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从深圳带回港式
第二天傍晚，林尚友下班回到宿舍，只见宿舍床边多了几个大袋包。傅兰春正从里面袋里取出东西来在另外打包。
林尚友走上来向傅兰春问道：‘‘你这是弄的啥？’’
傅兰春回答说：‘‘这是我在边境口岸那里买的东西，我要带回老家。’’
林尚友一时无语。
傅兰春又接着带有歉意说：‘‘这次是我自作主张，有点不对，我知道你们部队有规定不能去口岸那里买走私货，但我看私下里还是有人买，再说你们部队的规定也管不了我……’’
‘‘问题是你带不走这么多东西啊。’’林尚友一脸疑惑。
傅兰春一边分理东西，一边回答说：‘‘那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办法。’’
看到眼前这一幕，林尚友真有些哭笑不得。说实在，部队是有明文规定，战士们不能去口岸附近丛林里、小巷里买走私货。但是私下里还是有个别战士根据需要从那里添置些价格便宜的货品，那也只是一次一两件，而且不拿出台面。哪象自己的妻子一买就是几大包，还明目张胆，但心中也佩服自己的妻子大胆，有心意。
看着林尚友似笑非笑无动于衷站在那里，傅兰春又招了招手说：‘‘来呀，来呀，来帮我打包，你看这东西多好啊，在老家哪里见得到哦。这里又便宜，你不买，别人也要买，就是要让老家的人认识一下这香港的货，这外国的货。’’
林尚友也就走过来帮傅兰春清理东西重新打包。林尚友从散乱的大包里清理出东西来，有电子表、钢笔、小玩具，有发夹、手圈、手链，……一打开大包简直就如一个小杂货档，只是衣物较少。这取出来的东西，又被傅兰春分捡在一起捆紧集中放在包里一处，这样打出来的包既无空位，又有重量。
林尚友一边帮着打包，一边问：‘‘你带这么多东西回家用得完吗？你打算我们家用它几十年吗？’’
傅兰春说：‘‘你以为我也象你呀，当九年兵回去就几件衣服，几包烟。烟取给别人一道烟雾过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几件衣服一取，包也就空了。我这次回去就是要给村里人莫多有少带些实在的东西，一点吃的东西都不带，吃了就没了。’’
原来傅兰春有了回家的想法后，便去了以前路过的罗湖口岸附近山林荒地里逛地摊。这里隐藏着许多卖走私货的小摊主，一路见好就买下去，竟然积了好几大包，然后又找附近干工程的部队车辆给送回了营地。
东西实在太多，林尚友劝了又劝，留下了一些大件衣物，最后积起来还是有五个大包。
出行那天，林尚友和另外几位战友扛着大包送行，傅兰春身着一身女军装还挎着几个小包昂然启程。
这时火车虽少却不挤，一路上要转几个站，傅兰春总是有办法，主动找人帮忙。也有人自愿积极帮这位穿着军装挺着肚子的女人上下包，自己却没出多大力，尽管向别人道了谢，也一再解释自己不是女军人，而是一位军嫂，自己特别喜欢军装就在部队要了一套。别人却回答说对她帮忙是应该的。一路行程回去，也让傅兰春体会到了在那个年代普通民众对军人的敬重和理解，心中也更加坚定对丈夫事业的支持和理解。
回程前夜，为了打消丈夫对自己的牵挂，傅兰春对林尚友说：‘‘你在部队好好干你们的工程，深圳这地方会建设好的，是个好地方，别担心家里，别担心我，我到家以后会给你发个电报。’’
然后又问道：‘‘哦，忘了问你一件事，孩子生下来该取什么名字？’’
林尚友想了想说：‘‘你看吧，这孩子是在深圳怀上的，深圳又叫鹏城，就让孩子名字中带个鹏字吧……’’
‘‘男孩才用鹏字啊，万一是个女孩？’’傅兰春反问道。
林尚友挠了挠头皮说：‘‘我想一定是个男孩，万一是个女孩嘛，那我还没想过，就让她老家爷爷取吧，我们弟兄姊妹这多都是他取的，多好听……’’
‘‘’重男轻女的家伙……’’
傅兰春有些不高兴，想翻身去睡，林尚友只好又去哄着她开心。……
路行到公社里，傅兰春叫过路人把口信捎到家里，说有几个大包需要五六个人来背。家里来了林学雨、李明秀、林尚富和小妹林尚英背着背篓来背东西，还另外找了两个村民。
见了面，林学雨有些不解地问道：‘‘兰春啦，你去几个月就捎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三娃子当几年兵也才挎回来一个背包包，莫不是这回他们真要转业啦？’’
傅兰春听了笑着说：‘‘爹，这哪里是他们转业哟，是我一个人回来，他们部队正忙呢，我这东西是从香港那里买回来的。’’
‘‘你这娃哟，出去才多久就学会撒谎了，香港是外国，你咋去得了？难道你出去这一趟还出了国，周游了世界？’’林学雨一脸疑惑地问着儿媳妇。
傅兰春想着自己说得有些不对，眨眨眼说：‘‘哦，是我说错了，这东西不是我到香港那边去买的，是有人从香港那边带到深圳那里来我买的。’’
李明秀和林尚英看着她穿着一身军装，也有些不解，她解释说是大嫂耿玉兰送的。
接下来她又补充向爹说道：‘‘香港哪里是什么外国嘛，就隔深圳一条河，一条巷，几道铁丝网，那边烧山、升旗都看得到。’’
不知林学雨是否听明白了，也没再问，而是背上行李向家走去。
一路上，林学雨、李明秀、林尚富们背着东西走在前面，傅兰春挎着一个小包走在后面，又全身是军装，引来不少人观看议论，投来惊奇的目光。
其实，傅兰春当初想身着一套军装回家除了喜欢和行车方便，还有另一层目的，那就是她曾经与丈夫林尚友商议过，要用这一招来显显眼，好给还在北方未结婚的结拜三弟赵有福在老家相中个媳妇。
当行进到林家村的地界上，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傅兰春不停地左顾右盼想看仔细些，看看她走了这几个月林家村又有什么变化。这时前面一阵争吵声向她们这边一行人传过来。争吵的是两个背斜对着她们而还没看见她们的男人。
争吵声还在加大，没有一时停下来的意思。走在前面一贯给村里人解决各种纠纷的林学雨发声过去问道：‘‘你们在说些啥子？’’
两个男人这才停止了争吵，猛然回起头来向这边的一行人打着招呼，然后又各自有理地解释着原因。
原来他们是在为一处地界不明的两块地争地界，这一见老村长也在这里，就要老村长来评理说道一下。林学雨把背篓歇在田坎上，走向地界看了看，他没说谁对谁不对，而是指着地界说了几句，两个男人都点了点头，算是依从了他的裁判。
到家宿了一夜，傅兰春便把包打开，取出了为家人准备的东西，又对李明秀说：‘‘娘，你看他当几年兵上次回来也没带啥东西，我们那结婚也劳烦了村里不少人，我这次回来除了给家人准备了些东西，还给村里人买了些东西，这都花了他好几个月的工资，虽然有的东西小，不贵也不便宜，您看这样行吗？’’
‘‘那有啥不行的呢，你也学会我们这家人的性格来了。’’说这话的时候，李明秀的眼睛湿润了，赶紧转了个身，是激动也是欣慰。
李明秀想着当初孩子他爹还有些嫌傅兰春性子泼辣粗犷，可自从嫁进了林家，还没看见过她当女娃时别人对她偏见认识的性格。这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到哪家就随哪家走。
虽然给哪家送什么东西傅兰春心里早有想法，这回她还是拿出了纸和笔让妹妹林尚英作了精心记录，与原来的想法也有所改变。保证全村一百多户人家都能收到礼品，又体现各自不同的情谊。然后又挨家挨户送出去。
礼物送到各家各户，大家都热情接受，非常喜欢。送来的东西，有的精致，有的实用，许多是本地花钱也不能买到的，连样式也是第一次见到。于是私下里有村民商讨议论起来，不知林家的媳妇这是为啥？有人说这就是一种送礼呀，有人说人家买这东西也得花钱呐，得回个礼呀。有人还猜想莫不是他们还要举行一场婚礼，这先来给大家送个请客礼？
没想到傅兰春早想到会这样了，她告诉家人不能收任何一家人的回礼，她会来说明这件事情的。有村民端着鸡蛋、提着菜蔬、掂着水果向林家院走来，说是傅兰春有了孩子，不给大人送是给孩子送点营养，但一一都被林家回绝了。傅兰春觉得这样一一回绝也累，得找个机会给村里人解释清楚。
不久村里在关帝庙广场开了个会，当主席台宣布大会结束散会时，傅兰春登台了。起身正要回家的人又坐了下来，会场一时静了许多，大家都奇异地看着她。
傅兰春挺着个肚子向台下看了看，说：‘‘大家好，耽误大家一点时间，其实这是集体开会的场合，我没有理由登台，也没有理由说自己的私事。我只是想说，我这次从深圳回来，给每家送了一点小礼物，那不成敬意，也不要向我家回礼，我只是想让大家认识和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和话语把台下有些人搞蒙了，如在梦里，以前开会哪有这不是领导的女人登台讲话的机会？既使有机会也没这个胆量。
这不是梦！是一个胆大的女人走游一圈回来就有这见识和胆量。
‘‘兰春，兰春，我们这没出过远门，你说说外面是个啥样子？’’台下有人打断傅兰春的讲话问道。
其实傅兰春上台说这番话虽然不结巴，也不是很激动，但也红了脸，很快又镇定了下来，见有人发问，她自己缓了一口气，平和多了。然后说：‘‘其实说来大家也许不信，我送给大家的东西都是从香港那边运到深圳来的。至于外面的世界是个啥子样子，我也一时说不清，反正深圳那里到处都是新土，到处都在进行建设，说是在进行改革开放，要建立一个新城市。反正没有人因种庄稼争土地打架骂人。听说赵有福们不久也要去那里……’’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有人说：‘‘这土地刚下户，家家都视为黄金宝贝，就没人争土地，我看不可能。’’
有人说：‘‘有啥不可能的，你以为外面也象我们这里，以前大集体生产和和气气，好土地都有抛荒的，现在为了一锄土，撕了老关系骂老子骂娘。’’
有人说：‘‘我看那有可能，兰春那娃不撒谎，说不定我们又比外面走晚了一步，别的不说，单说她送你那东西，乡里县里能买得到？’’
…………
‘‘我还去过深圳那里一个叫蛇口的地方，据说是一个姓袁的老头开的，那个地方建设得好啊，有好多工厂，成天人来人往的，还有码头，就是停大轮船的地方，我还看见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傅兰春又说道。
‘‘什么，深圳也养蛇呀？工厂？码头？大轮船？时间？金钱？效率？生命？……’’小声议论变成了大声询问。
‘‘不是养蛇的地方，是一个叫蛇口的地名，……’’傅兰春解释道。
…………
会场上热闹的发问和答问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大超过了一场习惯的会。在以往，要不是开会前要点名报到计分，许多人都不愿去听不关重要的会。觉得听一场会的时间，不如多松几锄土有助于禾苗生长，不如多割几把草变成牛粪肥庄稼，不如多撕几条篦编成竹货卖几个零花钱。可今天的会结束了，却没有人愿离去，很想了解外面的世界，带着疑问去寻找答案，答案却不明确。疑问一直在有些人心中存留了很久，自己思索解释不了，又在很久都去询问傅兰春。傅兰春也解释不了，于是说了句：‘‘要想知道答案，那你以后也去那里看看嘛。……’’
后来，村子里一个叫刘心权的年轻人把傅兰春那天说话的要点记录了下来，还找傅兰春核对过，最后用木炭头写在了关帝庙最显眼的墙上：香港，深圳，蛇口，工厂，码头，大轮船，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过往识字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读念一番，时间长了，村子里不识字的人也记住了那些名词和话语。
十多天后，林尚友收到了一份电报，电报内容是：兰回安好。
几个月后，林尚友又收到一份电报，电报内容是：农六月十六生儿名怀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