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舞深圳
作者:邱华浩林
第十一章惜离别
‘‘四人团’’与‘‘三角帮’’的矛盾还在村里上演,虽不再是一些打斗,但相互见面总要争吵两句,吹胡子瞪眼睛。‘‘四人团’’誓言要寻机抱复‘‘三角帮’’他们。
这时上面也下达了一些新的政策,给予了地方一些权利,要求要组织好城市下乡知识青年参加好劳动,对于他们的回城鉴定要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因为一些地方的回城青年不但劣习未改,还变本加厉地沾染了一些新恶习。城市下乡知识青年们去到公社也参加了这样的政策宣传大会,一些游手好闲之人的行为才有所收敛。
听说林村长要送三娃子去当兵,结拜兄弟的另外两个人也要去。几位家长聚在一起一合计,说这年头呀,孩子们读书无门,文争武斗的运动又在到处兴起,指不定他们再长大也去凑热闹。这年头也只有部队还没乱,还是送他们参军报国,才不失为一条别无二选的好途径。总不能把孩子们拘束在这大山沟里出不了天,得让他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能不能有一番造化。再说留在村里,指不定又要与知青们惹出什么事端来。
当兵的事家长们都同意了,三兄弟也愿意去,就看能不能通过体检,要是没啥事,其它亲人也是百分之百的支持。
大山里长大的人,自小就参加各种劳动锻炼,喝大山里清澈的泉水,呼吸大山里清新的空气,就连有时有个伤风感冒、生疮脱皮,也是用大山里的草药给弄治好的。只是那沐浴大山里的阳光,皮肤有些黝黑,这却不在当兵体检考核范围之内。除此之外,各项指标均检验合格。
体检合格了,接下来是政治材料审查。大山里原来山林多,田地少,干农活爬坡又上坎,出不了大地主。林尚友和赵有福的家庭成分是贫下中农。刘心民的爷爷教过私塾,有点家业,土改时划了个富农。政治材料审查时,刘心民还有些通不过,还是他父亲托关系送一只大公鸡才批下来的。
三个青年考兵成功了,只等上面下达出发的时间。这又是一大喜讯在村子里快传。
当出行的日子定下来,农活还是得继续干,老山村的形貌没有丝毫的改变,每天的日子不多一分,不少一秒。鸟照鸣,狗照叫,日出而作,日没而歇。可是日子每向前走一天,心中那种难言的离别之情总是时刻在心中浓缩和煎熬。那离别之情啊,有那即将当兵的年轻人对父母亲人的依赖和眷恋。有那对大山身影再多一次的记忆,再想多看看。有那父母对儿子的不舍。有那兄妹对弟弟或哥哥的种种挂念。有那邻里之间试想着少了那个娃,心中有很不自在的难受。还有远到而来的同龄人对即将走了对手的失落之感。
三个青年人似乎比平时悠闲,总想出去多转转。去庙里扫扫关二爷脚边的尘灰。去广场边摸摸那曾经攀爬过无数次的大桃树。扬起扫帚扫了‘‘情侣树’’落下的叶片。爬上小金山转无数个身,把林家村的形貌再多看几遍。去各个院落里,见到人就喊叫一声。那通人性的狗啊,似乎知道三个青年人要远走,也跟在身后边。路过牛圈门,牛都向自己长‘‘哞’’一声,是自己现在多情了?还是以前自己大大咧咧没有发现?年轻人来不及寻找答案,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去办。
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红彤彤的晚霞从天边映照过来。照得大地万物都带着橙红色,有些喜庆,又有些苍凉。秋菊央着三哥哥要去爬一次小金山。
来到山脚,秋菊摸着情侣树的一棵问道:‘‘三哥哥,你知道这对情侣树有多大年龄吗?’’
三哥哥林尚友摇摇头说:‘‘不知道,村里最年长的人也不知道它们的历史,我这么年轻怎么知道呢。’’
‘‘那你知道它们为什么这么苍老还富有生命力量吗?’’秋菊一脸天真,一脸疑惑又向三哥哥问道。
三哥哥想了想说:‘‘可能是这里的土地适宜它们的生长,这里的村民也对它们保护好。’’
秋菊笑了,笑得有些苦涩,笑得有些依恋,摇了摇头说:‘‘三哥哥,你只说对了一半,这里的土地都适宜树木生长,为什么只有它们还苍老而年轻地成长着呢?’’
三哥哥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反过来向秋菊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秋菊故作镇静,要让三哥哥好好想想。林尚友想不出答案,向秋菊请教,秋菊最后带着羞色说出了答案道:‘‘那是它们相依相爱的力量!’’
三哥哥开心地笑了,用一根手指头擢了一下秋菊的额头,然后说:‘‘就只有你才会这样天真浪漫地遐想,你可以作多愁善感的诗人了。’’
两人都开心地笑了,只是三哥哥很快扯远了话题,移走了目光。
关帝庙后的这一对‘‘伉俪树’’,算是林家村最古老的树,虽然它们相距有数丈远,但从露出地面的根来看,它们地下的根须也应该是相互交错而生了。在空中,两棵树的枝杆彼此穿插而生长,枝叶也就相互交容着,有风吹动的时候,还能听到它们枝叶相互摆动摩擦的声音。有人形容这是‘‘伉俪树’’在相互抚慰着对方,是心灵的交流,是情与爱的交织。
由于两棵树的树皮、枝杆形貌相同,远来此处的人还以为是同一种树。只有细心分辨它们的树叶才能发觉是不同类的两棵树。远远近近的人们敬奉着关帝庙内的神灵,也有那些年轻男女来敬奉这庙后的‘‘伉俪树’’。新婚的夫妇来这树下捡落叶装枕头,以期象‘‘伉俪树’’一样,恩恩爱爱,永世不分,白头偕老。那婚姻不如愿的男女来这树下默默许愿,以期找到自己的意中人。至于这样是否有效,无从考究,反正村里的一些人和别地的一些人有着这样的习俗。
秋菊初来的时候,林尚友带她爬小金山给她讲过这些传说故事。今天,秋菊又路过这里,或许想起曾经的故事传说,于是对林尚友说:‘‘三哥哥,你快要当兵走了,也在这大树下许个愿吧?’’
林尚友‘‘嘿嘿’’一笑,说:‘‘菊妹子,你也信这个呀?可是午后许愿是不灵的呀,还是改天吧?’’
秋菊‘‘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那就改天哟!’’然后拉着三哥哥的手向小金山上攀登。
爬上小金山顶,环视着林家村周围的梯田、山林、沟壑,秋菊指点着那些三哥哥带她走过的地方,很天真,很温馨,还想让三哥哥以后带她走在这里。站累了,他们并肩坐在山顶石板面稻草上,身挨着身,膝挨着膝,看远山的暮霭,望天上的云彩,两个年轻人的脸上在晚霞中也映照出一片橙红色。渐渐的,秋菊的头靠在三哥哥的肩头,三哥哥没有退让,慢慢地伸开了手,展出了宽厚的臂膀,将秋菊柔美的身段全容进怀里。
此刻,三哥哥林尚友心里如打翻了的五味瓶,百般难受。古老而凄美的爱情故事啊!你为什么又要再一次显灵?你负着在我身上,让我难于选择,只可惜父命难违,只可惜家境不厚,只可惜秋菊是城里人,只可惜秋菊太于柔美,如最精美的薄瓷,如立于荷花瓣尖的一颗晶莹露珠,经不起任何抖动,否则会化为一场烟梦,能得到她的眷爱,不枉为此生,能相拥她的体温,已享尽了人间所有的温情,想着不久后的离别,以前真不该有意躲着她,只可惜……
忽然,一滴滚烫的泪珠挣脱了眼圈的挽留,滑向面颊,坠向深渊,落在了一朵花瓣上。
‘‘三哥哥,你怎么啦?’’一个柔美的声音孱孱地问道。
洪水越过堤坝漫延。
四目含情相视,温柔的嘴唇很快相对在一起,身体相互拥抱着,慢慢躺在柔软的稻草坪上,紧抱着,吻吸着,缠绕着,打着滚,……时间静止了,万物消失在来不及记忆的感觉之后,只剩下两颗火热的心,在慢慢靠近,等待相遇时的瞬间镕化,两双手象四只毒蛇,在疯狂地贪婪地游荡着寻找猎物……
‘‘……三哥哥,你一定要早些回来啊,我一定要等你……’’
‘‘我是真的离不开你……我喜欢这里的人,我喜欢这里的山山水水……’’
…………
一阵晚风从山那边吹来,带来丝丝凉意,卷起‘‘情侣树’’的落叶飘向山顶,洒落在林尚友的脸上。山下‘‘伉俪树’’上的喜鹊也在晚风中‘‘喳喳喳’’地鸣叫起来。林尚友清醒了,他收住了前进的脚步,侧过头,松开手,坐了起来,然后说:‘‘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吧,爹和娘会担心我们的……’’
他们这才慢慢下了山,回了家。
出行的日子终于来临,全村的人聚集在广场欢送着三个青年人走向征程。依然是鞭炮声启程,锣鼓声开道,红旗在前后飘扬。队伍浩浩荡荡,胜过哪家办喜事娶媳妇嫁女儿,这毕竟是三家人的喜事,也算是全村人的喜事。
送行是送到公社,有一些路程,好多人只能送到广场的出口,这也是林家村的一个习惯。就是送准女婿回家,送亲家母回程,也只送到广场口,送远了别人会说那是妖艳。
广场口聚集的人群把广场口形成一条窄道,年幼的叫着哥哥或叔叔,年轻的叫着名字,年长的也叫着名字,那更年长的拄着拐仗眯着眼叫几声娃,一句慢慢走,一句好好干,说出了心酸,说出了牵挂,说出了期盼,这是村里人送给远行人的礼物。山里人图个吉兆,有人远行不能流泪不能哭,只能笑,免得远行人走后心生挂念。所以此刻广场上没有人流泪,连那抱在大人手上还在吃奶平时喜欢哭的孩子似乎也被这气氛感染了,虽然没有笑,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却不停地转动着,看着热闹的人群,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所措。
穿过送行人群窄道口,前行的队伍依然不单调,除了锣鼓手和旗手,还有三个青年人的父母、兄弟姐妹,村里的班小组长,还有那一帮正顽皮的小孩和几只喜欢热闹的狗,也还有‘‘四人团’’他们。似乎就少了秋菊,有人的眼光在寻找,在疑惑着张望着,向旁人问询着,就是不见秋菊的身影。
秋菊是送到广场口的,之后大家只顾欢送,就没看见过她的踪迹。
村里的‘‘四人团’’知识青年一直送三个当兵人从公社坐车去县时,临行前又再次上前握手话别,以前的恩仇仿佛从此由时间淹没,此时真还有些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