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无意逢秘缘
经历了豪雨、大火和飓风三道灾难坎之后,又经历了兵转工的思想精神创伤之后,曾经雄姿英发的工程兵群体身上,在一些地方已看不到以前生龙活虎的雄伟气势了。那些回过老家自然条件相对好,知道田地下户后能吃饱饭的一些战士们不但自己走,还鼓动其它一些战士走,现象虽不普遍,却引起人心惶惶。
有的人虽不回家,表现也积极,却不是用在干活,而是带头鼓动昔日的战友—一今日的工友去上访市政府,要求恢复原来的行政分配,只要有活干,就是少发工资也行。不少人还是想生活在原来的保护圈之下。劝说,安抚,想办法找活干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赵有福作为新建工程队下的一班长,当然也在指望公司接到工程任务然后下分到队里、班里来,却比其它队员更急,只是他不善于表现出来,不象其它队员显得又急又跳,他想静下来思考法子。公司领导也在这艰难时刻一次次开会,一则是安抚稳定民心,一则是发动公司上下都为生存谋路子,不能光指望上面分配和公司那些领导去跑活。会上有领导提出,现在大家要实行化整为零,都可以出去转悠,逮不了大鱼,捞点小鱼虾米也可以补充一下能量呀。比如谁捡到小打小闹的游击战,可不实行平均分配,谁能找到点小活都可以动用公司的机械设备去干,赚了的钱自己得,有了钱,战友兄弟相借也有借处嘛。这么一点,也把大家点明白了,老想着再经历干市政大楼、干电子大厦、干友谊商城那样的工程才是叫干活,干大工程是不可能的了。
转悠就转悠吧,赵有福带着几个兄弟去附近几个村子路上转悠了一天,活是没转悠到,倒是白费了体力给一黄姓人家劈了些柴,挑了些水。这家也是他们转制前经常义务帮助的对象,也成了熟人。
第二天,赵有福又要邀人去转悠,却没有人跟他去转悠了,别人说说你去吧,咱在家等着。
赵有福一个人还是出去了,还是昨天的老路,转了一个上午,他问过了好些人,都是摇了头说没有什么工程需要干。已到正午了,下午碰到的人会不多,看来这一天也没有什么收获了。赵有福想起昨天在黄姓院坝里还有一段最难劈的柴没劈,于是来到黄姓院坝招呼着问有人在家吗,屋里有人应声。赵有福于是进屋拿出斧子来劈柴。
屋主人邓秀莲阿婆赶紧叫女儿黄巧灵给赵有福端出开水来,也从屋内念叨出来:‘‘兵仔呀,吃午饭没?这常常都劳烦你们,太不好意思啦。’’
阿婆讲的是半普通话夹白话。这里的大部分本地人都讲白话,只是与这些来城里不几年的工程兵交流才讲不土不洋的粤语版普通话。虽然不会学,但是还是能听得明白,赵有福不知其中的原因,也不问。自己空闲时帮助附近村民那是部队的优良传统,至于这转制后自己衣食无着落还帮助别人,完全是一种忘不了,戒不掉的习惯。
赵有福只想快速劈完那段柴赶紧走人。每次帮助附近村民,从不在别家吃饭,从不要别人的馈赠,也不过多地探问别人的家事,要是渴了,也就只喝主人送来的开水。
听了阿婆的问话,赵有福回答道:‘‘吃了,吃了,刚吃了,这是应该的,没啥子的。’’
赵有福说起自己的家乡语,也不知道别人是否听得懂。其实他肚子现在是饿了,只吃了一餐早饭,而且是喝了些稀粥。一个大男子汉,转悠了许多路,又鼓起勇气询问了许多人,能量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哪能不饿呢。看来今天又只好吃两顿饭了,他心里想着。也把黄巧灵端出的水喝了几口,又继续劈柴。
这时一个声音从路边传来:‘‘邓阿婆呀,又有兵仔尽义务啦?’’
邓阿婆听了回答说:‘‘哎,文志啦,这是好人啦,听说他们转了制,日子不太好过还经常来帮助我们,这就是部队的兵啊!没有变化啊!’’
说话间,刚才那声音已来到跟前:‘‘吃烟不?’’一支雪亮的香烟递到了赵有福眼前,一股清雅的香烟味已飘入鼻中。
赵有福抬头一看,好家伙,还是‘‘万宝路’’牌的。但他立时摇了摇头说了声谢谢,又说自己不抽烟。赵有福心中却在想,这烟要是哪个战友递上来的,他一定要先抽了这支烟,再延续那刚刚戒掉的烟瘾,说不定此时还能抵饿呢。说实在,自从少了活干,留下的战友们许多都自觉把烟戒了。现在觉得薰着肺过瘾还远不如填饱胃过实在。
赵有福也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来,年龄要比自己大,西装革覆,光鲜整洁,头上戴着一个撮箕形遮阳帽,手上提着一个黑皮包。原来眼前站着的这位叫文志,是这个村子里的本地人,在香港那边干事回来。
见赵有福不抽烟,文志凝起眼神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还在赵有福身边转了几圈,如同参观赵有福劈柴想学艺一般。这把赵有福看得很不好意思,一时又想不出说上一句什么话来化解这个困局。
文志转了几圈,会心地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问道:‘‘兵仔啊,有空吧?’’
赵有福心想他必定有事找他,于是赶紧说:‘‘有空,有空,有什么事需要做吗?。’’
文志见赵有福回答有空,便说:‘‘我有一点事,正需要找人干一下。’’
柴很快劈完,赵有福便跟着文志走了一段路。进了一个有门未上锁的小院。小院内有几间老砖瓦房,老瓦顶,因为这里有院墙门锁,而且锁着的时间较多,赵有福以前路过见到过,倒是没进过小院。
小院屋内住着一对中年夫妇,按文志的称呼应该是他的父母。刚进院到屋,文志的父母正煮好一锅稀饭要吃,见文志领着一个身着军装的人回来,便问是什么事。文志说在外面找了个工程兵回来干一点事,并要父母再准备些菜样,把他们的碗筷也摆上,说他们都还还没吃午饭。
赵有福一听也要叫他吃饭,心里一下不安起来,赶紧说自己已吃过午饭,要文志说要他干什么事,干完事还要尽快回队里去。赵有福想既然文志说一点活,那自己就快速干了,至于有没有什么报酬也不要紧,算是依个人情,尽点义务也没有啥,也多认识个熟人的。总之想自己早早走人为好。
文志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去给赵有福泡茶,又把自己的父母叫到一边耳语了一些什么。他父母的神色也变得疑惑而又愉悦起来,然后总是在屋内穿梭来往,不时还打量起赵有福来。
不久屋后也响起了杀鸡声,似乎在特别准备这个午饭。任凭赵有福怎么急,甚至说再不说干什么活他就起身走人了,文志就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还起身来拉拦赵有福一定要吃了这个午饭再说。
赵有福最初那阵子急过了,也就安静了些,心想回去队里也没事做,等就等吧。但他始终不明白今天这是怎么啦,是遇着神仙?还是逢了贵人?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一等,这顿饭又等了一个多钟头。赵有福暗地里和着茶水又吞了好多次口水,这一是因为肚子不听使唤咕咕乱叫,二是闻着后面厨房里传来的香味。
当文志邀赵有福去饭桌吃饭时,赵有福顿时傻了眼。心中呼叫着,我的天啊,满满一桌子好莱,有鱼、有肉、还有那刚杀了炖好的鸡,连不知名的干货海鲜做成的菜也不少。
今天这是怎么啦?赵有福重重掐了自己几下,每次都生痛,确定不是梦。于是回想起这些天帮着哪些人,虽然不少,但那都是举手之劳之事。可就是没帮过这一家呀,难道是文志认错了人?请错了人?
见赵有福尴尬,主人文智挑起了主动,又叫父亲把屋内的米酒拿出来,自己又拿出两个小碗倒上。赵有福最初说不喝,推辞不过也就喝起来,一碗又一碗。慢慢地起了酒性,忘了拘束,吃喝言谈也就方便起来。
文志问了些工程兵转制后的一些事,赵有福作了一些回答。赵有福在醉酒时的一些说话,一出口就忘记了。文志也介绍了自己在香港一工厂里上工。
‘‘我叫文志,文化的文,志向的志,爹妈当初给我取这名字,大概是学文化,立志向,可我到底还是没学多少文化。哈哈,这是我一向自我嘲笑,嘿嘿,小弟姓啥名啥,哪里人?’’文志又一次端起酒碗向赵有福介绍自己并问道。
赵有福也端起酒碗示意了一下要碰碗的动着,然后说:‘‘刚才听阿叔们叫你,还有邓阿婆叫过你,我知道哥你的名字了。我叫赵有福,赵匡胤的赵,富有的有,有福同享的福,西南SC人。’’
听了赵有福的自我介绍,文志又眯着眼看了看赵有福几眼,点了点头,然后叫两人都把酒干了又倒上,这次作了个真碰碗,是文志主动。文志迷蒙着酒性笑着说:‘‘这就对了,按年龄,我应该比你大,从今以后你我便是兄弟,我是哥,你是弟,不求有难同挡,只求有福同享……’’
菜吃了一口又一口,酒喝了一碗又一碗。迷迷糊糊中,赵有福又如同回到了还是顽童时在老家关二爷圣像前那场结拜景象一样。也在迷迷糊糊中问了厕所方位,去小便一下,回来走着些路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从醉酒中醒来的时候,赵有福发现自己没在营地宿舍,而是在一间农舍床上,文志也还在床边写着什么东西。赵有福赶紧爬起来,问这是在哪,是什么时间。文志说这是在他家床上,这是第二天上午。还说赵有福酒量不行,半夜还要水喝。赵有福才渐渐想起昨天的事,下床要走人回营地。
文志说:‘‘别急啦,我昨晚去你营地说过啦,说你给我干了些事,喝了些米酒醉了,今晚不回啦。’’
赵有福慢慢想起昨天出来什么事都没干,就劈了点柴,吃了一顿饭后睡到了现在。这回醉酒,或许是自己戒酒太长时间了,或许是自己过于紧张拘束。
赵有福要走时还被文志拉着喝了早熬好的两碗稀粥,否则出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