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唐王朝面临重大灾祸的时候,李白却忽然抛弃匡国济世的想法,和妻子逃到剡中避难,甚至过起了终日狂歌痛饮、只思求仙访道的生活,深为世人诟病,就连郭沫若也对李白这一行为大加批判。他认为,安史之乱之际躲到剡中,不思正事,是逃跑主义的表现:“在国难当头的时候,求仙固不应该,‘奔忘’同样也不应该……应该说是李白一生中所犯的最大错误。”
李白思想的转变,是从《经乱后将避地剡中赠崔宣城》一诗开始的。在诗的前半部分,还能看到李白对国家的忧虑之心,如“中原走豺虎,烈火焚宗庙”、“苍生疑落叶,白骨空相吊”;而到了诗文的后半部分,不仅对战争的痛心消失殆尽,甚至出现了“我垂北溟翼,且学南山豹”、“独散万古意,闲垂一溪钓”的句子,好像要过起与世隔绝、享受天伦的生活。
李白的表现颇为异常,不像他平日所为。实际上,李白之所以“狂醉花月之间”,是有他的难言之隐的。
李白偕妻子到达剡中后,又向东北行进,去访问一位叫“扶风豪士”的朋友。在朋友家中,李白描述了中原地区战火纷纷,血流成河,白骨成堆的惨状。但是,随后李白话锋一转,说自己逃出了战地,来找扶风豪士喝酒。
洛阳三月飞胡沙,洛阳城中人怨嗟。
天津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撑如乱麻。
我亦东奔向吴国,浮云四塞道路赊。
东方日出啼早鸦,城门人开扫落花。
梧桐杨柳拂金井,来醉扶风豪士家。
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
作人不倚将军势,饮酒岂顾尚书期。
雕盘绮食会众客,吴歌赵舞香风吹。
原尝春陵六国时,开心写意君所知。
堂中各有三千士,明日报恩知是谁?
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
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
张良未逐赤松去,桥边黄石知我心。
——《扶风豪士歌》
酒到酣处,李白高兴得摘掉帽子,大声狂笑,好像忘记了国家危亡这件事,但在诗的最后,一句“张良未逐赤松去,桥边黄石知我心”暴露了他内心对国事的担忧。
不久,李白夫妇和老朋友张旭相遇,在溧阳的一个酒楼里,又继续把酒狂欢。在《猛虎行》一诗中,他仍旧继续了前后不一的行文方式。在诗的前半段,他着重描写战事,“旌旗纷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倾倒。秦人并作燕地囚,胡马翻衔洛阳草。”但到了后半段,李白又开始描写自己饮酒作乐、毫不在乎:“丈夫相见且为乐,槌牛挝鼓会众宾。我从此去钓东海,得鱼笑寄情相亲。”
见过张旭之后,李白由溧阳向东南行进,天宝十五载(756)夏天到达余杭(即杭州)。在杭州的两个月内,李白拜访了徐王延年、延陵两兄弟,不久便卧病在床,休整了几日才再次启程。其实,李白所谓的“避地剡中”,到余杭郡就截止了。在余杭,他作了一首《感时留别从兄徐王延年从弟延陵》,诉说了他之所以“避地剡中”的苦衷。
在诗中,李白除了描述他所见到的大唐由盛而衰的景象,还表达了对延年遭贬的不满,并对延家兄弟对自己的款待表示谢意。但越往后,李白说得越隐晦,他还说自己“时乘平肩舆,出入畏人知”,很害怕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原来,“避地剡中”果然是李白处心积虑已久的一个策略。
史料记载,天宝十五载(756)七月十五日,玄宗在逃亡蜀中的途中,下达诏书任命太子为天下兵马元帅,让他统帅河北、河东、朔方的多路兵力,收复洛阳、长安,并同时命永王璘镇守江陵一带。但是,玄宗没有想到的是,肃宗早在七月初就已经自行即位,改年号为至德,并尊唐玄宗为太上皇。
自从安史之乱爆发后,民间就不断出现起兵勤王的势力,对于这些势力,朝廷一向以认可为态度,允许民间自发组织兵力抵抗安禄山。这一次,李白之所以假托“避地剡中”的借口,辗转来到杭州,其实就是为了说服延家兄弟起兵勤王。
对于李白来说,尽管唐玄宗晚年昏庸淫逸,但他始终是“正牌”的皇帝,儿子未经禅让,是不能够私自称帝的。但是,对于延家兄弟来说,发兵威胁肃宗的统治,本身就是一种谋反。因此面对李白的游说,他们表现得不冷不热,最终还是回绝了李白。
李白一番劝说无果,只好返程。
原来,李白如此费尽周折,其实是为了让大唐重回往日盛象,而非学者们所说的“犯了大糊涂”。
尽管行为方式稍显幼稚,但李白终归是做了他认为自己该做的事。但是,正因为遭到延家兄弟的拒绝,李白觉得自己一颗挽救大唐的心备受打击。在杭州的最后几天,他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休整了数日才踏上返程的路途。