,倒也相安无事,可后来终于出了问题。
又一个年节拜年,文志开车带着三个孩子出去玩,赵南杰在一个摊点前看着一支玩具枪出神不肯离开。文志知道这是孩子的喜欢了,想买又不想买。这时文志也想起赵南杰还小的时候,自己问过他理想。
‘‘南杰,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干爹,我要当解放军。’’
‘‘为什么要当解放军呀?’’
‘‘当解放军可以拿枪,可以打敌人,可以保卫祖国。干爹,你可以给我买枪吗?’’
小小年纪,多么朴实而崇高的理想啊,文志当时这样在心中想。
‘‘好好好,我们的小南杰有理想,有抱负,只要南杰乖,只要南杰听话,只要南杰以后好好读书,干爹答应你,以后给你买枪,买飞机,买大炮。’’
后来文志给赵南杰买过玩具,但没买过枪,觉得那东西有危险性。赵有福也反对给孩子多买玩具,一是花钱多,容易坏;二是玩上玩具就不思学习,还不如买图画书让孩子看了给大人提问,大人来讲解,大人小孩都增长知识。
看着赵南杰不肯走,文志走过去说:‘‘南杰,你看喜欢其它什么玩具?买枪是不可以的。’’
赵南杰却说:‘‘干爹,不嘛,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要给我买枪,我不要其它玩具,我就要枪,你可是大人,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经赵南杰这样一坚持,—激将,文志也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也就把枪和配送的塑料球形子弹买了下来。并告诉赵南杰不能对着人玩,也不能对着鸟儿和其它动物玩,只可以对着空中玩。赵南杰也点头答应。赵南杰玩了几天玩具枪也相安无事,过几天回家了还把玩具枪藏在小书包里带了回去。
回到生活小区,认识的伙伴多起来,大家都有玩的项目,赵南杰还是怕父亲知道,只敢偷偷的玩。当把玩具枪玩腻了,赵南杰就用玩具枪换别人的擦摔炮玩。别的小孩玩枪,赵南杰却没有象干爹那样去交待别人。有小孩用枪去射别人阳台上的花,有小孩用枪去射别人晾着的衣服,虽伤害不大,却惹人讨厌。大过年的,谁家没小孩贪玩的?大人们虽当面不责骂谁家的小孩,却议论着当家长的应该管管玩枪的小孩。赵有福也知道这事,却还没看见过玩枪的小孩,觉得自己的儿子赵南杰应该不敢玩。
一个阳光暖和的午后,赵有福和生活小区的工友们正玩着打升级的扑克牌游戏。忽然后山上冒起滚滚浓烟,有人在大声呼喊灭火。玩扑克牌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游戏,冲到后山上灭火。原来是成堆的枯树叶燃起后引燃了山上的毛草,火势顺着山风往山上漫延。幸好适逢春节放假,小区里留守的人多,大家才很快灭了火,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会起火?刚才爬山下来的人证实说是小区里的几个男孩在向枯叶上摔擦炮引起的。小孩们上哪去了?大人们找过去,发现几个男孩正跑到山那边吓成一团。集中起来一审问,大家众口一词说是赵南杰出钱买了大量的擦摔炮约到山上玩。
赵南杰哪来钱买擦摔炮玩?但孩子们又不会集体说谎。怒不可遏的赵有福当即就折来一条小树枝教育起赵南杰来,哭哭啼啼的赵南杰也说不出什么来。赵有福便把赵南杰带回去,然后问两个女儿。赵雨婷、赵雨馨这才说了实情:是姨爹文志给赵南杰买了把玩具枪,还给她们每人取了一千元拜年钱,说是把钱回家后交给奶奶,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赵南杰却只交了九百元钱。
会有这事?赵有福便去问岳母邓秀莲。
邓秀莲说:‘‘福仔耶,有这事耶,孩子还小,玩玩又怎样耶?’’
两件事都是自己孩子的作为,赵有福很是气愤,但还是平静着语气说:‘‘妈,咋能这样娇惯孩子?要是用玩具枪伤了人,要是今天燃了山林,我们大人是要负责任的。’’
赵有福把赵南杰的玩具枪找回来,又当着三个孩子的面从岳母那里要过文志给的二千九百元钱,再从赵南杰身上搜出六十四元钱,然后教育着三个孩子说:‘‘你们都看到吧,以后谁的钱都不能要,就是干爹干娘、姨爹、姨娘的钱都不能要,你们用钱只能找我们要,这钱我们不能要,我是要还回去的。’’
坐在一旁的邓秀莲却流着泪,哽咽着说:‘‘我的福仔耶,哪找你这耿直的人耶,你可别生文志夫妇的气耶,他们是好人耶,我是知道的耶。’’
赵有福带着二千九百六十四元钱和那支玩具枪以及剩余的子弹交给文志,并把赵南杰借玩具枪给别人玩和买擦擦炮引发山火的事讲了。
文志说:‘‘有福老弟,这是何必?不是没引发山火吗?孩子嘛,总会犯错的,可以教育的。玩具枪,我可以收了,钱,你还是带回去吧?!’’
赵有福说:‘‘志哥,钱我是不会带走的。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没为你做过什么,你为什么对我和家人这样好?我不收你的钱,你却给了孩子,那样是不利于他们成长的,我也会感到不安。’’
文志说:‘‘有福老弟,别急嘛,时间没到,到了自然告诉你。’’
赵有福摇摇头:‘‘你不告诉我这个,我们以后还是少来少往。’’说完起身就走了。
文志想拉着赵有福也来不及了,只是说:‘‘有福老弟,你这送来的我会保存的,你咋这固执?我们是好兄弟,永远都是,你不来我这里是你的事,我会常来看邓阿婆和孩子们的,你慢慢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